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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旧梦遗响(三) ...

  •   原是六哥一心拉着我赖在离云谷,我也不知从何时起,却是心心念念想要留在这个小小的山谷里。

      我瞅着离云谷的树长得特别伟岸,我很欢喜,花长得喜庆,我很欢喜,人......长得灵气,我很欢喜。

      只是近来六哥瞧我的神情甚是不对头,天还没亮,就拎着从灵决那里软磨硬泡骗来的几坛酒,想与我一醉方休。我提心吊胆生怕他会看出我对夜息的不良好感,实是六哥将他定义为孤独症敌人.

      若是酒后不小心吐真言,我此番行径就是对我们万余年兄妹情谊的蹂躏外加亵渎。看着六哥饮一杯酒,我才敢端起酒杯抿一小口。

      酒过不知道几巡,六哥搭着我的肩膀开始胡言乱语:“小七啊,你看那个木雕的师父每回一见你跟木雕在一起,都恨不得把你吃了一样,小七啊,鼎反正也拿不到了,跟哥回家。”

      酒嗝断断续续地响了几声:“你看看你,这么俗气的一条龙,昨天对着窗户,也吟起什么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还一点通,鬼才跟你通,别看哥平常比较荒唐,我也比你多喝了两万年的海水,那一家伙我没觉得不简单了,不懂得如何珍惜别人,明天我就带你回家。”

      我的心猛然一惊,明明是跟着六哥来的,为何如今竟是不想回去了,难道我是有放不下的人了吗?

      世界一片堵塞,我思量着得编个什么理由方能让六哥安心,活着六哥的呼噜声,端起酒杯是一杯接着一杯,美酒醉人我岂敢负你,以前在北海没觉得酒这么好喝呀,怎么喝着喝着就停不下来了呢。

      何必在这里空缱绻,说什么风流,我唐唐北海神女还配不起他了,明日就跟他说清楚,要么他到北海来提亲,我嫁给他,聘礼什么的也就免了,要么就让阿爹到云离谷来提亲,他嫁给我,他要什么聘礼上天入地也去寻了来。反正左右俩人都是要在一起,要是他冰脸师父再为难,就跟二姐学,把他拐走,拐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那时果真是年轻,自负得很,竟算漏了人和这一条。

      迷迷瞪瞪中我好像回到前日与他在开满鸢尾花的院中,夜息月亮星星般的眉目啊,笑着抚着我的发道,小七,看着你,我心里便是开心,告诉我你也如此。

      不爱笑的人,难得一笑,竟给人以春暖花开的感觉。

      天旋地转,我听着心跳声一声促过一声,听起来感动又忧伤,好像要跳出胸膛一样。

      感觉身体在一点点往下坠,坠入山崖迷蒙的雾色中,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飘飘忽忽中我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陌生的,几乎绝望的。头痛欲裂,从头到脚都淋了个透心凉,眼睛微微看到一丝光亮,我拽了硬物,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深渊是假,梦境是假,我的衣衫湿了是实打实的真,灵决面无表情地对着我,拿着一个盆子,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铁青着脸夜息第一次着了身玄色衣衫背对着我,他那师父坐在檀椅上,脸上带着莫测的笑容,莫非是梦中梦?

      夜息缓缓地朝向我,眼神冰冷而陌生,带有一种云山雾罩的神秘感,神秘得让我无所适从,他闭上了眼睛,仿佛全世界的愤怒,全世界的不甘,全世界的遗憾都装进了那双正逐渐闭合的眼睛,扔向我一幅画像:“小七,哦,不是,是覃子轻,北海神君的小女儿,你骗得我好苦!”

      我缓缓地蹲下身来拾起那幅画,凡间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目都未长开,神色中像藏了只小兽,野性难驯,父君说,北海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顽劣的女孩子了。我岂会认不出,岂会认不出,覃子轻,他终归在你告诉他之前去查了,终归啊。

      我久久无法从画像上移开眼睛,半分的冷笑,勿需抬头也能知道那双眼睛闪着到刀刃的光,玄色衣琚不断挪进我的视野,波澜不惊的问道:“你六哥呢,带着神农鼎一走了之了吧?”

      我抬起头,覃子轻一向愿赌服输,血本无归,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蓝色的雾气,唔了一声,道:“六哥不会的,我相信他,他从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平白污了北海名声,再说,我又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谎言就是谎言,披上再华丽的衣装,你以为它就失去伤害人的本质了吗?覃子轻,你是抱着怎样心态,隐瞒着自己的身份来接近我的?”

      “那么,覃子轻,你呢,你们到离云谷的目的是什么。神界的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吗?我的母亲,我的兄长......。”像是云端发出来的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

      我的整个身子震了一震。他既然如此这般,我也定不能失了北海的骨气:“我与家兄确是冲着神农鼎来着,然我们只想光明正大与你比试一场,如今六哥见实是比不过你,已想带着我回北海。”

      夜息沉眸凝视,似真似假,默不作声地沉着脸。

      他的师父缓缓站起身来,三分睥睨之态:“几万年过去了,神界中人依旧如此道貌岸然。我倒也好奇,你们这一双儿女在北海神君的心头担得起多少分量。”

      我心里暗暗叫苦。早些天听夜息说过他师父是魔界中人,我与六哥素来学艺不精,倘若真被他们虏了去,是死是活不就任他们鱼肉。

      夜息一怔,眼中闪动着不知名的情愫,一挥手:“你走罢,以后莫要回来了,与我,与离云谷再无瓜葛。”

      听完此话,我也是识趣,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多加理论恐有危险。微微抬头,我看着夜息在烛光映衬下不甚分明的脸,我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他的坚韧,他的隐忍,他默不作声的背负。

      若是六哥不在这里,定是遇到了危险,依我对他的了解,若非如此他断然不会抛下我一人的,我得去找他。顾不得有些眩晕,身子硬撑着起了,手心还有些发凉,平日里我酒量并不浅,疑心酒里下了药,当下却顾不得这些,只盼寻得六哥。

      我磕磕绊绊寻到了门槛,身后隐约传来毫无起伏的声音:“那日,你在院中所说之话可真?”

      “现在的我好像也不清楚了。”

      我抱有一丝侥幸,或许这般是梦境,打个喷嚏就醒来的梦境。

      只是当时的情景却是万万分的现实,我捏了只追影鹤,朦胧中循着六哥的气味,眼里只看见那些树,那些花,那些流云快速倒退,潮湿的衣衫已经在徐徐微风中晾干了,我像只受伤的小兽,翻遍了整个谷都没有找到我家的覃袭,愤怒却又徒劳地跟着追影鹤。

      午夜梦回,篆刻在我脑海中的一直是那一幕,追影鹤在古榕树旁叼出一片龙鳞,我一个手刀劈开了榕树根,整棵树原来是空心洞,是有多狠的心才能将人藏在此处,洞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一条青龙携着腐朽的黑血斑点,浓墨重彩地落满我的眼眶,那是北海最爱干净的覃袭啊。我颤颤巍巍地渡了真气给六哥,除了恢复他的身体,不学无术的覃子轻无能为力。

      青龙的胸口残缺了一块,我心下一惊,摸上他的发凉的身子,他的心头鳞果然不见了。

      半妖,心头鳞,渡劫。

      或许,从一开始有人就布了一个局,我本身就是他的一颗棋子,却偏要逆道而为之,妄想控制棋局。

      或许,此刻下棋的人在笑着棋子的不自量力。

      那一刻,我莫名地悲伤、忧虑,并且深深地厌恶着这万余年来吊儿郎当的自己,我甚至带着极大的恐惧猜测,那双桃花眼是不是再也睁不开了,他是不是要永远离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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