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泛桃花 千轻逢香末》竹文晓

19、旧梦遗响(四)

　　梦境中的我踩着蓬乱凌乱的步伐，背着六哥来到院落前，依稀奢望夜息能相信六哥的清白，即使不信，念在往日的情分，也会施以援手，怎知他竟连面都不屑得与我相见。

　　灵决花枝乱颤的笑，响彻云离，她挑了朵最艳的虞美人插在发间，温柔地望着狼狈的我：“怎么办呢？谷主说不想见你们，就算见了也不会救他的，给你哥早点挖个坑埋了，挖坑这种事，念在相识一场，我找只小妖也是可以替你干了的。”

　　灵决对夜息的情谊，我岂会不知，夜息每多看我一眼，她就多恨我一分，我素来糊涂，独独那眼神我看的真切。

　　只是我不知，奈何她再欢喜夜息，既已是如今这般状况，我与夜息决无可能，为何她还要再伤疤上再腕上几刀，纤指拂过木廊：“夜息谷主就在里面，可他就是不出来。我生生挑了今宵好兆头，告诉谷主，神农鼎失了，我亲眼瞧见是你家哥哥偷走的，嗬，我就是说谎了，你还能怎么着？可他就是不否认，你又能怎么着？谷主就是不相信你，神族的后裔又如何，照样得求我们妖。”

　　几天前，我吵嚷着要学瑶医之术，夜息怎么说来着，说得是，小七，咱们家有一个会瑶医之术的就行了，你学了做甚，我会就行了。

　　我竟出奇的冷静，放下六哥，替他护了个罩，祭出龙须鞭，想来我还没让它喝过血，听说神物都得要先饮血方能变温驯，也不知是真是假，今个儿倒要看看覃家的龙须鞭是不是神物。
　　灵决抖抖索索：“你......要做什么......你敢碰我，谷主定饶不了你。”

　　转入院中，她冷笑着吹响了一片竹叶，四周围上来一批接着一批离云的妖纷纷向我涌来。

　　手中的鞭子轻轻一提，挽成一团，我凌空翻了个身，鞭子一散，所碰之处，血浪翻涌，长袖旋转，挥着鞭子卷了数来把掉落的兵器，一阵天女散花，触目惊心的血，在瘴气的翻涌下快速凝结。

　　看来他们真当北海是吃素的，不知何处窜出来的妖，拿了把玄铁欲向六哥的罩下手，由是平常护罩本领不佳，念着若是那把玄铁把罩子戳了个大窟窿可如何是好，我急火攻心，转瞬间对那个小妖施展了百余招，不成想，后背不知何时已然刺上来一把剑，使剑的力道果真是大，直直刺到了胸前，我低头已是能见到低着黑血的剑刃，我素手朝后腾空劈下。

　　时间再拖久一分，六哥便不得救一分，我一下心，提了口气，将剑朝后打了出去，鞭子饮了我的血后愈发怒舞，饶是他们数量居上，我使了个水咒，草面上的各色凝结的血迅速变形，浮到半空，在空中停滞半响，意念运转，用力一扬，纷纷刺向众妖，得此空挡，我摇曳着着长鞭，破了外围的紫荆墙，直趋灵决，炫目缤纷，灵决稳稳地掉在了我的面前，此刻，她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恨恨地看着我：“你若求我，我还有可能救你六哥，不然，你休想。”

　　我舔了舔自个儿嘴角流下的血，原来龙的血是苦的，望了一眼已被灭得七零八落的妖，朝他们喝了一声：“你们若是还想祭了我这根鞭子尽管来！”我俯下身子捏着灵决的下巴，咬了咬嘴唇：“多美的一张脸那，唔，跟你家谷主说，今日，北海覃子轻与云离夜息恩断义绝，此后相见便是陌路，让我求你，休想，大不了我陪着我家六哥一同去了。”

　　我走了几步，看到嗜血如狂的龙须鞭，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祭出当日夜息送我的青鸾剑，一鞭子过去，剑断成了两截，哑然：“谁说鞭子不好，总归比人心好。”

　　彼时年少，心高气傲，念着六哥若是一个人走三生桥寂寞了，我左右随着他去。自己遍体鳞伤，再夹着昏迷中的六哥，御风行了一阵，刚出了云离谷就颓然跌落，六哥平常瞧得纤纤细腰、弱柳扶风的形容，肉却是真心实厚，生生压得我又吐了口血。

　　一双黑色的靴子落在我的眼前，一双冰冷的手抚着我的额头，叹了一口气：“你不是妖，倒吸不了你的修为。”我徐徐抬头，望着这个面如冰霜的人将要转身离去，或许他就是那根救命稻草，我不由得脱口而出：“你就是蜀山弟子清琼。”
　　湮没在面具之下的表情琢磨不透，眼睛中的惊讶之情倒是无处遁形，见他有了反应，我知道自己猜测未假，撑了个身体半坐起来：“我在蜀山广发的通缉令上见过你的模样......”
　　“是嘛。”男子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是否该换一副皮囊了，只是我瞅着自己的模样还不错。”

　　你的模样，是还不错。

　　时间过得出奇漫长，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但我还是决定说话：“你若是想要修为，我直接渡与你就是，希望你能救我的兄长一命。”

　　他总算看见了一旁的六哥，探了探微弱游丝的气息，摇了摇头：“他经脉尽断，我修行尚浅，救不了他。”

　　背上泛疼的剑伤，手臂上红得瘆人的伤痕，都不及此刻的束手无策让我无地自容。

　　我努力深呼吸了几次，混沌的大脑终于有了一丝清明：“我暂时封住了他的气血，您若......我还是能渡修为给你，你只消将他带到昆仑虚求见凉沁上仙，必有人救他，你可带着我随身的信物，他们不会伤你分毫的。”

　　他拿起我递给他的玄冰玉簪，交代道：“我要你一万年的修为，这只是一场交易，无论他日后是死是活与我无甚干系，其次，你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

　　我无力地点点头，却见他微微蹙眉。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话音低沉，他骤然的话语响起。

　　我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抬头对上了他那双无波的眼眸：“怕是在我前世欠了你债。”

　　在我的脚下，冰冷的泥土上，荒芜了年少的轻狂。

　　醒来时是在一个潮湿的山洞中，一朵半人高紫色的野花挥舞不知道是手还是脚的玩意儿走到我身边，我看不出来它撅着嘴巴是表示高兴还是悲伤，不过眼神定然是嫌弃无疑的：“还以为前天拖进来的是一条大香蕉，没想到是个活物，你说你没事穿黄色的衣服干嘛使？”

　　我注视了它一眼，坐直了身子，灿烂一笑：“小花妖，你叫什么名字？”

　　“维和。”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却不知道何处才是我的芳草萋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