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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旧梦遗响(二) ...

  •   离云谷如今很阴邪?我想了想五百年前我暂住的那段时光,唯有流云,青山,满院紫色的花跟那个清冷的背影。

      离云谷的瘴气只有对凡人存在毒性,而当瘴气配上谷中的奇衔果方能使仙妖之流中毒。

      六界中人能有足够的勇气在遍布毒物的地方随意摘野果的乃是百分之一,在这百分之一中能有足够的胆量吃这种莫名的野果的又是百分之一,能实现这万分之一概率的,要么已经是无所不能到百毒不侵,要么就是自命不凡到肝脑涂地,然则六哥并不是前者,是以平白带着这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们兄妹俩在离云谷寄人篱下一段时日。

      纵然是带病在身,为了早日能同夜息干上一架,光明正大地取得神农鼎,六哥不知疲惫地日日跑去乾坤洞观察夜息修习法术,诚然,六哥深喑知己知彼的兵家常胜计策。

      受了数日汹汹剑气后,六哥恐是悟到了取胜真谛,近来神情尤为悲壮,堪堪是化为春泥更护花的楷模。这位楷模不知哪里搞来一包瓜子,搬了小凳子,坐下剥一粒瓜子,又站起来蹲一个马扎,继而再度坐下吃刚才剥好的瓜子。

      如此行径循环往复多次,我疑心他是瘴毒攻脑的体现,遂悠悠然也搬了条小凳子,在他将要坐下的那一刹那,小鸡啄食的速度拖了凳子。

      他一个屁股墩摔在地上的时候,竟只是施施然撇了我一眼,不说话也不恼,由此,我深感惶恐,楷模虽是楷模,也只护凉杺上仙那一朵花,应是对我这朵花骨朵生气了罢。

      大约,他是真生气了罢。

      我索性也坐到地上,然则最近胆子发育了些,凑近楷模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哥,你要是不爽就打我一顿,我肯定不还手。”

      楷模嗑瓜子的速度越来越快,草上的瓜子壳一拨多过一拨,最后一颗嗑完,抚胸长叹:“你也觉得哥我学艺不精到需要你不还手才能赢得地步了吗?”

      一阵阴风吹过,我打了个冷哆嗦:“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让你舒坦一点。”

      荀久,楷模又扎起了马步,咬牙切齿地望着乾坤洞的方向:“前天,我守在洞门口,不留神睡了个觉,醒来发现,那块木雕用五行术使洞旁的千年榕树叶全都纷纷落下......”

      见他娇心破碎,我试图安慰他:“其实这也没啥,我祭出龙须鞭抽那古榕树,它的叶子也是照样掉。”

      楷模蹲了良久的腿颤了几颤,立定,换了一种更为凄切的语调:“他用得是掌风,相隔数十尺,连传闻中的辕夏禹剑的影子都没见着,落叶将将形成一把剑的模样,直插平地,生生刺出一个坑。”

      楷模又将腰蹲直了些,狰狞冷笑:“话说,妹啊,你在父君也学了这么多年,能将那些树叶再装回去吗?那木雕挥了一下手,落叶自个儿长腿飞上去了。”

      我正视了一下心态,干笑道:“哥别怕,叶子长得好好他非得把它们劈下,劈下就劈下罢,他又让它们重新长上去,这说明他是一个内心极其阴暗、控制欲极强的疯子。”

      楷模的眼睛不断往我身后瞄,夕阳的余晖拉长了身后的影子,心里的小人摸了把冷汗,终究没有多少背后讲人坏话的经验哪,太感情用事了!

      一个不慌不忙的声音道:“我前个儿就是想挖个坑种株膏稷酿酒喝,顺便试试我的瑶医之术,你有什么意见?”

      我的声带略略僵硬,直到影子被逐渐带到乾坤洞那边,才敢舔了舔嘴巴。楷模哭丧着脸,突然落

      寞且忧伤地转头望向我:“妹啊,找他打架一事是不是没戏了,连挖个坑都比不过他,拿啥去比哟。”

      不怕猪一样的队友,就怕狼一样的对手,我缓了口气,在脑海中笼统地过了一遍楷模的特长,深深叹了口气,良久,定睛在这位仁兄的自虐动作上:“你的马步扎得肯定比他直,保持住。”

      因是常年雾霭缭绕,离云谷比不得北海的月明风清的模样,是以多么晴朗的夜空都见不到星星,第一日见到这番子形容的时候,还以为南斗星君不甘寂寞得找元宝天尊耍酒疯,疏忽间又忘记布星辰了。

      又不知是何时,夜息不声不响地立了我边上,我本能地问道:“你是不是都没见过星星?”

      夜息扬眉看了一下夜空的轮廓,忽然叹了一口气:“疯子自然是没见过星星的。”

      白天的话情景再现,我提了一个凉气,好记仇的人,明明是用来挖苦我的话,却听出了寥寥落落的意味,我打着马哈哈,随手摘了根草,左右捣鼓一阵,折出了一颗星星,递给他看:“瞧见没,这就是星星的样子,送给你罢。”

      夜息右手夹着星星,甩了一下我的手心,眉头上扬:“你脑袋转一下吧,谁会没有见过星星。”

      我闷不做声,那是本神女心地好,你才脑袋不灵光,你全家都是。一片寂静中,鸟鸣声从枝叶的婆娑中幽幽唱响,甜脆的轻叩声便在夜色中荡漾形成涟漪。

      夜息祭出一把剑的时候,委实把我吓得六魄俱散,这位大师难道把我心底的话都摸透了,要来取我龙命,他近一步,我便退一步,直到被逼到树脚下,我恨不得立即马上出现个狗洞,我也可以考虑钻钻看。倒是他踢了踢草丛,不好意思起来:“你躲什么躲,你既送我东西,我也得还你不是,你拿着这把剑,就可以把你的破鞭子扔了。”

      乖了个乖,我惊魂未定地端住了剑柄:“以前我父君祭出鞭子的时候,都是要打我,还没动手我就先哭为上,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剁吧剁吧当你的花肥呢,差点就哭了。”

      夜息撩了衣琚,靠着树脚委身坐了下来,顿了半盏茶的功夫才道:“娘亲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那个时候也还没遇见师父,小妖怪常常因为我是半妖而嘲笑我,可我从来不哭,我知道没有人会因为我哭而放弃欺负我,想哭的时候就望望天空,眼泪就滴到心里去了。”

      我呆立一阵,原是我无礼,撩起了人家心头的不愉快的事,此番尴尬,也不知该如何化解,提拉着剑,端详了半天,突然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大对劲,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只送了你一根草,你......不会就把传说当中的辕夏禹剑送给我了罢。”

      见我俯身下来,夜息抬手对着我的脑袋敲了一记:“想的倒美,青鸾剑而已,你......”被他打得一灵光,重心转移的速度超出了我脑袋的转速,一个不稳,直直地跌了下来,伴着一声闷哼声,整个人碰到了他的衣衫,碰到他手的时候,竟是一片炽热,全然没有想象当中的冰凉。

      奇怪,我怎么会想象他的手。

      幸而在夜色中,他定然是瞧不见我的脸,不然定是一片青色,本神女真真是早节不保。

      我忘了是谁再开的口,只记得他滴了一滴泪在我掌心,那一滴泪湿透了我整整五百年的光华。

      原来一滴泪也可以成为游不出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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