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亦山》休菲孰能

9、生宴

　　49、
　　包间门口，来了一个叫姚亦淑的女孩。
　　我没见过她，也没听说过。俞俪的样子竟然也不认识，听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就瞅了眼我们。
　　“先进来坐吧！”苏筱云哥哥说，同时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女孩脚步轻柔地走了过来，把隔着我一个座位的那张椅子稍稍挪出，用一只手护着裙摆，慢慢地坐了下去。另一只手中一直提着一个白布挎包，坐下时，挎包刚好放在了腿上。她左右看看，又给了我们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注意到她的眼睛很亮，眼神扫视过去的时候，感觉就像是一滴水珠滑过了玻璃。
　　“我好像想起来了，”俞俪问她，“你是筱云的小学同学吧？”
　　“不是。”她笑着说。
　　我有心想听她继续介绍自己，但她只说了这个“不是”，就没有下文了。她只在答话的时候看了俞俪一下，随后就稍稍低下了头，不再看我们，也不说话。俞俪于是也就不再问她，自顾和宋绣小声聊了起来。
　　我和周立刚一直没有说话。周立刚手里捏着那根香烟，偶尔像转笔那样耍弄一下。我数了数椅子数，又看了看印着酒楼名称的筷子封套，然后盯着桌子上的餐具发愣，寻思苏筱云为什么还不到场。
　　苏筱云哥哥也没有再跟我们继续讲他的道理，收拾了一下蛋糕蜡烛什么的，然后走去了外面。
　　“要不要先出去呆一会？我感觉有点闷。”周立刚小声问我。
　　“我觉着还可以。”我说，“你想出去的话，就自己去。”
　　“那我出去站一会，顺便看一下我的车。”他说完瞅瞅俞俪，然后独自走了出去。
　　气氛一下子变冷清了。包间里有个临街的大茶色玻璃窗，我能看见外面夜色中红的黄的灯光，和人的车的影子。只是图像有点模糊，也听不清楚声音，就如同是在看一幕奇怪的电影。
　　“喂，詹雨。”俞俪突然开口问我，“筱云为什么还不来啊？”。
　　“这个，我不知道啊……”
　　“她没说让你去接吗？”她又问。
　　我有些意识到她要调侃我，但还是故做无辜地回答：“没有。她不是自己过来吗？需要接吗？”
　　“需要啊！难道你没有准备轿子吗？”她笑着说。
　　“你没看见我们今天都穿了新衣服吗？”一旁的宋绣居然也补了一句。
　　“今天是她过生日，又不是其他什么的。”我无奈地笑着。
　　“过生日也可以啊！”俞俪说。
　　“双喜临门嘛！”宋绣说。
　　“……”

　　50、
　　我确实有些招架不住她们的玩笑了。
　　感觉像是被人用棉花糖砸了脑袋，有点尴尬又很情愿。她们两个看到我的样子，得意地笑成了一团，真就像是两个刚使了坏招的伴娘。
　　“好吧，我去接。”我站起身来说。
　　“你不用去了。”一旁默默坐着的姚亦淑突然说，“我刚才遇到他们了，她还在买东西，说一会就来。”
　　“哦……”我应了一声，一时不知道是该出去还是该坐下。
　　接着就听见，外面酒楼门口传来很响亮的一阵车喇叭声，然后大堂里一阵嘈杂，有人朝我们的包房走了过来。
　　先进来的是一位花白头发，黑红脸膛，稍稍有点驼背的中年人。俞俪一看见他就马上站了起来，我也马上意识到这肯定是苏筱云的爸爸。在他后面跟着苏筱云哥哥和周立刚，再后面就是关峻辰。
　　关峻辰走到门口停住，单手撑住门框，微笑着先朝身后面看了一眼，然后对着房间里面说：“主角来了，大家欢迎！”
　　我淡淡地看着他，感觉前些天的情绪又回来了一些。虽然之前苏筱云问过我可不可以请关峻辰，我也答应了，但是真的在这个场合看见他，我心里面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我看着他侧转身子，让出了门口一半的位置。然后就看见穿着一件紫色连衣裙的苏筱云，欢笑着从他身后闪了出来。脸颊上浮现着两团淡淡的红晕，怀里抱着一个超大的白色毛绒熊。
　　俞俪和宋绣马上跑过去围拢她，笑着问这问那。苏筱云哥哥和关峻辰也开始在一旁大声聊天。周立刚在边上看着他们，手里摆弄着一个打火机。
　　包间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我站在桌子边，没有说话，眼光一直停留在那个毛绒熊上面。我看着苏筱云脸上满足的笑，按了按装在自己裤兜里的那个包装好的钢笔盒，一时之间，甚至想离开这里。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送她一个女孩们普遍都比较喜欢的东西呢？这一支钢笔算什么东西？做为生日礼物既不新奇，又不显眼，我居然拿来送给自己喜欢的女孩。我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熊，看向别处时，发现姚亦淑也在自己的椅子旁边默默站着。
　　“孩子们，你们都饿了吧？”苏爸爸大声说，“都别站着了，坐下再聊。”
　　说完他就让苏筱云哥哥出去喊服务员上菜，接着又催促苏筱云招呼我们入座。
　　“你们坐吧，都随便坐……”苏筱云笑着说。
　　“你今天是主角，应该你先坐，你要是不坐，我们都不敢坐。”俞俪说。
　　苏筱云抱着毛绒熊走去了房间靠里，选了个椅子坐下，恰恰是正对我的座位。
　　“都赶紧坐吧！”苏爸爸跟着说，“你们坐好，把空椅子撤了。”
　　于是，我和姚亦淑之间的那张椅子被搬走了。我和原本正对着我的苏筱云，也错开了一些位置。

　　51、
　　坐下来的一共有八个人。
　　我左手边依次是周立刚、苏筱云哥哥、关峻辰；右手边依次是姚亦淑、宋绣、俞俪、苏筱云。苏爸爸在苏筱云旁边站着招呼我们，慈祥地笑着。
　　“爸，我给你介绍一下我朋友。”苏筱云拉住她爸爸的衣袖说，“你认识的我就不废话了。”
　　她先指着我说：“这个是詹雨。”
　　我赶忙起身示意，苏爸爸微笑着点点头，眼神从我的头顶一扫而过。
　　她又指向周立刚说：“这个是周立刚。”
　　“他就是上次你生病，送你去医务室的那个吧？”苏爸爸问。
　　“那是他们一起送的，还有俞俪和詹雨呢。”苏筱云强调说，接着又变换了一种撒娇的语气，“爸，今天是我生日啊，你能不能不说我生病的事？”
　　“好，爸爸错了。”苏爸爸笑着说。
　　苏筱云继续指着：“这个是宋绣。这个是姚亦淑。”
　　苏爸爸跟着点头，脸上满是欣慰的笑。
　　“不错，年轻人都挺精神的，很好！”他说，“感谢你们平时对我们家筱云的帮助和照顾！筱云是个怪脾气，如果平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希望你们多原谅她。我今天在这里，也顺便祝你们高考顺利，都能考个好大学！”
　　我们都站起身来，给苏爸爸道谢。他摆着手先让我们坐下，然后说他要回趟家，估计等我们散席的时候再过来。他嘱咐苏筱云哥哥，留下来招待我们好吃好聊，又小声叮嘱了苏筱云几句话，然后就离开了。
　　“好了，我爸走了，大家都放松一点。”苏筱云笑眯眯地说。
　　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毛绒熊，把她和俞俪之间的空档挤得满满的。俞俪提醒她要不要把熊放下来，摆到墙角的桌子上，她摇着头说不。
　　“你抱着这个吃饭，多碍事啊？”俞俪又说。
　　“我不管，我晚上还要抱着睡觉呢！”
　　“还是先放下吧。”关峻辰说，“我帮你看着它，走的时候再拿。”
　　“我怕有人偷我的。”苏筱云说。
　　“谁会偷这个啊？”关峻辰笑了笑，“如果真的丢了，就再送你一个。”
　　苏筱云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仰着脖子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好了，别闹了。菜来了！”苏筱云哥哥大声说。

　　52、
　　苏筱云终于把毛绒熊交给了关峻辰。
　　关峻辰把熊放到墙角桌上的蛋糕旁边，回头看着苏筱云，又笑了一下，随后才坐回到她旁边。
　　桌上先上了几道凉菜，也没有人先动筷子。
　　“先吃还是先送礼物？”俞俪问道。
　　“先送礼物吧。”周立刚应声说，“要不然等吃完了，可能会忘了。”
　　“怎么都可以。”宋绣说，“不然就先送了吧。”
　　“随便你们，我反正不饿。”苏筱云笑着说，“如果你们现在送，我就马上拆开来看。”
　　“你爱看不看……”俞俪稍带不满地说了她一句，然后看看旁边的宋绣说，“那就从你这边开始吧。”
　　宋绣的礼物，用红白条纹的锡箔纸包装着。苏筱云小心翼翼地拆开，把包装纸都叠着收了起来。里面是个简单的音乐盒，拧开来听，就是生日歌的旋律。
　　姚亦淑的礼物，外面用透明胶条封着一层白纸。胶条很难撕掉，苏筱云就只好撕破了白纸。里面是个普通的木制相框，深褐色的。相框里面嵌着一幅风景图片，似乎有草地和路，只是不知道是原有的，还是后来补上去的。
　　很快轮到了我，我起身，硬着头皮把简单裹了一层银色包装纸的钢笔盒递给了苏筱云。很想跟她说不要现场拆开，但是又开不了口。
　　苏筱云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变化，依旧喜滋滋地笑着。
　　“这个礼物我不拆。”她笑着说，“我要留着回去再看！”
　　我似带感激地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看其他人。见大家都没有什么异样，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轮到我了吧？”周立刚说着站了起来。
　　我看到几个女生都有些好奇地看向了周立刚。就见他伸手一掏，从裤兜里摸出来一样东西，直接递到了苏筱云面前。我这才看清，那是一面圆形的，粉红色塑料外壳的小镜子。
　　“生日快乐！”周立刚大声说。
　　之前我们三个人送礼物时，也都对苏筱云说了“生日快乐”，但是估计加在一起都不如周立刚的这一声响亮。
　　苏筱云明显地一愣。我也跟着紧张了一下，担心周立刚的举动会不会又惹恼了她，结果没想到，她马上就伸手接了过去，对周立刚笑了一下，然后还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祝你以后笑容多一些。”周立刚接着说，“每天都能像今天这样，开开心心。”
　　“呀！你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啊？”苏筱云瞅着他说。
　　“我以前也还好啊。人都是会变的嘛！”周立刚说。
　　苏筱云又朝他笑笑，然后对旁边的俞俪说：“你的礼物我也不看了，我们开始吃饭吧！”

　　53、
　　苏筱云的生日宴席正式开始。
　　热菜陆陆续续地端来，苏筱云哥哥又让服务员搬来了一箱啤酒。
　　我和周立刚几乎都是不喝酒的。但是在今天这样庆祝的场合，又加上我之前推掉了苏筱云哥哥给我递烟，所以当他又一次热情地给我们倒酒时，我就没有好意思再做推让了。
　　一瓶啤酒。他给我和周立刚各倒满一杯，再给关峻辰倒一杯，最后把自己那杯也满上，一瓶酒刚刚好倒完。
　　“哥，你让他们少喝点。”苏筱云提醒道。
　　“没事的，喝多了我送他们回家。”苏筱云哥哥说。
　　几个女生都说只喝饮料，于是她们要了一大瓶橙汁。
　　大家首先集体举杯，敬苏筱云。她笑着，不停说着谢谢。我偷着瞅了眼关峻辰，然后把一杯啤酒一口喝完。我虽然很不喜欢啤酒腥臊的气味，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带出任何厌恶的表情。苏筱云刚喝的是橙汁，但是就跟已经要醉了一样，脸上的两团红晕愈发红润了。
　　我本来早就有点饿，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突然没有了食欲。灌进一杯啤酒之后，胃里先是感觉微微发热，接着脑门也渐渐热了起来，一下子觉得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变得忽远忽近起来。我快速吞了几口菜，便端着杯子找人敬酒。
　　先单独敬了苏筱云一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然后合着敬了俞俪宋绣一杯，又和苏筱云哥哥喝了一杯。感觉肚子已经有点发涨了，再一看，周立刚还在稳稳当当地坐着，慢悠悠地给自己盘子里的一大块鱼肉挑刺。
　　我拿胳膊肘抵了他一下，说：“喝酒啊！”
　　“我已经敬过苏筱云了。”他边吃边说。
　　我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还有其他人呢。”
　　他似懂非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用手拢着嘴巴，也小声对我说：“你想让兄弟帮你出头，对吧？”
　　什么出头？我本来是想提醒他找俞俪喝酒。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就见他抄起纸巾把嘴一抹，然后端起酒杯转身一把抓住了关峻辰的胳膊。
　　“同学，咱们来干两杯！”周立刚大声说。

　　54、
　　关峻辰把上身侧了过来，端起杯子和周立刚轻轻一碰，笑着说：“你是周立刚吧？我叫关峻辰。”
　　“哈哈，其实我们都经常看到的嘛。”周立刚抓着他的手一松，改为搭住了他的肩膀，“经常遇见，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坐下来聊聊，来！干了！”
　　他说完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关峻辰没有像他那样，而是喝得很匀速，喝完还用大拇指抹了下嘴角。
　　“再来一杯吧？”周立刚接着说。
　　“这杯我来。”我赶忙凑了过去，对关峻辰说，“我们也干一杯。”
　　“好啊。”关峻辰笑着说，“詹雨是吧？”
　　“我们之前也见过。”我一边倒酒一边说。
　　“你和苏筱云做过同桌是吧？”
　　“是的，以前是同桌，现在是朋友。”
　　“那就话不多说了，我们都是她朋友，以后有事多照顾。”他不咸不淡地说着，同时也给自己把酒倒满。
　　“喝一杯吧！”他举起杯子说。
　　“干！”我说。
　　喝这杯酒的时候，我故意放慢了一点速度。眼睛从酒杯和手掌间的缝隙里面看见，一旁和俞俪说话的苏筱云笑着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那神态，就像是瞧见了两个在路边抢糖果的小孩。
　　我放下杯子，感觉有些反胃。周立刚像是被勾起了酒兴，又给关峻辰倒满了酒，还把苏筱云哥哥也喊了过来。
　　俞俪接着也凑了过来，提议我们喝酒的几个开始划拳。周立刚说他只会剪刀石头布，而关峻辰觉得“老虎棒子鸡”的玩法比较有趣，建议玩这个。俞俪说她喜欢有趣的，于是周立刚就让关峻辰教他。
　　包间里声音杂乱，除了说笑，还有不知何时播放起的轻音乐。我没有参与划拳，也没有再喝酒，而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你好像胃口不太好？”
　　旁边的姚亦淑，轻轻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