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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得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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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我在火车站见到了另一个姚亦淑,愣了几秒才缓过神来。
“过来有点堵车,耽误时间了。”她又给我解释。
“没关系,怪我通知你太仓促了。”我说。
她笑着向楚灿和余季正打招呼问好,给他们说好久不见了。楚灿问她留下了宿舍电话,说要以后经常联系。
我们几个过去排队,刚把武涛他们找到,就听到了广播通知。说马上要晚间停止售票了,重新售票要等明早六点钟。队伍骚动了起来,人们吵闹谩骂,过来许多戴红箍的人维持秩序。人群散去了不少,但是仍有人凑到窗口前坚持。
我们都退到了广场上,商量该怎么办。余季正提议回去,等早上再来。我看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了,就建议在这里等一晚上。因为回去再赶过来,最多也只能休息三个小时,并且到时候又要排长队,还不如熬个夜。武涛同意我的看法,他又说让姚亦淑和楚灿先回去,她们的车票由我们来代买。
“这么晚了,你让我们一个人回学校啊?”楚灿问。
“这边晚上坏人多,经常出事。你们要是被盯上了,我可不管。”武涛说这话,不知是真是假。
“都不要回去了。”我说,“也不要呆在这里,就去附近走一走。”
我们一群人向火车站外走去。刚走到天桥附近,就跟过来一个穿军大衣的中年人,他凑到武涛旁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我们都没听清。
“你有啊?”武涛问他。
“有!要哪里的都有。给你们看一哈……”
我看他手里拿着一沓车票,拢在袖口里给我们一晃。
“你卖学生票吗?”林进舟问。
那人被问傻了一下,回答说:“那个有点麻烦,你们带了证件的话,可以帮你们买,我们有人在守起排队。”
“那就不要了!”武涛说着就要走。
“要不要看下碟子吗?”那人掀开大衣,里头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光碟。
“不要不要!”武涛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边给我们使眼色,示意都赶紧走。我们上了天桥,回头看时,刚才那个地方已经站了好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这真是个龙蛇混杂的是非之地,我有点后悔建议留在外面等通宵了。
细雨还在下。女生们都带了伞,但是只有武涛和小静共撑了一把。楚灿和姚亦淑都把伞拿在手上,楚灿问过我们说要不要打,我们都说不需要。这样微不足道的雨,似乎连头发都打不湿。
我们爬了一段特别长特别陡的石头台阶,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武涛在街边的铺子里买了两包香烟,递了一包给我,说抽烟可以御寒。
我看看姚亦淑,她在边上默默地走着。我抽出一支烟,叼在了嘴上。
“也给我一支。”楚灿说。
236、
我拿了一支烟给楚灿,看着她有些熟练地打火。轻吸一口,马上像吹气一样吐出来一股烟雾。
其他人也都看着她,但是都没问什么。可能是夜深天冷,大家都困倦了。
我把烟点燃,深吸一口,让烟雾在口腔里聚成一团,提供一点热量,然后经由鼻孔慢慢地散发出去。有些辛辣的味道刺激着鼻腔,像是在释放体内淤积的情绪,吸完一支,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
夜已很深,街灯橘黄色的光芒显现出难得的温暖,但是路边的建筑,还是制造出了许多阴冷的角落。我们一行人在街边慢慢腾腾地走,经过一座破旧的过街天桥时,看到有一男一女在路边扭打。
那男的是个年轻人,留着平头。一手揪住那女人的头发,正在狠劲地扇着耳光,附带满嘴的污言秽语。女人背对我们,看不到面貌,不过衣着很是艳丽,已经被打到直不起腰,呜呜嘤嘤地哭着。
我们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住,我正在想是直接装作看不见,还是该做点什么。就见武涛把撑着的雨伞往小静手里一塞,迈步就要过去。
“别去!”小静慌忙把他拽住,“你又要管人家闲事啊?”
“你不要拉我!老子就是看不惯有人打女人!”武涛朝她吼。
“别过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楚灿也劝他。
“最好别管,还是走吧。”我说,“这种地方,最好不要惹事。”
武涛稍稍压住了火气,瞪眼看着我们,样子很是愤愤不平。小静抱住了他的胳膊,连拉带推地让他往前走,我们也都跟了上去。那人好像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停了手,朝我们这边看了看。
我们从扭打的两人旁边走过,那人冷眼瞅着我们,等我们一过去,马上又听到了一声响亮的耳光。
“求求你,不要打了……”女人哭喊了一声。
我只是不想招惹是非,所以一直在忍着。这时一听见那凄惨的一声,顿时觉得头皮一涨,转身就跑了回去。
“不要打了!”我一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他用力想甩脱,但是没能得逞。“崽儿,你莫要管闲事!”他朝我喊。
没等我再说什么,我就感觉身后扑过来一阵风。武涛冲了过来,狠狠两巴掌抽到了那人的脖子上,紧接着一脚,直踹出去两米多远。
那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挨了打,一只手被我抓着,也没能还上手。他捂住脖子,远远站着,开始骂脏话。
“你是不是还想遭打?!”武涛朝他走去。
小静跑了过来,用力拉住了他。我也往前走了两步,但是没有去拦武涛,只是想如果那人胆敢还手,就再打一次。
那人往后撤去,紧走几步,不清不楚地骂了一句,然后就转身走了。
“老子等到你!”武涛冲他背影吼了一声,又大骂了几句。
237、
我好像很久没有经历过打架了,感觉心跳的有些厉害,呼吸却是难以形容的畅快。被打的女人已经不见踪影,应该是趁我们出手相助的时候悄悄离开了。
其他人都围了过来,女生们都很关切地看着我们。小静帮武涛整理了一下衣服,小声地埋怨他。武涛脸上带笑,安慰着她。
“好刺激啊。”余季正说,“你们怎么这么厉害啊。”
“有默契,配合得好。”武涛说,“一个抓住,一个打,要得就是这效果。”
“好久没动过手了,以后多练练。”我笑着说。
武涛笑了一下,对我们说:“都赶紧走吧,还真的等人回来啊?”
我们走过天桥,换了另外一条路。因为刚才发生的状况,大家都变得有些兴奋。余季正和林进舟互相玩笑指责,都说对方刚刚没有出手。我说不要紧,以后有机会,武涛动作太快,几下就打完了,下次让他切个慢镜头。
我又点了一支烟,小声问楚灿还要不要。她说不要了,上一支就没抽完。
“你还会偶尔抽烟?”我问她。
“只是有时候想起来,突然想抽,就抽一支。”她说。
“那和我一样。”
“我没想到,你还会打架。”她说。
“每个人都会打架,只是分忍不忍得住。”
“你是不忍心听别人哭吧?”她问。
“应该是吧。”我说。
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了一个交叉路口,附近矗立着几栋高楼大厦,街灯下高悬着一块路牌:太虚寺。我觉得这个地名有点意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座寺庙,也不知道和《红楼梦》里所写的幻境有没有什么渊源。
感觉从火车站走出来很远,看了下时间,决定往回走一些。我又去找姚亦淑聊天,她说她们放寒假比我们早一天,但是开学时间又比我们晚两天。二叔县城里的房子刚刚租好,这些天正在准备搬家,地址距离县城火车站不远。
“那你春节就在城里过了吧?”我问。
“春节应该是在二叔家里过,不过初二要回去上坟,还要回家里住几天。”
“元宵节县城里有社火,还有唱戏,也可以看个热闹。”
“过元宵也会去城里的。”她说。
“映云镇的院子,还是有人要买吗?”
“是的,我也考虑好了。”她说,“今年回去一趟,明年就不回去了。”
238、
我们后来找了一家网吧,开了两台电脑,坐到了凌晨五点钟。
也没怎么上网,都东倒西歪地睡了一会觉。我没有睡着,时不时地看看网吧的门口,担心那个平头真的会带一帮人来找我们。武涛喊我们动身回火车站的时候,我手里的那包烟已经抽了快一半了。
回到火车站,售票口还没有开,但是已经等了不少人。我们抢占好位置,终于买到了车票。我和姚亦淑来重庆时候乘坐的那趟车次已经无票,只得买了另外一条路线,要途经成都和西安,时间差不多也是三天两晚,两张站票。
上午回到学校考试,头脑已经不很清醒,中午回宿舍补睡了一觉,醒来已到了晚饭时间。独自拿了饭缸去食堂打饭,端着边吃边回到宿舍,然后给苏筱云打了个电话。她正在宿舍看书,这几天也在考试,放假要比我们早几天。
“我今天买到火车票了,你的票买好了吗?”我问她。
“买好了。”她说,“你路上有人做伴吗?”
“我和亦淑一起的,你呢?”
“我班上有个家在省城的同学,可以和我一路。等回了省城,我爸会去接我。”
“关峻辰呢?”我终于问到了这个人。
“我不知道他。你要关心他,我就帮你问一下。”她很冷淡地说。
“你们平时都不联系吗?”我多问一句。
“我说了不知道啊,你以后别跟我提这个人。”
“好,那我不问了。”我赶忙说。
她把语气缓了一下,问我:“你有没有什么变化啊?有的话,就赶快提前告诉我,我好做心理准备。”
“我没有变化,你有吗?”我笑着问。
“见面就知道了,里里外外都看一下。”她说。
“想要什么礼物吗?”
“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回来……”
239、
期末考试结束,我感觉除了高等数学,其它科目都可以得优。
打点行李,准备回家,买了点重庆特产,尽是些吃的东西。随身带几件衣服和几本书,都收拾到了一个旅行挎包里,简单轻便。回家前一天晚上又打了好多个电话,特别给姚亦淑打电话商量了一下回家的问题。
她比我早放一天假,算是等了我一天,说她们宿舍里的人已经走完了。
“我们还是在买票那晚的老地方见面吧。”我说,“记得把东西都带好,千万不要忘记车票。”
“好,你也不要忘了护身符。”她特意提醒说。
我把姚亦淑给我的那个护身符从皮箱里找了出来,放到了挎包里。同时还从皮箱里找出来一样东西,就是楚灿圣诞节送我的那副手套,我也带上了。
我们回家坐的这趟车是上午发车,我和姚亦淑顺利在火车站碰面,这次是她等的我。她穿了一件灰色的外套,头发也还是束了起来,一副干净利落的出门打扮。行李只有一个皮箱和一个背包,都不算重。
火车上的人非常多,过道和车厢连接处都被站满了。我把我们两个人的行李勉强挤放到行李架上,然后和她在车门旁边找了个地方站着。她背靠着车厢的壁板,眼睛望着窗外,就像我们来时路上的样子。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能不能补到卧铺。”我说。
“你别去了,那么多人都没有座位,肯定也不会有卧铺的。路上被人堵满了,你也不好过去。”她劝我。
“那恐怕只有一路站回去了,你能熬得住吗?”我笑着问。
“我没问题,就当是一次锻炼了。”她说。
火车上确实没有卧铺了,据说连餐车的座位都差不多坐满了。我们在车门口的位置挤着,有时到站会开这边的门,还要被赶到一边。位置有时会被新上车的人抢占去,我们就在旁边等着找机会,然后总能重新占领回来。
傍晚,火车经过成都,我们站着吃了一点东西。
“感觉累吗?”我问她。
“不累,很有意思。”她笑着说。
240、
夜间行车。我们在紧靠车门的地方铺了报纸,面对面地曲膝坐着,身边挤满了疲惫的乘客和停滞的空气。那种坐姿非常的难受,腿部的肌肉很快就会感觉到酸麻,我不时地站起来放松,但是姚亦淑却能那样坐很久。
“你坐下,把脚往我这边伸一点,就不会太累了。”她看着我说。
“那样不好,会妨碍你的。”我认为很不合适。
“没关系的,我也往你那边伸一点就好了。试试看?”她微笑着。
我试着把腿向她那边伸展了一下,果然舒服了许多。我们都挪动了几下,腿脚交错着面对面坐了下来。
“过了今晚,可能还要这样过一天呢。”我说。
“没关系的,你要想长远。我们这样回去,可能也要这样回来呢……”
“那我们还是享受眼前吧。”我笑着说。
成都过后是无穷无尽的秦岭隧道,整个夜晚光影摇摇,尖啸连连,火车如同是一路驶入了恐怖的地底深处。
我的腿脚没有了知觉,姚亦淑伏在那里睡着了。我不知道她是伏在自己的膝头,还是伏在了我的膝头。
第二天,车厢里稍微宽松了一些,但是仍找不到座位。我们在过道里呆了一会儿,又换去了另外一边的车门口,算是活动了筋骨。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关中平原的景色,傍晚时分,抵达西安。
西安火车站外就能看到雄伟的城墙和城楼,像是一个不错的怀古之地。但我们没有走近,只远远地看了看。在西安站办理了换乘转签,在车站附近吃了碗油泼面,又去候车厅等候了三个多小时,这才登上了正式回家的火车。
这是趟夜车,不算太挤,我们抢到了座位。回到省城,又去买了一次回桑里的火车票,回到县城,已经是从重庆出发第三天的中午了。
火车驶近县城的那一刻,我和姚亦淑不由相视一笑。我们浑身上下,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黑灰,只剩下了牙齿还是白的。虽然疲倦,但是喜悦。
“感觉累吗?”我又问她。
“不累,回来就忘了。”她说。
我爸和二叔都赶来火车站接我们,没有过多叙谈,二叔告诉了我他家租房的地址,然后各自回家。县城似乎还是我们离开时候的样子,狭街窄巷,矮楼平房,最近刚下过一场雪,屋顶的残雪就像是斑白的头发。
城没变,不知人有没有变,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