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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惊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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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姚亦淑在码头上等我们。船过去的时候,她走上浮桥迎了过来。
她伸手把苏筱云和俞俪接下船,然后问二叔说,他的船下午还有没有空。二叔说下午有一队人过来钓鱼,他得去送趟饵料,得三点左右才能回来。
“亦淑,我们吃了午饭就回去了。”苏筱云说。
“你们不去钓鱼吗?”她问。
“我们鱼竿都没带,拿什么钓啊?”周立刚说。
“鱼竿那些东西,我可以帮你们借到。”二叔说,“你们如果要去,我下午就捎你们一起过去。”
“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再说我们也不怎么会钓鱼。”我说。
周立刚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俞俪及时用眼神制止了。我们回姚亦淑家,二叔也回自己家去,他说他家和亦淑家很近,欢迎我们过去坐坐。路上苏筱云悄悄给我说,她想和俞俪去给姚妈妈买点东西,当作见面礼。
我们四个人悄悄凑了一下零钱,统一拿给了俞俪。她们给姚亦淑说要去镇上逛一下,过一会再回来吃饭,然后就一起走了。我和周立刚跟着姚亦淑回去,刚到院门口,就闻到了炒菜的香味。
我过去厨房看了一下,见姚妈妈系着围裙,正在案板上切豆角。厨房有些狭小,桌子柜子上都摆着不少碗盘,花花样样的食材也盛放着不少,灶台上的一个大锅里煮着东西。
“阿姨,不要做这么多菜了。我们只吃面就可以。”我赶忙说,
姚妈妈听见了我说话,回头对我笑着,手上做了几个动作,意思好像是在说准备的东西还不够多。
“真的不要这么麻烦。”我又说。
她又摆了摆手,示意让我不要呆在厨房,见我站着没动,就干脆走过来往外推我。我的手臂被她拉了一下,感觉像蹭到了一块粗糙的砂纸。姚亦淑在院里看见我被她妈妈从厨房推了出来,就笑着走了过来。
“你回屋坐着吧。”她说,“你争不过她的,我都争不过她。她想要做什么菜,就让她做好了。”
“阿姨那个样子很久了吗?”我问。
“我小学的时候,她得过一场病,后来就那样了。”
“有没有可能治好啊?”
“我劝过她去医院的,亲戚们也总是劝,但她就是不去,也拿她没办法。不过没事的,除了这个,她身体其实挺好的。我想等我将来工作了,就带她去外面的医院看看。”她微笑着说。
“哦,那应该是可以治好的。”
“今天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准备吃饭吧。”
140、
天气变得有点闷热,屋里似乎都没有外面凉快。我们把圆桌搬了出来,摆在了院子中间的两棵梨树下面。椅子凳子摆好,苏筱云和俞俪也回来了。
两个人一人提了一个袋子,过来先给姚亦淑说,是我们临时买了一点东西送给她和阿姨。姚亦淑坚持不收,姚妈妈随后也从厨房出来,四个人推让了半天。最后还是俞俪使出了绝招,说如果不收,我们以后就都不好意思再来了。
姚妈妈同意收下了东西,我们这几个客人也似乎心安理得了一些。俞俪跑去了厨房帮忙,苏筱云又帮忙擦了一遍桌子。
先端来几盘凉菜,然后陆续是几盘热菜。后面姚亦淑又端来一个大瓷盘,是一整条很大的清炖鲤鱼。她说这条鱼是二叔早上才送过来的,很新鲜,让我们都尝尝。姚妈妈忙完也过来落座,还拿了一瓶白酒,给我和周立刚一人倒了一杯。
“哇,还有酒喝啊?阿姨对你们也太好了。”苏筱云说。
姚妈妈听了,赶紧给姚亦淑打了个手势。姚亦淑说,厨房里还热着可乐呢,是专门给她们两个女孩喝的。
“阿姨,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可要赖着不走了。”俞俪笑着说。
“这么多道菜啊?这么丰盛,阿姨手艺真好!”苏筱云赞叹说。
“阿姨,过些天让亦淑去城里玩吧,就住我家里。”俞俪说。
“先去她家住几天,再去我家住几天。”
“要不今天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两个女孩像说相声一样,让姚妈妈听得笑容满面。她给女孩们夹了两回菜,又抢着给我和周立刚倒了一回酒,见我们各喝了三小杯,也就不再劝了。
我们边吃边聊,也不时和姚妈妈说句话,都是尽量问她一些可以用摇头或者点头作答的问题。
“阿姨,里屋贴的那么多奖状,都是亦淑得的吧?”俞俪问。
姚妈妈笑着点点头,又用手拉了一下旁边的姚亦淑。
“都是小学初中得的,我妈非要给贴起来。”姚亦淑笑着说。
“阿姨,亦淑高考报的志愿是哪里啊?”苏筱云突然问。
我稍稍一愣,我想苏筱云应该是讲话太多,说顺口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算是姚妈妈打手势告诉我们,我们也都看不懂,并且也不应当这样问。
姚妈妈仍是笑着,然后抬手指了指我。还没等我感觉到紧张,就感觉有个东西砸在了头上。
141、
是个梨子,从树上掉下来一个青绿色的梨子。
正好砸中了我的脑袋,而后落到了地上。我被吓了一跳,脖子一缩的样子估计有些滑稽,把一桌子的人都逗笑了。
“阿姨,你是不是会什么法术啊?好神奇啊。”俞俪笑着说。
“阿姨肯定是看见树上有个梨子快掉了,就指着你提醒一下,没想到你反应那么慢!”周立刚跟着起哄。
姚妈妈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指指我的头,意思是询问我砸疼没有。
“没事,一点都不疼。”我把梨子捡起来放到桌上,“这要是个苹果就好了。”
苏筱云笑眯眯地看着我,没有讲话,其他人也没有理会我这个拙劣的玩笑。
“你们再随便吃点菜,我去给你们拉面。”姚亦淑站起来去了厨房。
“我们刚才出去,给我家里打电话了,我爸下午开车过来接我们。”苏筱云小声给我说,“我和俞俪坐车回去,你们路上骑车小心点儿。”
“哦……”我有些意外,“你不坐我的车了吗?”
“你喝了酒的啊,我怕不安全。”她笑着说。
“那你们就坐车回去吧,下午可能会下雨。”我说。
天上好像一下子飘过来好多云彩,中午的阳光也变得模糊起来。树影偏移,我们坐的地方已经少了好多阴凉。姚妈妈招呼着让我们换个地方坐,然后收拾了一下桌子,腾了几个空盘子拿去了厨房。
“你们买了些什么东西啊?”我问俞俪。
“就是饼干罐头什么的。”她说。
“把我摘的山杏也给留下吧。”周立刚说。
苏筱云听了噗哧一笑,说:“周立刚,你好像变可爱了,我看好你。”
周立刚真就起身,去挑拣他摘的杏子去了。俞俪随后又去了厨房帮忙,院子里只剩了我和苏筱云两个人。我突然觉得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就像是害怕又有梨子从树上掉下来。
“阿姨刚才为什么要指你啊?”苏筱云问。
“可能就是想提醒我吧?”我笑着说,一边抬头看了看头顶。
“亦淑报的哪里的志愿,为什么就是不说呢?”她又问。
“可能就是不愿意说吧?就和她不喜欢照相一样,没有理由的。”
苏筱云像是叹了口气,不再问我。
142、
我们吃到了姚亦淑亲手做的拉面。
白白细细软软的面条,过了一道冷水之后,显得更加晶莹光滑。上面盖着西红柿、青豆角、鸡蛋和肉末炒在一起的臊子。添点醋,加点黄瓜丝,再挑一点芫荽、韭花或者酱豆腐。拌匀之后香气四溢,颜色搭配也堪称绝妙,让我感觉眼睛里都在流口水。
我吃了两碗,刚好吃饱。苏筱云只用小碗吃了一点点。饭后,女孩们帮着收拾碗筷,我和周立刚帮着收拾桌椅。后来闲坐了一会儿,苏爸爸就开车来了。
先是听见巷子外面,传来几声连续的喇叭声。苏筱云跑出去看了一下,然后就回来喊了俞俪。我们都跟着一起送了出去,我和周立刚帮着把俞俪的自行车放到了轿车的后备箱。
想必苏筱云已经在电话里讲了一些情况,苏爸爸下车和姚亦淑的妈妈简单打了个招呼,也没多问什么。表情严肃地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
我也没敢和他说话。苏筱云让她爸爸开车来接,应该还是担心我再一路骑车载她回去会累,但是估计苏爸爸不会这样想。能带他女儿出来玩,却不能送回去,这是一个能力欠缺的问题。小事尚且如此,大事就更需要考虑了。
“你们晚一点再走吧,我妈想让你们吃了晚饭再走。”姚亦淑挽留说。
姚妈妈也跟着点头,非常期盼地看着我们。
“吃晚饭那就太晚了。”我说,“车子已经到了,就让她们先回去吧。”
“走吧,上车吧!”苏爸爸催促说。
“亦淑,过几天去城里玩哦。阿姨,我们走了。”苏筱云笑着道别,然后和俞俪一起上了车。
“你们两个也早点回城。”苏爸爸嘱咐我们说,“今天肯定要下雨。”
“我昨天看了天气预报,没有雨的。”姚亦淑说。
“有雨有雨,就在那里站着呢!”俞俪在车窗里指着我,开玩笑说。
目送着轿车开走,我和周立刚回去取了自行车,也准备离开。姚亦淑没有再说挽留的话,一个人跟着我们送了出来。
143、
“不用送了,回去陪阿姨吧。”我对她说。
她默默地跟在我的旁边,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周立刚跨上了自行车,看了看我们,然后说他先去路口等我。
“你,过两天去县城玩吧。”我说。
“可能要多等些天。”她说,“我要帮二叔家里做点农活,平时我们家的地都是他在忙,放假了,我也要帮他一下。”
“哦,那是应该的。”我说,“过几天就可以查成绩了,后面拿录取通知书什么的,你肯定要进城吧?”
“成绩的事,就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吧。”她笑着说,然后把手里拿着的一张纸片递给了我。
我是顺便问起,她却像是事先准备一样。我接过来一看,是她的准考证,考前去看考场时,她也给我看过。我看了看上面的号码,有心想记下来,但是可惜位数有点长。
“把准考证和身份证的号码记给我就行了。”我说,“证件还是你留着。”
“你拿着吧。”她说,“后面如果有通知书回来,你也帮我拿一下。”
她轻轻松松地说着,好像认为拿录取通知书是一件很无关紧要的事。查成绩倒是没什么,打个电话就是了。通知书拿了的话,总要给她送过来吧?我还是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
“我听说,同个地方的学校,发通知书也差不多同几天的。”她说。
“你的志愿报了哪里?”我终于忍不住问。
“我按照你帮我选的那些学校,填了一个。自己另外赌了一个。”她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平静地说着,把“赌”字说得很轻很轻。
“好吧,我帮你拿。”我答应下来。
“你走吧,路上小心。”她低声叮咛。
我把准考证放进了衬衫的口袋里,隐约觉得那上面有几个挨着的数字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留下的印象。
144、
我和周立刚骑车离开映云镇,天色慢慢变得阴沉。
一路上看见许多许多低飞的蜻蜓,也有不少在空中穿梭捕食的燕子。我们骑的飞快,也顾不上说话,途中撞到了几只慌不择路的蜻蜓。这要是小时候,肯定觉得是一件无比有趣的事,但是现在,只想着尽快赶路,不要淋雨。
回到县城,各自回家。天边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像追踪着我们一样,接踵而至。时间只有下午四点过,但是天色就像入夜了一般。雨点把玻璃窗打得啪啪作响,雷声和闪电连续不断,如同是在制造着一场噩梦。
有电话响起,我开始没敢去接,但是一看来电显示,是苏筱云家的号码。
“你到家了吗?”果然是她。
“刚进门,差点就变落汤鸡了。”我说。
“你怎么不吃了晚饭再走呢?”她说。
我听出来她的语气有些异常,想着她可能还是在和我开玩笑。
“那样的话,今天就回不来了。”我还笑着说。
“你……”
电话忽然断掉,我最后只听到了一个“你”字。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外面狂风大作,嘈杂的风雨声混合成了一片,可能是雷雨导致线路出现了问题。我看见窗户外面的丁香树在剧烈地摇晃,可怜的花瓣掉了一地。
无聊地坐着,突然注意到了墙上的日历,7月20日。我急忙从口袋里把姚亦淑的准考证取了出来,看了一下身份证号的数字,“0720”。
今天是姚亦淑的生日?!难怪她妈妈会准备那么一桌丰盛的菜肴,我们都还以为,那只是为了盛情款待我们。难怪她会有些坚持地邀请我们今天过去,我还以为,她只是想让我们去映云湖玩。
这个女孩,心里面藏了太多的事。不把自己的生日告诉别人,或许是不想让我们破费送她生日礼物,但是为什么又要让我们去她家呢?不告诉别人填报了哪里的志愿,又是因为什么?她的志愿,我已经可以确定是有重庆了,她的生日,我现在也知道了。她拿准考证给我,就像是有意暗示。她为什么这么做?
姚妈妈被苏筱云问起,当时用手指我的那一下,显然意思是说姚亦淑和我报考的是同一个地方。我在二叔的渔船上,有意岔开了他谈论在重庆当过兵的话题,也是担心会说起志愿的事。苏筱云会不会已经从这些细节中,看出了什么?我应该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她吗?但我又在害怕什么?
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电话也断了一整晚。第二天早起,屋檐上的雨水还在慢慢滴个不停,我在我房间的窗台上发现了一只绿蜻蜓,透明的翅翼上沾着细微的水珠,一动不动地落着。
我觉得有些事,还是暂时不说为好。就如这只蜻蜓,选择停在这里,只要等到太阳升起,露水风干,它自然就会离去。
电话突然响起,铃声无比尖锐。接起来是周立刚。
“映云水库那边出事了!”他声音慌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