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战天宇》雪落月夜

9、第七章 思虑

　　谢清岚合着眼，心中烦乱异常。而旁边的叶语柔似已熟睡。她不禁摇头苦叹。

　　还记得那年那月那日，她和他历险归来，月光洒在两人身上。
　　她抬眼。他的眼中难以遮掩的担忧与思念，只是不是为她。
　　“青姑娘。”她沉默不语，耳畔只有风过的声音；空气却竟然在此刻凝结，她努力调整着呼吸；抬起眼看着他，眼神平淡却压制不了心中波涛汹涌的情感，眼神忽然开始迷离，她垂下眉。“怎么？”
　　没有回答，但她似乎听到一声叹息，是谁的？她的？他的？可能都是吧。可能只是一刹那的事，她却觉得似乎是走到了世界的尽头，而在这世界的尽头那个稍显疲惫的声音还是再度响起。“请帮我照顾叶小姐，好吗？”他的语气几近哀求。
　　她猛地抬头看着他，缓缓勾起嘴角。“不好。”
　　他诧异却又明了。谁知她随即又说。“帮你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委托，我接。”
　　袖中的手握紧又放开。“好，我……”话说一半，他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所能拥有的获得的，不说她给的赏赐，就是平常薪金也来源于她，甚至他还欠她一条命，没有她，就没有他，他能要求什么呢？
　　她想说，我只要你陪我，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是那么清冷的一句：“我需要一个人去……而你目前的身份……”
　　她还是帮了他！而且这条件……“我愿意！”他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欣喜若狂，却没有注意到她无限笑意中那丝暗藏的诡异。
　　“好！”两人击掌起誓。

　　想起这段过往，谢清岚不由轻笑，一个委托，一个他的委托，一个似乎对他本人而言受益远大于付出的委托。时至今日，她是不是该停下这个似乎得不偿失的委托。
　　得不偿失？！谁知道是谁得不偿失呢？她停下了那似乎还依然让她悸动的回忆，细算现下的状况：此去朔方，不说镇北大军就是朔方等郡太守又会如何抉择呢？
　　叛军乱起，那些州郡，即便有驻军常年在当地驻扎，但不是安逸太久就是困顿太久，竟然毫无招架之力地让叛军一路攻向京城，甚至是毫无反抗地投降——这未免也太古怪了，恐怕这些州郡的文官武将中必有人对朝廷早存逆心，败与降都不过如是；等过几日叛军兵临城下，甚至可能此时已经陈兵宫外——山陵崩，大朝倾覆，新朝另立，不过是瞬息之事。而之后，那些州郡是奉伪朝为主，还是拥立那几个不成气候的郡王为主，或是索性各自据地为皇，最后又有多少会愿意支持那基本算是仅存的皇室正统——叶语柔腹中的孩子。当然在语柔生产前，那胎儿是男是女终难断定，但她相信乐蓉的医术，应是个男胎不差；可即便是个男儿，又有多少人能信服？
　　当然还有嘉玮，有些痴傻的大哥谢嘉玮成年后得了个闲散的逸王，便去了荥阳郡的封地。只是不知他真傻还是假傻，到荥阳不到三月，一日出外游玩，在街头遇到杂耍艺人，惊为天人，竟跟着游走江湖去了。荥阳郡丞几次将他寻回，又将戏班内众人下狱，但都被他以王权反制，最后只能上报朝廷。但念其单纯，谢煜便也放任其自在。谁知倒是其中一位怜人见其纯真憨直，最后两人竟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朝中一番争议，最后谢嘉玮留书抛弃王位和那女子远走天涯。
　　而且还有嘉珲，她那比她仅大三月的六哥，宁王谢嘉珲，那个和她有一拼的病秧子，弱冠之年的他已搬出宫中，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她有几丝后悔，叛军入城，这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皇室子孙了。
　　当然若要担心，还有她的几位姐妹，包括已经出嫁而未被召入宫的四姐兰陵公主谢清霭、五姐和静公主谢清霞，六姐怀思公主谢清霜及今年刚及笄尚住宫内那日却未出现在麟德殿的九妹谢清露。清霭、清霞、清霜，这四人应该有夫家相助，自不会有大碍；但是清露那些天，虽算是逃过一劫，只是……她心中惟有一叹。
　　的确，她无情，她不计他们的死活——逃离皇宫逃离京城的时候，丝毫没有想起她们——但是为什么要她想起他们呢？在这个纷乱的时节谁能记得谁？只是为何自己还是不由地担心他们可能会遇到的惨剧了？是自己还不够心寒，还是自己不曾心死？
　　乱乱乱……她攥紧了拳头，许久才松开，起了身，低声叫来身边侍女：“锦芸？”
　　“奴婢在。”
　　谢清岚一番耳语，锦芸神色不断变化，然后出门悄然将一张纸条传给在大堂饮茶的紫芷。紫芷喝完茶后，走入附近山林，最后消失在密林中。直到天明，紫芷才再度出现。

　　谢清岚这番思虑，叶语柔却也是同样不能入眠。她的心很慌，很乱。
　　叛军，根据以琳打听的消息来说，这伙叛军已经闹了近半年了，他们为什么要背叛朝廷？大梁威武之师怎么会战胜不了他们？爹娘以及爷爷叔叔他们在京城怎么样？嘉瑞，你又如何呢？
　　想到这，她不由地一阵轻笑。
　　嘉瑞，谢嘉瑞，她的夫君，她不曾忘记在大婚夜里那冷冷的话语：叶语柔，这话我只说一遍，但你给我记清楚了，我早已有心爱的人，娶你不过是圣旨难违。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安安分分的，你自然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你的齐王妃。
　　圣旨难违，她有何尝不是圣旨难违？！每个女子都有怀春时光，只是有的人毫无所获，有的人能见到心目中的良人，有的人能在偶然相逢中笑语嫣然，可多少人能携手一生相伴终老。叶语柔曾经也以为她遇到了，但结果还不是听从皇命嫁了谢嘉瑞。
　　只是谢嘉瑞在大婚后，并没有纳任何侧妃，甚至连皇上赐的姬妾也拒绝了，宫中盛传太子太子妃恩爱，对此，她很明了，这不过为了他口中那心爱的女子吧。那女子是谁？身在这诡异的后宫，即便曾经纯净如她，终究也难自清，所以对于那个女子，就算不能猜中，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只是有些猜测有些事还是尽量烂在肚子里的好。
　　是的，她柔弱；是的，她怯懦；是的，她胆小；曾经如现今真英一般活泼无畏的女孩，是怎样一步步地变成如今谨慎小心的她……
　　她睁开眼，那头谢清岚正和她的侍女说些什么，她有些嫉妒她，为什么她总是那样平静淡然，即便她口中说着叛军险恶，但是她依然那么但淡定。想想当年初见她时，她不过十三岁，一幅瘦小赢弱的模样，可眼神——平静时温凉如水，张扬时犀利如刃。如今那锋利的模样似乎又磨平几分，但淡漠的意味却愈发明了。
　　她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子？！这接下来的一路究竟会如何呢？

　　如果说谢清岚和叶语柔还多少考虑自身的遭遇，那么虞成想的是现下的时局。这位永安公主怎会携太子妃来此，即便是逆臣率军兵临城下，但也不该是由公主来护送。可是在他眼里，永安公主就算再得圣宠，也不过只是个公主，只是个女人，哪由得她出头！
　　不过，现在的京城也不知怎么样了……娘亲、妻子、女儿，还有那刚满月的小儿都尚在京中……李言宜投降叛军，京城民心惶惶，卫军疲软，瑞斌一个人也不知能不能守住京城。武卫那批人，平常对自己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现在不知会怎么样？！要是能跟我们武卫一起合力应该还能撑着一段时间，等搬大军来救。
　　镇北大军？！他不得不承认永安公主的建议还是不错的，毕竟镇北军大将军苏卓言世代忠心为大梁镇守北疆，而且苏卓言治兵有方，其手下兵将骁勇善战，可以说镇北军是大梁最为忠诚最为精锐的一支军队。去投靠他们应该是不差，可是不说这一路前往朔方的艰辛，就是到了朔方那里——北狄冒犯，至今都没有退去，恐怕也是有些危难的。
　　若真要派兵入京勤王，那朔方危矣，大梁更是危矣。哪应该让镇北军怎么办呢？
　　而且太子在军中？！太子不是已经……不过碍于兵乱，棺柩尚在军中，无法派人扶灵送丧而已。可是……
　　他总觉得奇怪，可又说不出是哪，只能收了收神，希望这一路顺利，北狄退去，京城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