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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章 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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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事情已经办妥。”闻人慕渊躬身禀告。
谢清岚眼也不抬。“办得好。”她的眼神伤心却带着愤恨。“都退下!”
侍女们纷纷退出屋外。屋内一时寂静如死,唯有烛火飘摇,传说每根蜡烛背后都融有一滴心血,不知这跳动的火焰正燃烧着谁的鲜血?
谢清岚一手手炉往怀里挪了挪,一手翻开手边的书册。“回去告诉他,我明日就将带叶语柔前去。”
“是,天后。”房梁上闪过一道黑影,犹如鬼魅,瞬间便只留木窗“噼啪”的开合声在耳边回响。
“呵——”似冷笑却带了哭腔,谢清岚站起身,长袖一甩,将桌上的手炉茶盏统统摔在地上。在外人面前,她万般和气,任何笑话、侮辱、戏谑,她都一笑而过,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不会生气、毫无感情的无心人。嘴角扬起,像是要笑,眼中却难以克制盈满眼泪。
叶语柔——叶语柔——叶语柔——
她按紧胸口,张着嘴,却没有发出片点声音,许久才舒眉,而原来痛苦的眼神也忽然间阴沉得让人觉得诡异。
而日落日升间,大梁国君谢煜疯癫,连杀宫妃与皇儿;宁国永安公主和太子妃连夜携带私逃的消息在这华丽尊贵的宫城里流传。而有少数人知当日深夜左武卫将军虞成接密旨后带部分卫军出城后不知去向,猜想当中必有蹊跷。然虞成离去,更促使那些普通禁军士兵纷纷潜逃回家,少数也是本着要最后在皇宫捞一票的心理还未离去。偶有正直的侍卫,想要出手阻拦,但看到皇上疯癫,公主私逃也只得无语地离开。可怜的是宫中的众多宫女,想带点东西私逃,但遇到魁梧有力的侍卫就必定被夺去,有些长得标致的,更是要遭到作为女性最不堪的侮辱。因病中而未去麟德殿逃过一劫的十皇女谢清露因不愿受辱,悬梁自尽。清露公主一殁,全宫无主,宫内更是一片混乱。
而京城比宫内好不了多少,有钱没钱的纷纷收拾东西逃亡,而强盗小偷光天化日在街头巷尾打劫偷窃也是屡见不鲜。
至于叶尚书府——
“人都解散的差不多了吧。”
“嗯,除了老丁和几个愿意留下来的,但是,爹,我们真的要?”
“你要不想,那就滚!叶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是,孩儿明白!”
“唉——”谁的心里不是一声叹息。叶宁不是不想活,谢清岚也给他指了生路,太子未亡,他日登基,叶氏自然还能权倾朝野;但可能他就是那种见不得一心效忠的朝廷没落败亡的所谓忠臣吧,而谢清岚也说大梁总要有忠臣殉国,这女子虽然平日里温顺柔善,骨子里反比男儿更为狠辣,他若不死,他日不正成全了她的算计。
过两日,当有人企图进丞相府行窃时,只发现全府的人嘴角挂着血丝,死去已久。
又过四天,汝阴郡为代表的逆军已然集结城下。
彼时的谢清岚带着叶语柔谢真英等人离开京城,她们要去的地方,不是谢清岚许诺叶宁的蜀国锦城,也不是她曾提议的夷陵,而是北疆朔方。她的心中,有些事需要了结。
谢清岚骑着马上,一脸淡漠,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那现在的一切又该如何……从出尚书令府的那刻起,她就传令:以后谁也不许提公主,太子,太子妃等字眼。要是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公主,那该多好……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出身,却能掌控自己遇事的应对……
叶语柔坐在车中,看着一路沉默的谢清岚,隐隐不安。是的,她知道,谢清岚决不会害她,也一定会一直护着她;但是谢清岚也从未喜欢过她吧,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吧……天意弄人啊……
马车忽然停下,谢清岚不由一愣,抬眼看去:前面有四五十个面色发黄,手握柴刀或木棍的人,而远处隐隐有抱着小孩的妇女和老人。看来这是一群普通的流民,在生存困难的情况下只能让仅有的劳力来打劫为生,但是这群人有时也是最危险的,为了生存如狼似虎,一旦控制不了,大有可能玉石俱焚。不过还好这只是小批的流民。
“公主,请后退。”叶铭小心提醒。叶铭是叶府的侍卫统领,武功不凡,其母是叶夫人的婢女,而其自幼在叶府长大,对叶府忠心耿耿。叶宁虽然相信谢清岚不会伤害叶语柔,但也不敢放手让谢清岚护送叶语柔前往锦城,便让叶铭带了府内几名侍卫随行。
谢清岚撇撇头,只是让他们放手去做。
叶铭见她不动,心里也是有几分紧张几分疑惑。
叶大人说是公主带他们南下锦城,可据他观察这一路却是北上。他几番欲问都被谢清岚以身体欠安为由拒见。
但此时他可没时间思考那么多,还是应该赶紧甩开眼前这群流民的好。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忽而一个着浅蓝色外衣的少女骑马冲入流民阵中,惊得流民四散。
谢清岚皱了皱眉,和属下退到马车边上:这个女子是敌是友,在尚未清楚之前还是小心行事的好。
却不料那蓝衣姑娘向她大喊:“姑娘还不快走啊。”这不,因为蓝衣姑娘的飞马冲撞,流民正好躲开一条道来。“谢了!”谢清岚抱拳。“大家快!”各侍卫迅速驭马,护卫着马车飞驰而去。
抛开半柱香的时间后,后面已不见流民,马队放慢行程。叶语柔默默地回望来路。
其实出了京城,这一路上以来,叶语柔所见的尽是三三两两的灾民,少年伴着老人低语,母亲抱着怀里的孩子哭泣,兄长牵着弟妹们的手;一个个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想来已饥饿许久。
叶语柔每次看见,心有不忍,把谢清岚请到身边,想要把所带的财物分这些灾民一点。
但谢清岚却只是每每很平静地听她说完,然后淡淡地说:“嫂嫂,我想我们还是不要管的好,我们救得了一个,救不了所有的人,我们救得了这里的难民,也救不了全天下的难民。”
“清岚……”叶语柔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是始终觉得于心不忍,可对着她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最后只能把话全吞肚子里。
时近冬日,刚到酉时天便暗了下来。侍卫们已经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停下前行的车马,支起篝火。这山林里多的就是木材,很快便燃起几簇暖暖的火焰。
锦芸则从马车里取了干粮,众人分了。叶语柔接过,咬了口,只觉得硬且无味,细细嚼了一会儿,才努力咽下。这几日天天以干粮为食,虽然偶尔也打点野味,但由于时至冬日,候鸟南迁,野兽冬眠,山林的野味并不多。不消说叶语柔早吃得受不了,连她身边的以琳以晴两个侍女都暗中叫苦。谢清岚倒是处之泰然,除了夜里休息时会叫侍女稍微按摩片刻,其他倒不曾说什么。
叶铭见此,佩服几分,想来这位公主幼年流浪在外,吃过的苦只怕决不少吧。“公主。”
谢清岚挑挑眉,不答话。
叶铭当她高傲,想了想才重新询问:“少爷,我们这究竟是要去哪?”
这一路来,谢清岚扮作男装,自称霍山茶商子弟蓝青,受逆臣所累,家破人亡,不得不携带家眷北上朔方寻亲。好在谢清岚本就没有一般女子的娇柔妩媚,加之身材较高,扮得还真有几分男儿相。不过若然被揭穿女儿身,也好辩解因为路途遥远,以女儿身行路恐有危险,不得已而着男装。
而那这一大摞的侍女侍卫,她也没那么招摇,只留了锦芸如莘两人和叶家的侍卫在身边随行。而公主府的侍卫则扮作正好同路的镖师。一来她对叶家的侍卫不甚清楚,让他们扮作镖师,万一说漏嘴,只怕引来后患无穷,而自家侍卫她自然放心许多;若要将两边人放在一起,一旦起了冲突更是招人注意;最重要的是,叶宁防她,她亦防叶宁,与其让他们暗中招惹麻烦,倒不如放在眼前以便监视。
她只是在地上写了四个字:北上朔方。
叶铭大惊:“公、公子、你这是……”
谢清岚淡淡看他一眼,却已把他看穿。“北疆虽有北狄南侵,但是北疆守军人人精兵良将个个忠君爱国,有此依靠,太子妃才能安保无恙。”谢清岚拨了拨篝火。“你们几人自认能保太子妃安然抵达锦城,你们大可以现在带着太子妃离去。”叶家侍卫连叶铭也不过十人,虽然武功高强,但现今兵荒马乱,前途不可知,叶语柔又是孕妇,自然是危险重重,何况这几日已不断北上更是难以掉头南下。
谢清岚知他断然不敢就此南下,又加了一句:“太子哥哥也在朔方。”
“但太子不是……”叶铭不解。
谢清岚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穿过叶铭,看着他身后。叶铭目光一扫,看到太子妃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这边,赶紧收住嘴。
“好了,这一路以后有的是辛苦的日子,叶先生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可以小苏小方说。”苏、方,是锦芸如莘两人原来的姓氏。
见他应声,谢清岚转身向叶语柔走去。
“语柔,怎么还不休息,这秋风冷的……”她从以晴手中拿过披肩,给叶语柔披上。
叶语柔摇摇头。“没事的啦。对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你和叶先生讲了很久。”
“没什么大事,尽管都听说锦城繁华,但以前都没去过锦城,所以找叶先生问问。”谢清岚很随意地说。她暂时还不想告诉叶语柔前往朔方一事,叶语柔和谢嘉瑞……想到这,她的脸上隐隐浮现着嘲弄。
“对了,乐蓉!”她提了提声,一个一并扮作镖师的侍女应声过来,不过现下别无外人也就并无大碍。“这丫头过去家里开医馆的,所以也懂点医术,现在这一路颠簸,就让她在嫂嫂这边伺候着吧。”见叶语柔没有反对,“乐蓉,替我好好照顾夫人。”
乐蓉应了声。谢清岚交代完,就要走,却听见叶语柔唤了一声。“清岚……”
“怎么?”
叶语柔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随便拉了几句家常。谢清岚跟着搭了几句,却发现两人间也找不到什么话,只能以夜深人困为借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