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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四章 癔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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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是闹糟糟的,叶语柔屋里也是不平静。阿源正哭闹着,原因也正如锦芸所说的那样:因为叶语柔没奶而饿着了。叶语柔在屋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最后只能抱着阿源自语道:“我要拿你怎么办啊,阿源?”
以雯听见这几近呢喃的低语,顿时一愣,一个沉默许久的名字附上脑海,姬洛源?只见叶语柔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死死的,仿佛一眨眼他就会像清晨的露水一样消失不见似的。以雯却是觉得害怕,紧盯着叶语柔,生怕她来个歇斯底里大爆发。
而以晴正推门进来。“以雯,今天碰着那个刘大娘,就那天帮夫人接生的大娘,说那天见小姐早产,猜会不会没奶,私下里问了我,我就直说了,结果她就拿了羊奶来。我不会太多嘴吧。”
“嗯,还好你说了,不然小少爷怎么办啊。”以雯努努嘴,“这事没其他人知道吧。”
“当然没,我跟刘大娘说,这事说出去会有损我们夫人的名声,她答应不说。”以晴看着那里迷离的叶语柔,低声说,“我怎么瞅着夫人不对啊。”
“别乱说话!”以雯瞪了她一眼,走到叶语柔身边,“夫人,刘大娘拿了羊奶来,给小少爷喝了吧。”
叶语柔抬起眼,迟疑了一下,似乎是终于看清眼前的是以雯,伸出手想把孩子交给她,但以雯正要抱过他,却又一把把孩子抱自个怀里。以雯无奈,便把汤匙给她,“好,夫人你来喂。”叶语柔轻轻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羊奶,尝了尝,再给孩子喂了;那孩子闻着奶香就收住了哭,有奶到嘴前,自然是不停吮吸起来。
“以雯,不是我说哦,夫人这模样……”看着以雯瞪着自己的眼睛,以晴又把话缩回去,“那等下乐蓉来请脉怎么办?”
“你笨啊,不会说夫人和小少爷都睡了啊!”以雯心里实在不快,一下骂了出来。以晴顿时也是满腹怨气,忍了忍,不敢发作。以雯比自己心思细,以晴也是知道的,她一直觉得这并不妨碍两人成为朋友,而且一向两人都是亲如姐妹的样子,但这会儿以雯的话实在让她觉得难受。不过也是她相对淳厚,一会儿,她就忘了这回事。而且之后出的事引得她难以自顾。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戋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一首凄凉的词缓缓吟唱着。以晴回过神来,就听见这曲点绛唇,还来不及反应,叶语柔又在那吟唱,“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好歹跟了叶语柔这些年,这词里的意思也是有所了解的,就算再不济,这“十年生死两茫茫”还是能听明白,以晴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难道夫人的癔症又犯了?
虽然她不知道当年叶语柔和那个姬洛源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夫人大婚前差点逃婚私奔,因为照顾叶家这位小姐不利,叶家原有的侍女全换了。其中有个据说是奶娘的女儿,和夫人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甚至要为了夫人代嫁,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叶家这一欺君之罪会祸害多少人啊。也难怪叶家将她们母女逐出府去。而那年叶语柔莫名地发了癔症,心心念念叫的是那姬洛源的名字。幸好齐王深爱夫人心底仁慈,只讲伺候不好王妃的几位侍女轻则逐出王府而已。
前一事是回叶家时的残留的几位旧日侍女说的,后一事则是听王府的几位姐妹说的,毕竟她是这位齐王妃癔症病愈后新收的侍女。听过这些旧事后,她不怕辛苦,不怕劳累,就怕这位主子一个想不开出点什么事,那才是危险。她赶紧将以雯拉出门口,悄声询问。
以雯比以晴早进王府两年,因为是低下的粗使侍女,和叶语柔没什么交集,所以当年没被波连而赶出去。但对当年叶语柔那黯淡颓废略带疯狂的眼神,她至今记忆犹新。
“要不要去禀告小姐。”以晴轻轻问。记得当年据说也是有了小姐的帮助,夫人后来才缓缓恢复的。
以晴对谢清岚比较有好感,因为她进入王府,见的第一位主子不是齐王不是王妃,就是这个公主。虽然传说她失踪多年又在庆王府中为婢,但初见她时,她身着一袭极浅的湖水色云雁纹锦箭袖宫装,乌黑长发由一支鸾鸟步摇简单挽着,绝无一点为婢的卑下,也没有忽然富贵得意而有的炫耀,甚至也没有因为身为天子之女而对平民的无视,高贵端庄,又不失温柔谦和,可能这就是皇族的气质吧。她细心关心王妃和皇孙女,日日过来宽慰开解王妃,使得王妃日渐清醒。后来听闻她以身救父,更是钦佩不已。而齐王和公主又常来往,以晴跟在叶语柔身边,见谢清岚的次数也不少。她虽柔弱却顽强坚韧。这一路她机敏勇敢,落在她的眼中,使得她几乎要把为她立长生牌位日日膜拜了。
以雯倒是有些犹豫。她尽管也知道谢清岚所作所为做是为了众人的安全,可她总觉得谢清岚有时太独断太决绝了,只是想她对叶语柔的好却的确是有目共睹的……思忖了许久,她终于吐出一个字:“好。”
听着两人的禀告,谢清岚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袖中的手攥紧着,指尖在她纤细的手上划出一道一道细纹。她之前只当叶语柔因为怕自己与阿源太接近而妒忌,所以隐瞒阿源的事,却没想到是叶语柔的癔症犯了。当年她因为庆王妃的刺激早产生下真英后没多久,听到姬洛源的死讯受了太大的打击,那这次的病因又是什么呢?不会是因为一样是早产生下的阿源吧。
“乐蓉,你去看看。”如果可以,谢清岚真想把叶语柔打晕了,丢上马背,再一路飞驰到边疆,把叶语柔交给谢嘉瑞就完事了;但是相信有人希望见到的是一个温柔大方,有着世上最明媚笑容的叶语柔,而不是一个对着过往发神经的疯婆娘。谢清岚忍住了心头冲动的想法,也跟着去了叶语柔的房间。
此时叶语柔侧卧着,手轻拍着阿源,口中唤着“阿源”。
姬洛源……谢清岚隐隐想起“阴魂不散”这个词。谢清岚是没见过姬洛源本人的,但就叶语柔画笔下的姬洛源她却还是记忆犹新:他一袭白衣胜雪,手捧卷书,给人以温和儒雅睿智的感觉;而身后是丞相府,即叶语柔娘家,他站在后院的银杏树下浅笑着。而题字是一首南乡子“烟暖雨初收,落尽繁花小院幽。摘得一双红豆子,低头,说著分携泪暗流。人去似春休,卮酒曾将酹石尤。别自有人桃叶渡,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
现今想起,谢清岚只觉得一阵头痛。当年的那张画,她当着叶语柔的面烧毁,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不再回来了;叶语柔痴痴呆呆的样子因为这张画的焚毁而清醒。那现在哪去找这样一张画来呢?
“你们好生照顾着夫人,多跟她说说话。还有小少爷也记得看紧了,别出什么岔子。”谢清岚一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毕竟这心病惟有心药医。“乐蓉,你和锦芸两人也在这帮忙看着。”
其实刚才谢清岚这心里已闪过几个念头,诸如再画一张画,或者索性做个人皮面具装称姬洛源的样子来宽慰叶语柔。只是一者她虽通文墨,却不擅工笔,二者她既无姬洛源模样的面具,又不晓姬洛源的语气语调。所以叶语柔的这一情况便把她难住了。惟有回去细细思量一番了。
谢清岚至今还记得,叶语柔当年的样子,她眼神清亮,全然不似疯癫之状,拿着笔细细勾画,笔落之初,一个栩栩如生玉树临风的男子跃然眼前。谢清岚是对姬洛源有怨言的,因为既然要走,何不走得干干净净,留下个画,那不是惹人伤心吗?而且也正是因为他害得她失魂落魄,谢清岚才会不得不为了那个嘱托照顾她而回宫。
谢清岚甩了甩头,不想再想。每每谢清岚在暗自嘲笑责骂叶语柔不会处理感情的时候,不由得想到自己,自己不也和语柔差不多吗,为了他,为了他的一句话,为了他守护别人的一句嘱托,将自己送回皇宫,那个黑暗的开始。不过谁也没有料到今天会变成这样。
她只求在把叶语柔送到朔方前不要再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