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痕迹》伽蓝雨

2、第二章

　　晚上，就过一种醉生梦死的，她永远想不到的生活，我和我们那里那些浓妆艳抹，香气逼人的女孩子们一起泡吧，一起在KTV大呼小叫，或者在PUB里，吃几粒□□后跳舞一直跳到虚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这种生活，也许是心里面有些激情无法宣泄出来，需要一点刺激。我经常一边想着米妮，一边和那些脸涂的象僵尸一样的女生们搂搂抱抱，然后，想一个问题：“我怎么就这么贱！”

　　很快，开学了，我来到一个陌生而遥远的西部城市，学习一种遥远而神秘的专业，——考古。

　　走下火车，脚下踩着黄土高原坚实的地面。我明白，自己选择了什么。我一直期待着，期待着有一个幽暗无边的地方，我独自在那里，完成一种伟大的古今穿梭，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激动人心的职业。因为有的时候，心里会有波涛汹涌的暗流，找不到出口。而当你面对厚重的历史的时候，当你拨开那芬芳，古老的尘埃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心灵颤抖、战栗、泫然欲泣的激动与感伤。这感觉让我痴迷，无法释怀。

　　我想，我真的不是一个善忘的人，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我还是在挂念我的米妮。在第一个“十一”长假的时候，我连夜坐着火车赶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小山村。
　　到达的时候，是凌晨三点钟。我穿过寂静的村子，借着月光，爬上了那座久违的山。我躺在树林里，有月光照在我的脸上，温柔，但没有温度。

　　有呼啸的山风吹过我的头发。

　　清晨，我站在村口，看米妮踩着晨露向我走来。这一切，还象第一次见她时那样美丽，那样动人，那样让我眩晕。

　　她看到我了！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感到好象被电流击中一样，无法动弹。之后，飞快地跑到她面前，一把搂住了她。米妮在我的怀里挣扎了几下，很快就温顺地把脸埋在我的怀里。

　　她哭了，说小雨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我说傻丫头，怎么可能呢？

　　在她那个低矮阴暗的家里，我受到了她木讷，淳朴的双亲的近乎虔诚地接待。我忽然感到一种悲哀和不安，他们对我期待得太多了，远远超过了我能够支付的。比如说婚姻什么的，那还根本不是我曾经考虑过的问题。所以，当我面对他们充满期待的眼睛和问话的时候，常常不可饶恕地（当然是他们认为的不可饶恕）沉默着。也许明天，我的米妮就会把我当成一个戏文里唱的陈世美了吧？

　　第二天，当我离开的时候，我对米妮说：“相信我，尽管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会努力做到最好的！”米妮似懂非懂地看着我，我看到她眼睛里的不解和怀疑，她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她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她不懂，我其实有多么爱她。

　　阴天。

　　坐在轰隆做响的火车上，车窗外的黄昏，是那么苍白和无奈。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选择了什么样的爱情。我想我还是爱着她的，尽管这爱并不成熟，没有未来，也没有承诺。

　　我想这真是一个荒谬的年代。走在大街上，北方明亮强烈的阳光刺痛着我的眼睛，有一点想流泪。给米妮写了许多信，真的有好多，可是，没有回音。是啊，那是一个闭塞的小山村，一个未嫁的姑娘，怎么能和男人随随便便通信呢？何况，那个男人不会娶她。她还在爱我吗？我希望不要，这会让我更加愧疚，尽管，这也许并不是我的错。

　　收到了一个意外又是意料之中的包裹，来自那个小山村，我打开它，果然是那枚指环，静静地躺在里面。

　　是不是应该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了呢？我想是吧。走路回学校，十月初的阳光，还是很温暖，甚至有一些炽热。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骗一骗她呢？至少会让她好过一点吧？尼采说过：“世人都是由于误解而处于和谐状态的。如果我们不幸了解了我们的自我，那我们就决不会与他人和睦相处了。”是啊，我不就是这样吗？因为我明白自己拥有什么，没有什么，负担的起什么，负担不起什么。这些我都明白，就是因为太明白了，也想叫她明白，所以，我才失去了这次的爱情。

　　之后，消沉了很久，真的有很久。因为，有一天早上，当我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的盛夏了。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摸了摸脸，好象瘦了很多。想笑一下，可怎么都扯不出笑容来。爬起来，没有刷牙，出门买烟。

　　盛夏的早上是热闹繁华的，空气污浊，大街小巷都布满灰尘、炸油条的油烟气、早市上新鲜蔬菜的泥土味。这可真是一个荒谬的世界，可偏偏有那么多人如此现实，如此兴趣十足的过着这种无聊的生活。

　　那是不属于我的繁华。

　　我是孤独的，并且，渐渐爱上了这孤独的感觉。“只有上帝和野兽才喜欢孤独。”不知道，我算什么呢？我想大概是野兽吧？一头受伤的、虚弱的困兽。

　　大一结束了，在这种无法言语的心境中，结束了。

　　我开始拼命地学习，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梦想。我想，对待自己的梦想，还是要负责任的。只有在那种幽深、黑暗的环境里，我才能够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一天晚上，和宿舍的哥们儿一起去了久违的PUB，那里暧昧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响，充满情欲与刺激的味道，让我感到一种彻底的虚幻，让人想要沦陷的虚幻。

　　有一个女孩在桌子上跳舞，穿着那年流行的波西米亚风格的衣服：充满一种迷幻的色彩和流浪的气息。这正是我所喜欢的，就和我的心情一样。她没有化妆，脸在灯光下显得苍白的透明。这是个清秀的女孩，脸上带着不羁的表情，眼睛明亮。

　　我发现自己开始带着一种欣赏的心情望着她，并且，由衷地想要认识她。我那时还不知道，幸福就藏在那个女孩的背后向我再一次招手，可是，我却没有看到。说到这里，我真的很想抽自己，狠狠地抽，我错过了许多珍贵的东西，让我恨自己。

　　第二天，还是那间PUB，还见到了那个女孩，同样的没有化妆。她坐在台子前喝酒，没有加冰的纯usquebaugh.我犹豫了一下，就坐到她面前，问：“搭个台子可以吗？”她淡淡地笑着对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坐下去，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清淡的男用Kenzo香水的味道，穿着一件白色的T-shirt，割的破破烂烂的牛仔裤，露着里面洁白的肌肤。我静静的看着她，喝着寡淡如水的清啤（女人喝的玩意儿，不要笑我，我忘了说一点，那几个月的折磨，我差一点胃穿孔。），然后音乐响起，我放下杯子，走人。
　　因为我想起了米妮，想起了她那欲语还羞的温柔。我的心在疼痛，柔软的疼痛，有一种酸性物质在体内弥漫。很多东西无法忘记，真的无法忘记，就象灵魂上的烙印一样，是永远无法痊愈的。

　　不知道，还会不会爱上别人呢？我靠在路灯下，闭着眼睛，感到寂寞。初秋的夜，喧嚣，淹没我的神经。空气中有暧昧的味道，就好象情欲的气味。原来我真的不是一个善于遗忘的人。

　　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在抚摩我的脸，我知道是谁，那股淡淡的中性香水的味道，除了她，不会有别人。她说：“你不快乐，是吗？”声音略带沙哑，但依然美丽。我不说话，只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说，你脸上的悲伤让我难过，我不忍心看任何人悲伤。

　　我只是无声地握着她的手，什么都没有说。

　　初秋的晚风吹过我们的头发，没有人说话。

　　回到宿舍之后，我象要逃避什么似的，昏睡了很久，梦里弥漫的，是一种清新的香水味。醒了之后脑子里很混沌，头痛欲裂。

　　好几天之后，我在主楼里找自习室，却发现大三的教室里，坐着那天那个用Kenzo的女孩，原来，她居然是大我一界的师姐！我在他们教室的后门那里站住了，站了很久，看他们上课，看着她认真地，一丝不苟地记着讲义。她带了一副没有边的树脂眼镜，一下子文静了许多，就好象变了个人似的。她的背影很瘦，肩膀单薄，看着她，我忽然很想拥抱她。

　　这可真是个可耻的念头！我那时认定还是不爱她的，而且她也不爱我，如果那么做，简直是个可耻的流氓。

　　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双脚好象失去了知觉，无法移动。我当然想到了我的米妮。想到她我就绝望了，于是，更加想起了几天之前的那个晚上，在我脸上覆盖的那只凉凉的，柔软的手，还有那清淡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