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丁香》宽乐

12、姥姥就是一片天（六）

　　6.
　　我终于上学了，一年级三班，和郭原一个班。

　　每天早上我不能再睡懒觉了，姥姥会一大早起来给我准备早饭，早饭准备好了才叫我起床。我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肯动，姥姥就挠我的痒痒肉，把我挠的咯咯乱笑的时候，姥姥就趁机把我从床上提溜起来，给还闭着眼睛的我穿衣服、穿袜子、穿鞋子，梳小辫……

　　我的班主任是个语文老师，姓叶。这是一位对学生要求极其严格的老师，三十多岁，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梳着齐耳短发，永远一副严肃的表情。她总是喜欢穿一件墨绿色的青果领上衣，黑裤子，脖子上经常系着一条小小的白色丝巾。说实话，我有点怕她。

　　我的数学老师姓杨，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极其的和蔼可亲，上课的时候经常笑眯眯地望着我们，我很喜欢杨老师。

　　叶老师不喜欢我，主要是因为我学习不好，偶尔还上课说话。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啊，可毕竟基础太差，别的孩子在幼儿园都学过一些东西了，可我是两眼一抹黑。我现在真后悔为什么以前总是喜欢疯着玩，就不知道学点东西，现在傻脸了吧？

　　我们四个都没有上过幼儿园，主要还是因为家里穷，日子过得一直紧巴巴的，哪有闲钱去交托费啊！

　　学拼音的时候，我痛苦极了。叶老师在讲台上讲的唾沫横飞，我却完全像是在听天书。

　　每当叶老师点着我的脑门骂我猪脑子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想，我还真想变成一头猪，至少不用学习了啊！

　　晚上吃过饭，我总是在大厨房昏暗的灯光下写作业。

　　有一天，大家陆续吃完饭，人群渐渐散了，也安静了，我就在小饭桌前铺开了我的作业本，准备写作业。这时候马叔的媳妇马婶来厨房洗碗，她一边叮叮当当地洗碗一边和我唠：“呦，小丁香，怎么还写作业呢？我怎么没见郭原写过作业呢？一年级的作业有那么多吗？是不是不会写啊？”

　　刷完碗临走的时候她又说了句：“赶紧写完回屋睡吧，这大厨房的电可是大家公摊的啊，也不知道注意点！”

　　我呆呆地坐着写作业，没有搭理她。这时候可能是妈妈听到了马婶说的话，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妈妈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写，慢慢写，不用急，咱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再回屋。她凭什么说啊？去年她们家打家具的时候，每天晚上在厨房不是干到半夜，用了多少电啊？她怎么不说。”

　　姥姥出来了，赶紧把妈妈拉了回去，还吵了妈妈几句。

　　我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好像是瞌睡虫找我来了，就把作业本往书包里胡乱一塞，回屋睡觉去了。

　　我们家挤的就像是沙丁鱼罐头，到处都是床，还有三斗柜、木头箱子、纸箱子、小凳子、布帘，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家里值钱的东西都锁在一个木头柜子里，那是爸妈结婚的时候，找木匠打的，刷着鹅黄色的漆。三斗柜的抽屉里放着家里的粮本、副食本、票证、钱什么的。

　　家里摆满了东西，只剩下屋子中间一条狭窄的过道，过个人勉强能过，哪里还能摆张桌子让我写作业呢！

　　我现在还真怀念以前没有丁兰和丁武的日子。以前我觉得家里好宽敞啊，怎么有了这两个小屁孩儿之后，家里一下子变得这么逼仄了。还有，家里有了好吃的，再也轮不到我和丁胜了，现在家里的鸡蛋小饼干连丁胜都吃不上了。

　　每当丁兰和丁武的稀饭碗里飘着金黄色的鸡蛋小饼干时，我和丁胜就会望着我们俩碗里飘着的玉米面饼子发呆。我有时候还会幸灾乐祸地瞅着一脸木讷的丁胜，心想：你怎么不神气了？你怎么不耀武扬威了？你怎么不吃鸡蛋小饼干了？

　　家里有个小饭桌一直放在厨房里，吃完饭以后，我就坐在小饭桌前写作业。可是我写的那么慢，其实我很多时候都是不会写，就经常坐在那里天马行空地瞎想。我偶尔会专心地看着厨房的角落里一个烂了一个角的灰色花盆里种的绿油油的蒜苗，感叹着拿来炒鸡蛋应该会味道不错。

　　对于不会写的作业，我有时候会去问郭平。可是她那么忙，写作业，做饭，刷碗，照顾弟弟，忙的像个陀螺，我就不好意思打扰她了。我偶尔还会去问郭原，可当我看到他那双和我同样迷茫的双眼时，就果断地放弃了。

　　数学我倒是不怕，简单的加减法姥姥都会。每当我遇到不会的题时，姥姥就会耐心的拉着我的小手，掰着我的手指头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数着数教我。

　　可是语文就不能问姥姥了，因为问了也是白问。其实我有时候就在想，姥姥才思敏捷，要是也能识文断字的话，肯定是个大才女。

　　有一段时间，我的语文作业完成的很不好，叶老师要求请家长，姥姥就颠儿着一双小脚去了。叶老师在姥姥面前说了我很多坏话，末了还问，怎么她父母不来啊？姥姥就小心翼翼地说他们工作忙，请不了假。

　　“哼，怪不得学习不好，都没人管，这孩子的学习就得大人经常督促，放任自流的话可怎么得了。你们做家长的也不能把孩子推到学校就不管了，教育学生是老师和家长共同的责任，家长必须要配合学校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叶老师一直坐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讲，我很想变成一条“金毛”扑上去咬她一口。这个叶老师太可恶了，竟然敢吵姥姥，而且她舒服地坐在那里，竟然让我和姥姥站着。

　　姥姥一直陪着笑脸，一直点头道歉。叶老师一直拉着个脸，像个可恶的老巫婆。

　　最后叶老师可能是讲累了，她喝了口水，不再说话了，低着头批改作业。
　　我和姥姥又站了一会儿，姥姥对叶老师说：“叶老师，那你先忙吧，我就先把孩子领回去了，我回去了一定好好批评她。”

　　叶老师白了我和姥姥一眼，像撵狗一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路上姥姥很伤感地对我说：“学习不好的人就会让人瞧不起，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要像你妈妈一样争气。你妈妈小时候学习就很好，你要知道努力你知道吗？”

　　一阵微风吹过，姥姥灰白的发丝在风中飞舞，我看见有晶莹的泪珠从姥姥的脸庞划过。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姥姥，我一定会努力的！”

　　后来我发奋学习，我谁都不为，就是为了不让姥姥再伤心。

　　我一有机会就会去请教郭平，要不就问马叔叔，就连最不想搭理的马婶我都会去问。有时候看到爸爸、妈妈得空了，我也会去问他们。

　　我的成绩开始突飞猛进，就连最不待见我的叶老师都开始对我眉开眼笑了。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的总分在班级排名第八。我发了一张红彤彤的奖状，还发了一个绿色的塑料文具盒。我感觉我就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鸟，我想飞跃枝头，放声歌唱。

　　学习好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