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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姥姥就是一片天(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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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在东水村呆了大半年,姥姥终于带着我和丁胜回到了乐州。
爸爸也从奶奶家把丁兰和丁武接了回来,半年多没见面了,刚见面的时候我们几个还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个故作斯文得老老实实地坐着,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相互打量着。可是好景不长,还不到十分钟,我们四个就因为一根胡萝卜打得不可开交。
姥姥急忙把我们四个拉开,她严肃地告诉我和丁胜:“你们两个是哥哥、姐姐,小兰和小武是弟弟、妹妹,所以你们俩要懂事,要让着弟弟妹妹知道吗?”
丁胜小声嘟囔着:“他们才不是弟弟妹妹,我不要让他们,让他们走,不要呆在我们家。”
姥姥就佯装生气的样子吵丁胜:“小胜,你不听姥姥话了是吗?你要是不听姥姥话了,姥姥以后就不给你做饭吃了。”
丁胜有些慌了:“姥姥,我知道了,我以后听你的话,你要给我做饭吃啊!”
姥姥笑眯眯地摸着丁胜的头:“去吧,玩去吧,不许再打架了啊!”
很多个夜晚,我一觉醒来,总能发现姥姥在昏暗的灯光下专注地给我们缝衣服。单衣服、棉衣服,虎头鞋,小围嘴儿,姥姥的针脚既细又密,整整齐齐。缝几下,姥姥便会把手里的银针放在头上摩擦几下,然后再继续缝。
缝完的衣服都放在纸箱里,姥姥给我们做的衣服越来越多,她把我们几个今后好几年要穿的衣服都做了出来,纸箱子也就越摞越高。
姥姥缝棉被的时候,是我们几个最高兴的时刻。姥姥舍不得去弹棉花的地方絮网套,她总是说花那个冤枉钱干啥。
姥姥喜欢把雪白的棉花在席子上铺成均匀的一片,然后再用手这里按按那里摸摸,看哪里的棉花絮的薄了,就会从棉包里揪下来一朵用手抚平,轻轻地补在那里。
我们几个这个时候总会在展开的棉花里奔跑几下,偶尔还会躺在上面弄得全身上下一身的白毛。姥姥总会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吵我们几句,但是她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可怕,她总是被我们折磨得似笑非笑很温暖地看着我们闹。
所以我们几个总是有新被子盖,姥姥缝的被子盖在身上很温暖,很温暖,就是再冷的天也不怕!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我就七岁多了,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姥姥叫邻居平姐带我去报到。
平姐大名叫郭平,她有两个弟弟,郭松和郭原。郭平十一岁了,上五年级,郭松九岁,上三年级,郭原七岁。
正好郭原也到了上学的年龄,郭平要带弟弟去报到,姥姥就让郭平顺便带我一起去。
想当年十几岁的孩子就跟一个小大人似得,什么事情都会做。
郭平的爸爸在铁路上工作,有时候一出车就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一趟,她妈妈上班也很忙,所以家里的事情基本上都靠郭平打理。她小小年纪,洗衣做饭、照顾弟弟什么都会。
姥姥经常帮她买菜,头天晚上她把副食本、票券和钱交给姥姥,第二天姥姥就把鸡蛋啊豆腐啊青菜啊给她捎回来了。
郭平放学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做饭,那时候都是公共大厨房,一层楼的人共用一个厨房。
刚开始郭平总是笨手笨脚,姥姥总是帮她,教她炒菜做饭。有时候她熬着粥,姥姥就说你去写作业吧,我帮你看着。郭平就去写作业了,姥姥一会儿过去搅一下锅,一会舀出来一些看看煮熟了没有。等粥煮好了,姥姥就大声叫“小平,小平,粥煮好了啊。”郭平就赶紧跑过去,有时候再炒个青菜,有时候就从咸菜缸子里挖点泡菜、咸豇豆什么的就是一顿饭了。
郭平的父母很感激姥姥平时对郭平姐弟仨的照顾,她爸爸出车回来的时候,偶尔会带些当地的土特产。有一次他爸爸从北京回来,带了茯苓饼回来,那是我第一次吃茯苓饼,微黄的透明的面皮里夹着红褐色的类似果酱的东西,真好吃啊!我吃的时候狼吞虎咽的,全然没有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矜持和羞涩。其实这也很正常,你想想和三个食欲永远旺盛的弟妹常年厮混在一起,怎么可能变得矜持?因为你一矜持,只要是吃的东西,甭管好吃不好吃的瞬间就没有了。
郭平年长我几岁,平日里对我很是照顾。有一次她从家里拿了一颗大白兔奶糖给我吃,她连郭松、郭原都没舍得给。
当时郭松、郭原正在院子里和一帮半大小子疯玩,郭平走过来把糖悄悄塞给我,我的心情那个激动啊,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在那个年代,“大白兔”还是很珍贵的。
郭松、郭原看见姐姐过来了,也凑了过来,嬉皮笑脸地问:“你们俩干嘛呢?”我紧张地攥着那颗糖,生怕他们两个发现给抢了去。还好,他俩站了一会儿就被其他孩子给叫走了。
我快要到上学的年龄了,还天天疯着玩,什么都不会。爸爸、妈妈也是整天忙,忙着加班、忙着开会,每天回到家基本上都是后半夜了,姥姥也指望不上他们教我了。
一天,姥姥和郭平在厨房做饭,姥姥问郭平:“你啥时间有空,能不能教教香娃儿认字?”
姥姥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姥姥觉得知识很重要,能读书看报的都是有大学问的人,姥姥特别崇拜这些人。邻居马叔叔是工会的宣传干事,整天写写画画,做饭的时候总喜欢发表些评论:当天的报纸上登什么新闻了,国家发生什么大事了,他都会说两句,姥姥觉得他是很有学问的人。
在上小学之前,郭平教会了我数一百以内的数字,还教会我认识了六个字:人,口,手,大、小、门。
郭平带着郭原和我去学校报到,老师们坐在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里面,孩子们拍着队,被老师一个个的叫过去进行入学测试。
看到前面的孩子有的喜笑颜开的出来,有的愁眉苦脸的出来,我的心里紧张极了。我不知道老师会考什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过?
我在心里默默地数数,准备从1数到100,数到20几的时候,我就数乱了,正在纠结着要不要重新再数的时候,轮到我了。
我的脚步有些蹒跚,手心里全是汗。
老师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叫“丁香”,老师笑了一下说,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我感觉不是很紧张了。老师问我会不会数数,我点了点头,就开始数了。刚开始我数的很慢,害怕给数乱了,越到后面感觉状态越好,就越数越快。当我数到21的时候,老师说可以了不用再数了。
老师又拿出了一本看图识字的图书,指着上面的字问我,我又开始紧张了,因为除了郭平教我的那六个字,其他的字我都不认识啊?
果然老师指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字问我,我楞了一下,突然想起姥姥说的话,姥姥说不认识的字就猜。
我强装镇定的看着那个字,我看到那个字的背景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我猜可能是“山”字吧?就小声说了个“山”字。
“大声点儿,声音那么小谁能听的见?”老师有些不高兴了。
“山”,我用很大的声音喊出来,惹得其他人纷纷往这边瞅。
接下来老师又问了几个我不认识的字,我连猜带蒙的,紧张的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回家的路上,郭平问我考得怎么样,我略显迟疑地说:“还,还好吧。”
我问郭平郭原考的怎么样?郭平轻蔑地瞥了一眼她的弟弟,说:“就他?”
我感觉心情好像宽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