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绳》朔悦

4、第三章：竹笛

　　大约是了了一个小小的心愿，想到长大后自己也有机会亲自血刃恶人，云如陌再度昏睡前面上都是带着笑的。但这可把亲眼看着小徒弟一点点瘫软下去的白薇娉吓得不轻，云如陌意识涣散前一刻看到的都是师傅和自己师姐焦急关切的目光，心中自是宽慰更多：真好啊，自己也许找了一个苟且活下去的理由——他人的牵挂，哪怕只是一个人、瞬息时间牵挂她，都足以自己拼尽全力多呼吸一口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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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水……”噩梦里的小不点儿不断地打着摆子，将覆盖着自己身躯的被子一点点、一点点裹紧，活脱脱像个肥大的蛹。那紧蹙的眉头见了让人心生怜惜。身旁的人悉心地拭去她额上的汗水，然后用水浸润了那“干涸”许久的唇。噩梦中的云如陌还不忘贪婪地舔着唇上少得可怜的水，身旁的人也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浸润、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好像云如陌就是他的亲女儿般。
　　当渺远的一声鸡啼唤醒头脑混沌的小如陌时，她用小手遮住了尚不能适应光亮的眼睛，却听耳边有个苍老的声音慈蔼道：“醒啦，感觉舒服些了吗？”
　　“嗯……”她懒懒地回答着，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受风寒了。当皱着眉头勉强可以看东西时，云如陌才发现屋中早没了师傅和师姐，只有一个未曾见过的老人，穿着褪了色的麻布衣裳，桌上还放了一个木质药箱，大概是个游走江湖的老医者吧。虽然不认识他，但又很难让人心生警惕。
　　“请问，你是谁？”云如陌很是礼貌地问了句，嗡嗡的鼻音让她很不舒服。
　　“我啊，只是个老中医罢了，自己都不知道姓甚名甚，反正不过个代号，管它何用呢。”老中医说着，还不忘乐呵呵地缕着花白的胡子，“今早上，有个来自七秀坊的侠女拜托我照顾她的小徒弟哩。就是你了。”
　　“哦……谢谢……那，那我师傅呢？还有我师姐？”心里大概也只有这个师傅和那个师姐了，她总是三两句不离口。
　　“哦，你师傅啊，说是去稻香村看看，晚饭前会回来的。”
　　“晚饭前？！这么一段的距离我还是走了几天几夜，师傅……额，用不到一天，半天？”云如陌吃了一惊，想当初自己日夜兼程才走了这么一段路，虽然因自己身体不适耽搁不短的时间，但这路程半天内往返，速度未免太可怖了些！
　　“哈哈哈，闺女啊，你这是刚拜师学艺吧，武林轻功可听说过？”
　　云如陌很老实的摇摇头：“村里也来过江湖人士，但也没见过用轻功的，那很便捷么？”
　　“快、快，像苍鹰飞翔一般。不过你也莫急，先把病养好也最重要。这些啊，包括那深奥的武学，你师傅定然会一点点传授于你的。你就放宽了心吧。”老中医笑意更盛，不住地摇着头，缕着胡子。然后伸手给云如陌掖了掖被子。云如陌也是睡意全无，被老中医口中的广袤江湖所深深吸引，连珠般发问着。一老一小就笑着聊了半日。这之间，云如陌吃上了颠簸多日来第一顿像样的饭，狼吞虎咽的模样让老中医不住给她顺气，生怕噎着，不仅如此，甚至担心的过远了些：这么“豪放”的性格，今后可怎么嫁人啊。
　　当话题扯到稻香村时，云如陌才知道这老中医是村中小月的师傅刘威，听到这场大火情形之恶劣，也不禁唏嘘好一阵，心中也是惦念着他的徒弟小月，以及莫雨毛毛那两个顽童。
　　“哎，你们这些孩子啊，这么小就经历这些，上帝不公啊不公。不过既然能有存活，那胆识历练也定胜常人几分。这玉石啊，放这乱世里磨练几年，说不定以后就会掀起狂澜呢。”刘威像是一个人呢喃了一句，听得云如陌一头雾水，也明白老中医心情的变换。很识相的噤了声，然后无聊地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已是这日夜晚，自己也不过是太阳将落山时打了个盹，这时候外面还有灯火，其实并为睡多久。老中医已不见了身影，倒是师傅师姐准点回来了。
　　“师傅……”轻轻唤了一声，这还是云如陌拜师以来，第一次在生活中这样称呼白薇娉。听到呼唤的她，自然也赶忙转过身来，将纤纤玉手覆在小徒弟的头上，关切着：“醒了？感觉好些么？”
　　“没事儿，师傅，我打小算是在田地里滚爬起来的，身体好着呢。只是几天滴水未进，有些虚脱罢了。别担心我了。”
　　“但愿真是如此就好了。风寒哪是和你所说的虚脱一回事？好生养着，可不能再出半点差池。”白薇娉一边嘀咕着，似是有些埋怨这个徒弟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一边又将温热的米粥端过来，舀了一勺，轻轻吹走热气，送到云如陌的嘴边。一勺一勺贴心地喂着。
　　“来时听老中医说，你中午吃得狼吞虎咽，但之后有反胃的状况。怕是饿了许久，胃受不了刺激。所以我给你做了这碗米粥，怕你风寒会觉口中无味，就又放了些桂花，不知你能不能习惯。
　　云如陌含着粥，拼命地点着头，动作之滑稽让白薇娉皱眉舒展，“嗤”笑出来。一旁被忽略多时却也不急不恼的曲廷烟也插嘴道：“四妹谮好！啧斯四湖第一次做邹，我都磨有喝过。”
　　虽然大概听不懂师姐想表达什么，但从零星的音节中了解到师傅不曾下过厨房，这是为了自己特地做的，味道正满足了自己的胃，可见下的功夫不少啊。想着想着，又忆起原来自己在村中的“礼遇”，多是不怎么招待见的。这恍如天地的差别，又促使她要潸然泪下。但转念一想，这么频繁地落泪，自己也太过软弱了，如今有了师傅，更当处处坚忍，否则怕是给师门抹黑，不仅如此，自己的道路也怕是更艰难万倍。念叨着，也逼迫着眼泪打道回府。啧，这滋味儿可真不好受。白薇娉身为两个小萝莉的师傅，加上本身就是女子，心思极细腻，又哪里没察觉到云如陌短暂的停顿。叹了口气，摇摇头，起身要去下楼熬药。走前，还听一个细微的声音带着抽噎的语气问：“师傅，江湖果真有趣么？”
　　“于我的确有趣，就看徒弟你是处于何种立场上了。像为非作歹的恶人，成日四处遭受追杀，躲躲闪闪的狼狈日子为师可不觉得有何乐趣。‘活’字三点水，一点本心，二提端得起，三点放得下。本心点正了，江湖之大，处处为家。无处不存在着乐趣。”说罢，提起右脚就想离开。却在左脚跨出门槛时又撤回身来“陌啊，不几日等你身体好些，我带你去七秀坊吧，你且拜在七秀门下，那里常收留和你身世相仿的孩子，武学也适合你修习......对了，绣坊在西湖边上，你应该会喜欢的。”
　　云如陌捉摸着收留一词，思索着是否师傅也和自己有一样的身世呢？虽然好奇，但出于礼貌和尊敬，只好打消这个疑惑。
　　又和口音很是奇怪的师姐聊了一会儿，喝下师傅端来的苦涩的药水，然后云如陌惊异得发现师傅居然买了一串糖葫芦。自己就含了一粒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自此大概不会有多少风浪了吧，至少在短时间内。云如陌心中暗想着。却听见搂着自己的师傅突然提醒了一句：“对了，你枕下有支竹笛，我救你时见你紧握着它，想必至少不无意义吧。启程前莫忘了。晚安。”
　　“……晚安……”云如陌将小手往枕下一探，果然是一支透着丝丝冰凉的竹笛，那是白潇逸那天送给自己的，这支是他曾用过换下来的，作为自己带他游玩一天的小小回报。此时不觉又有眼泪流下。这之后就是自己新的生活，要坚忍，一定。
　　深夜之时，秋日的凉意开始丝丝缕缕包围世间万物。小小的客栈里，师徒三人沉沉睡着。若岁月饶人，时光不流逝，大概这种安稳会定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