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绳》朔悦

3、第二章：师徒

　　头顶一片天还是漆黑的可怕，璀璨的星辰仿佛被膨胀的满月囫囵吞下。清冷的月光照着前行的不能说是道路的路，云如陌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拼命忍住了吐的意思。这虽是黑天，但已经是自稻香村逢灾的第二个夜晚。她眼神飘忽，似乎有无数的萤火虫在围着自己的脑袋不断地舞着。伸出手厌弃地想要赶走这些“阴魂不散”的东西，结果一闭眼，小小的身躯就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地面似有白霜覆盖，冰凉一片，激的饿晕的云如陌一个哆嗦，却是想站也站不起来。冥冥中，感到有天神的使者向自己伸手，她清楚，一旦伸出手，再睁眼时，自己就将身处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但对于离死亡只有一线距离的她，眼下放弃才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也许放弃了，也就解脱了。云如陌怔了好一会儿，看到眼前的使者只是伸着手，耐心的等着她的回应，没有烦躁、也没有消失的意思。她舔了舔嘴上干裂起的一层皮，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直钻心头。饥饿与寒冷的双重逼迫下，她最终决定向那一片虚无缥缈的白光伸出小手。感觉到“来人”面上带着的陌生微笑，恍惚着，也回了一个。
　　“嘿！辛辛！辛辛！你怎嘛了？素不素要帮蛮？”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云如陌的耳畔回响，也打断了她的幻觉。当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她也只还剩一点力气向那个声音的主人瞧了一眼。约莫是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女童，只是……这么冷的天，她穿得这么少不冷么？想了这些也算是达到了她的极限，不时便继续昏死了过去。
　　当再次睁眼时，她很清楚自己尚在人间，但却是躺在一个整洁的房间里。在短短几日内遭到多重打击的云如陌，登时睁大了眼睛，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她只知道，若再发生点什么可怖的事儿，不说保一条小命，精神也率先要崩溃了。念此，竟也忘了空空如也的肚子，和如大旱三年的嘴唇。脑子里是一片混沌，想啥都巨疼无比。云如陌连时辰都没搞清，大概是半黑的天吧，但到底是幕夜前，还是天明前也不大清楚。大概僵坐在那儿看了一支蜡烛烧了半截的工夫，房间门终于“吱呀——”响了一声，来人是个苗条的女子，身着凤仙粉的衣裙，一举一动似大家闺秀，加上清丽的容貌，让云如陌觉得是天仙下凡，心中的警惕不觉松了七分。
　　“你醒了？”天仙带着三分淡然、七分关切的微笑悄声问道，生怕扰了摇篮中的初生婴儿一般。不同于村中那些扯着嗓子喊的妇人，眼前的女子不仅面容姣好，而且声音温婉动听，那话语说是二月春风拂过人心也毫不为过。
　　“嗯。”云如陌木讷的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太多的事情累得她恍惚，还是眼前人撼人心魄的美让她讶然。反正她的反应也好不有趣，呆呆的，有些像呆头鹅。
　　“别怕啊，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去稻香村的路上遇见了你，见你一副准备好去阎王那儿报道的样子怪吓人的，就救了你一命。你能说说，出了什么事儿么？看我能不能帮到你？”提到稻香村，云如陌才缓过神儿来，这才看到苗条的身躯后面，还躲着一个害羞的小家伙，正捏着天仙的袖子半遮半掩，脸上好像明明白白写着“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嗬，这不是那个自己昏死前看到的“很冷”的小家伙么，坐在床上的某人也来了精神，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瞅着那个害羞的小家伙。只见“很冷”连忙往天仙身后藏了又藏，最后干脆整个脸贴在苗条女子的腿后一动不动。
　　“嗤！瞧她害羞忸怩的样子，平日里还真不知爬高上低的是谁呢？小姑娘你也别见怪，她叫曲廷烟，我的小徒弟。我呢，是来自七秀坊的白薇娉，在江湖上漂泊，喜好些所谓的行侠仗义。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若可以，我定将全力以赴……”
　　“我……稻香村已经没了……”云如陌抱膝沉默了许久，然后用鼻音发出几个音节，传递的意思不能更明白。自己继父母早亡后，连一个可供栖息的地方都没有。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不顶一句有用，这从白薇娉惊愕的表情已能看出。
　　“怎......怎么会？难道是？是那些卑鄙小人？？”
　　云如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半晌才点了点头，这一举动仿佛让她重新回到了几天前火光漫天。她试图拒绝这个现实，可现实毕竟是现实，总是残酷的让人心碎。白薇娉话语中所指之人，不用问她也能明白，虽然自己很小，但因了在乡间田野中长大，心性本是爽朗些，加上眼界开阔，稻香村又是江湖过客常驻脚的地方，少不得奇人怪事、魑魅魍魉只说。那驻扎在山头的土匪，也不过是一个阴谋的冰山一角，更小时，老村长不仅叹息自己的身世，也少不了这村上的毒瘤。谁料她刚回忆至此，就听到一旁貌若天仙、温婉可人的白薇娉几尽愤怒的咆哮：
　　“放肆！真当我大唐无人，竟容得这群倭寇蝼蚁恣意妄为吗？！未免有些高傲过头了！小妹妹放心，我定当为你报这不共戴天之仇！”白薇娉秀眉紧锁，清秀的面目上怒气盛然，这一起身，也让云如陌隐约看到她背后的一副双剑，虽未出鞘，但却好似随着其主的心情变化而铮铮作响，高出肩头的剑柄有如昆仑之巅积淀的千年玄冰所铸。云如陌竟不觉看呆了，但是白薇娉的怒容又提醒着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不必，若可以，我更愿意亲手血刃那些肮脏之人。”微微睁开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眸光，静如止水、坚若磐石的声音一遍遍叩击着屋内每一个人的心，包括她自己。
　　“有志向！不过既然想打败这群坏人，那自然有实力才行！小妹妹，你下一步又打算怎么办呢？你得寻你的亲人吧？”
　　云如陌听到如此，也不顾浑身的酸痛，当即翻身下床，直跪在白薇娉面前：“我云如陌生来命运多舛，自幼父母双亡，今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世间再没比宣扬浩然正气更重要之事，既有缘与姐姐相见，还望姐姐能助我一臂之力，收云如陌为徒，来日滴水之恩定涌泉相报！”语毕，也正正经经磕头伏身于地，静等着白薇娉的回答。
　　曲廷烟也是看了好一会儿，拽拽师傅的羽衣，然后用小下巴向地上的小身影一抬，接着眨巴着大大的蓝铃花颜色的明眸，心中所想不言而喻，大概是很欢喜这个小师妹，当然前提是师傅接受她。白薇娉虽也是一讶，但行走江湖多年，也晓得云如陌的苦楚，当即也是爽快的回答：“好！”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从此我便是你师傅，你就是我徒弟，虽无他求，但当谨记：做事光明磊落，不负于本心，不负于天下苍生，既行走江湖，便要持有两把剑刃，一把是你手中诛伐祸害的利刃，一把是权衡对于是非的心剑。不可鲁莽地意气行事，以至于坏了这浩然正气！”
　　“徒弟明白，定然谨记。从今以后，双剑行于江湖，不负师门、不负浩气！天地为鉴、岁月为证，我云如陌纵是受千夫所指，也不改本心！纵是与强敌抗衡，也不忘浩气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