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之遥》钟睿

68、4.18.过错

　　1.

　　四年前，江奕第一次见到彦歆的时候，就抱定宗旨，将来一定要娶彦歆做他的妻子，四年后，在夏如雪的安排下，他和彦歆终于又见面了。短暂的相聚之后，尤其是在他和彦歆一起跳舞的时候，江奕更加认定，虽然还没真正开始，但时机已经成熟，他今晚一定要和彦歆表白。

　　当晚聚会的规模很小，一共只有8个人，大家彼此之间都不太熟，又因为张忆之和方科的关系，大家又不陌生，表面上还能嘘寒问暖，可气氛总有些死气沉沉活跃不起来，除了欧城和张忆之之外，其他人都很少主动说话。江奕知道，今晚这场聚会就是夏如雪为他和彦歆准备的，但事到临头，当他面对彦歆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起来。她转过头去看夏如雪，这个头脑精明的别墅主人，此刻正笑意盈盈，他和夏如雪相处了四年之久，今天第一次觉得夏如雪变得陌生了，她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表演的痕迹，那强挤出的笑容和刻意的关怀，尤其是在面对彦歆时，显得格外做作。
　　江奕的直觉是对的，其实夏如雪心中正在经受着天大的煎熬，她比任何人都想尽快结束今晚的聚会，离开谈话的人群，夏如雪走到客厅的另一边，那里放着她最爱的钢琴，她随意弹着曲子，只有江奕，神情更加沉静，当听到琴声响起，他甚至微微地皱了皱眉。直到这个时候，江奕才突然注意到夏如雪那双雪白的手，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注意到她的手。夏如雪修长的手指在钢琴上欢快地跳跃，大家开始跳舞，最后，沙发上只剩下了江奕和彦歆，气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再不主动一些，他将失去这个绝佳的机会。
　　江奕起身来到彦歆面前，鼓足平生所有的勇气，说道：“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彦歆急忙摆了摆手：“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被拒绝的江奕一下子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不是夏如雪过来解围，他恐怕连开口说第二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夏如雪走到彦歆面前，在彦歆的耳边小声说道：“女孩子本来就不需要会跳舞。”听到夏如雪这么说，彦歆才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夏如雪又回到钢琴前继续弹着曲子，这一次，曲子弹得没有刚才那么流畅，断断续续的，江奕没有太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彦歆身上，尤其是彦歆和他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遥，他仿佛突然开了窍，一下子读懂了彦歆脸上的惊恐与慌张，也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丝若有若无的期待。他轻轻搂住她的腰，宛如搂着一只受惊的小鹿，既怕她挣脱，又感到了她的依偎。
　　江奕大胆地注视着彦歆，仿佛这个世界就剩下了他和彦歆。彦歆并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她迎着他的目光，和他对视着。他引领着彦歆，而她也出乎意料地跟上了节奏，一次也未踩到他。他想起夏如雪的话，‘女孩子本来就不需要会跳舞’，此刻方才深以为然。”

　　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今天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两个人安排的，其他人不过是个陪衬而已，就连夏如雪，也是江奕求爱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2.

　　聚会结束之后，江奕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提出要送彦歆回学校，在出租车上，他们一路无话，快到彦歆宿舍楼门口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骇人的雷声，不一会儿，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路灯发出朦胧而又柔和的微光，学生们匆匆忙忙地往宿舍里跑，不时传来几声刺耳的尖笑和叫嚷。
　　这场大雨来得很及时，江奕站在女生宿舍的门廊下假装避雨，彦歆也不好意思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她问他：“你现在还住宿舍吗？你住在几号楼？”
　　江奕回答道：“我和我那两个同学暂时住在学校外的宾馆里。”
　　“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去？哦，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回宿舍给你拿把伞！”
　　江奕连忙阻止，说：“不用，我再等等！可能一会儿雨就停了！”
　　“那么，我陪你站一会儿。”
　　“好！”
　　于是，两个人都在门廊下静静地站着，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水渐渐地连成了线，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江奕扭头去看彦歆，彦歆鬓角的一绺头发遮住了她的脸。江奕鼓起勇气，坦然的说起自己最近的境遇，他说他本来是要去深圳的，他们四个人合伙儿成立了一家公司，可就是在临走前，他在教室里误打误撞地遇见了彦歆，他想起自己有一个心愿未了，于是他决定暂时留下不走了。彦歆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听出来江奕这话里是有表白的意思，她也说了一件事，但她说的不是那天见面的情形，说的是自己曾经收到过的一封信，她说：“他在信里表达的意思我都懂，只是时间过了四年，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江奕听到这儿，心头一热，说：“还是那个意思，我喜欢你！”可是，他的声音小了，天上又偏偏传来一声惊雷，他的那一句‘我喜欢你。’就被雷声盖住了。
　　“你说什么？”彦歆转过脸望着江奕。
　　“没说什么。”江奕以为彦歆没听见，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彦歆不依不饶地说道：“我明明听见有人说‘我喜欢你’的呀！”她说完，依然大胆地看着江奕，眼神里带着一丝顽皮。
　　“是我说的。”
　　“你不是说你没说什么吗？”
　　“我是没说别的什么，但是，‘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是我说的”
　　“嘿嘿。”她心情愉快地吸了一口气，笑着回了一句：“其实，我也是。”
　　江奕那颗悬了好久的心终于放下了，他的表白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像是做梦一样，他伸出手，把彦歆耳边的那一绺头发撩到耳后，彦歆也慌忙去弄头发，两只手又不小心碰到了一起，江奕抓住了彦歆的手，彦歆也没有反对，只是微微一笑，那一笑，其实就是答应了。
　　雨越下越大，他们就那样一直站着，手拉着手，感受着彼此手心传来的温热，看着眼前的雨幕，就这样一直呆着，等着。等什么呢？等雨停了吗？可是，他们好像并不希望雨能停下来。等天亮吗？可是夜还长着呢！他们其实什么都不需要等，该来的都来了，他们等待的，就是彼此。

　　“没想到你能看懂我给你写的信！”江奕突然感慨道。
　　彦歆说：“那有什么看不懂的？我一直记着你的名字呢？张忆之和我一说你的名字，还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是我听错了。”
　　江奕一脸的震惊，问道：“你是说，我给你写的那封信？你当时就明白什么意思？”
　　彦歆则一脸笃定的神情，说道：“我当然明白！”
　　彦歆的话，让江奕更加不可思议，他说：你是怎么做到的？那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
　　“那有什么看不懂的？而且，那封信我一直带着，我现在就去拿给你看，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彦歆说完，扭头跑回宿舍，不一会儿，彦歆拿着一个白色的信封跑下楼，跑到江奕身边，她把那封信递到江奕的面前。
　　“我前几天又看了一遍，冥冥之中，这就是缘分吧！你要看吗？”
　　“我不用看，我知道自己写了什么，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是吗？”彦歆瞪大了眼睛，说道：“好几页的信，隔了好几年，你居然都记得？”
　　“好几页？”江奕的表情突然僵住了，他接过那封信，两个手指捏着信封，凭感觉就知道这封信的厚度，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捏着信封的手也莫名其妙的发起抖来，确实有好几页！这封信不是他写的，他的那封信只有一页！多出来的那几页又是什么呢？借着楼门口微弱的灯光，低头看了一眼封面，心中不禁“啊！”了一声惊呼，他急忙咬住自己的嘴唇，生怕自己发出声响。
　　信封上写着四个字：彦歆亲启。看着信封上既陌生又熟悉的笔迹，他好像被某一个笔画狠狠地扎了一下，整个人都突然发起狂来，无数的神经开始抽搐，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也在跟着抽搐，片刻之间，抽搐就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抽出里面的一沓信纸，打开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折起来塞回到信封里。那分明就不是他写的信，那是另外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写的吗？是有人在冒名顶替？那个笔迹他太熟悉了，写这封信的人就是她，是夏如雪。那么，他写的那一页信又去哪儿了呢？
　　他把那封信送回到彦歆手中，心中多了好几个疑问，这些疑问只有夏如雪能解答，这封信触动了他所有的神经，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明天你会给我打电话吗？”彦歆有些担忧地问道。
　　“会的！”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明天你会来吗？”
　　“会的！”他重复着那两个字。
　　“那么，晚安！”
　　“晚安，再见！”江奕说完，便出了门廊，走下台阶，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雨还在下，江奕没有打伞，很快，他整个人就被雨淋湿了，他匆匆地往校门的方向跑去，天上的雨丝织成了一张黑色的大网，他被这张大网裹挟着，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今晚，他明明表白成功了，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此时此刻，他好像落入一个无法逃脱的圈套，毫无疑问，夏如雪就是那个设圈套的人，他在雨中狂奔着，脚踩在一个水坑里，身体猛地一歪，差点摔倒。他调整好姿态，继续狂奔，他想现在就去找夏如雪，亲自问问夏如雪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可是，即使打通电话又能说什么呢？那是四年前的陈年旧事了，说来说去，能说得清吗？他心中一阵莫名的哀伤，突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把自己的错误强加到别人身上，让别人承受着自己生活的重担，想到这些，他心中自责不已。
　　“以后再弥补吧，好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想到这些，江奕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强烈的向往，他又开始向往深圳，向往那个远大的目标，向往着和夏如雪方科等人一起工作。彦歆反而考虑得少了，他觉得自己和彦歆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该让自己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去！

　　3.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江奕一筹莫展，当彦歆从张忆之那里得知江奕即将要去深圳的消息，她迫不及待地约江奕和她见面，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就要去深圳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奕低头，不忍看她：“我正打算和你告别。”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等我们应用程序发布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哪一天？”
　　“不知道，我想很快吧！时间留给一款手机应用的时间太少了，深圳有千千万万的人在和我们做着相同的事情，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赶在他们前面。”
　　“那时候，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彦歆的话把江奕给问住了，这几天他考虑了很多，尤其是在电话里，他听出夏如雪对他日渐冷淡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可怕的错误。自从那次聚会以来，他还没有和夏如雪见过面，这几天，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想想夏如雪，再看看眼前人，江奕一时五味杂陈，他说：“可是，你今年才上大一，等你毕业。”
　　“毕业？我恐怕是毕不了业了。”彦歆叹了口气，最后使劲摇了摇头，说道：“昨天的专业考试，我几乎交了白卷，你知道我记性有多差吗？如果记性好的话，我也不会走错教室了。”她越说声音越低，她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如此优秀的江奕，他们的智商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他们差着好几个层次。
　　江奕一脸茫然地看着彦歆，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彦歆说道：“你是不是后悔了？没关系，其实，我知道，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江奕微微一愣，看着彦歆无辜的眼神，他的心里开始纠结，纠结着这个眼前人到底是不是他的至亲至爱，最后，他说道：“我们不开玩笑了好吗？”
　　“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没有办法毕业了，因为我根本就通不过考试，你能提前完成学业，可是，我就算是念十年的大学，都通不过毕业考试。我太笨了，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所以......”她说话的声调都变了，两行眼泪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流淌下来。
　　彦歆突如其来的眼泪，打断了江奕心中的纠结，也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她只好伸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伸手轻轻地抱了抱她。
　　“我是你的女朋友吗？”彦歆悲悲切切地问道。
　　“是吧！”江奕不忍再说别的。
　　“是真心话吗？”
　　江奕没有回答，他低下头，吻了吻彦歆的额头，他第一次亲吻一个女孩子，他试图安慰她，可是，他的那个吻，却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她突然抬头，说道：“你带我走吧！你带着我去深圳好吗？我不想再上学了？上学没意义。”
　　他惊讶地看着彦歆，一时乱了方寸，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他想推开彦歆，希望彦歆不要那么冲动，但是，眼前这个人紧紧抱着他的腰，她已经把他当做他将来的依靠，他如果推开她，后果又会是什么呢？
　　“你要不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不需要，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彦歆说完，便放开了江奕，又说道：“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彦歆说完，便朝着宿舍的方向跑去了。

　　江奕站在路边愣了半天，他还是没能反应过来，这确实有些太疯狂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疯子，却没想到彦歆同样是个疯子。这就是人生啊，都是意外和偶然。

　　4.

　　去往深圳的当天，江奕在机场才听欧城说，夏如雪已经退出了，她不会和他们一起去深圳了，此时，飞往深圳的航班即将起飞，他立刻打电话给夏如雪，可是夏如雪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江奕心头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他一度怀疑欧城在对他撒谎，他甚至想去夏如雪的家里一探究竟，看看她到底是去了英国，还是故意躲起来不见他。
　　可是，飞往深圳的航班就要起飞了，更何况，他身边多了一个女朋友，他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为什么要和他不辞而别？她可以和欧城告别，却选择忽视他。

　　两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江奕又在电脑前写了一天的程序，这一天，他精神饱满，心情也很好，这是非常充实的一天，也是工作进展最顺利的一天。他伸了一个懒腰，来到窗前望着窗外，外面天色阴沉，据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一场台风。
　　他又像往常那样，拨通了夏如雪的电话，这一次，电话通了，虽然通了，可接电话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的声音，对方解释说，手机号码是他今天才开通的，是江奕打错了。
　　江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挂掉了电话，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拨过那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