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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再入钱府 ...

  •   长平这句话一出口,周世显就是一僵,两人冷冷的目光对峙许久,周世显终于起身,面向仆从吩咐:“送这位姑娘去红豆山庄。”
      他话说的平静淡定,只有长平居高临下,才能看到他墨玉般的眼睛中火光一现,周家下人都是伺候少爷多年,如何不知他表面越是平静,内心越是气得狠了,当下都是面面相觑,不敢行动。
      “我送如意去吧,”一片静寂中,赵萧竹驱马上前,他看看长平又看看周世显,补充道,“此时天色已晚,我有武功在身,总是安全些。”
      “如此辛苦你了。”周世显说着离开马车,和长平擦身而过时,甚至刻意躲开去,接过采桑牵来的马,翻身上马,背对众人的声音平淡无波:“在下恭送二位。”
      为着刚才周世显那大男子主义的态度,长平本来有些气得狠了,但看他如今明明是被胁迫至此,偏偏憋一口气保持风度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她返身坐回马车里,任赵萧竹翻身坐上车前的横板,车驾缓缓驶过周世显面前时,长平掀开帘子细声细气的说道:“师兄有空和师妹置气,不如多想想周家,若是想明白了,不妨来红豆山庄一叙。”
      她只说这一句就放下帘子,任马车缓缓驶进城门,背后五六骑人马依然立在树丛中,火光明灭中,憧憧不明。
      此时已过黄昏,金陵城和紫禁城一样,也执行宵禁制度,街上并没有行人,马车车辙咕噜噜滚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清晰可辨,长平靠在软绵绵的坐垫上,总算能歇下来喘一口气:适才和周世显对峙,她不是不怕的,若周世显当真硬要自己回周府,那她也毫无办法,幸好古人的忠君思想,在关键时刻又帮了她一把。
      “如意,”赵萧竹的声音,从得得马蹄声中交错着传来,他不是不知道长平的身份,只是依然固执的叫她这个名字,“为什么不愿意去周府呢,名之也是一片好心,我还从来没见过他气成那样子。”
      长平的目光,注视在前面赶马少年的背上,明灭不明:“那么依你看来,我该跟他回去了?”
      赵萧竹径自点头:“那是自然,虽说未嫁从夫,可信、那个,你父亲不在身边,可不是应该听名之的话吗?他总是为了你好。”
      长平很不给面子的,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他那里是对我好,若我没有郡主的身份,他此时早就解除婚约了,在那种地方呆过的人,良家子弟都看不起罢。”
      “谁说的!”赵萧竹猛然一勒缰绳,马车剧烈晃动着停下,“那个地方很多女人都很讨厌,身上的味道总让人不听打喷嚏,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天天就是醉生梦死。如意跟她们都不一样的。你眼神很坚定,就像、就像很明白自己要做什么的人。”
      看不出来,这小道士平时粗枝大叶的,看人到还有几分准头,长平从刚才‘急刹车’中乱成一团的锦踏软垫中挣扎着起来,冷不防又听见赵萧竹一句安慰:“你是被人追杀,万不得已才在青楼中藏身,这就跟……嗯,龙游浅水一个道理,总有一天要重返天际的。”
      “什么龙游浅水,我还虎落平阳被犬欺呢,小道士你也有点文化好不好。”长平笑吟吟的,习惯性的啐了一口,抬头的目光却落进赵萧竹满是认真的眼神里,那是世上最纯净的一双眼睛,如林间月下深潭,眼波流转之间,黑白分明。
      长平看着看着,心底莫名的柔软起来,撑起下颌,眉眼弯弯:“你说这句话,是当我是长平,还是如意?”
      赵萧竹回过头来,目光和长平认真的对视:“如意,我当你是要和我交朋友的如意。”
      “好一个朋友,我如意这一辈子认定你这个朋友了!”长平此时心中畅快,那一双横波美目,似乎将漫天的星光璀璨,尽情徜徉其间,脸颊一点梨涡,甜若蜜糖。
      不知为何,赵萧竹看着她那明艳的笑脸,心里突然有些后悔,只是做‘朋友’而已。
      “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不想去周府。”长平说着,在昏暗的车厢里闭上眼睛,人在黑暗中,反而更容易说出心里的想法,“在周世显看来,我是个堕落风尘,名誉扫地的未婚妻,他把我带回周府,不仅仅是要保护我,更是要运用他的夫权来管辖我。如果我今天跟他回去,日后我再想让他听从于我,那就难上加难。我是大明的郡主,不仅仅是个三从四德的女人,赵萧竹,你能明白吗?”
      赵萧竹手执马鞭,在马臀上晃悠悠扫荡着,有些困惑的眯着眼睛,想了良久,坦率的摇摇头:“我不明白。”
      “不过你多跟我说说,我也许能理解的。”黑暗中,小道士的眼睛星光璀璨,看向长平满是真诚。
      长平本来也不指望古人的保守,能理解什么男女平等,但听到赵萧竹这话还是忍不住很开心,爬起来走到车前的桁架上跟他坐到一块,伸手捏了捏那张粉嫩嫩的包子脸:“看不出来,你平时呆呆的,说话还挺会哄人开心。”
      “我哪里哄人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赵萧竹小道士还在努力思考长平刚才说的一长串话,难得发呆的机会,终于被长平偷袭成功,这下捂着腮帮子眼泪汪汪。
      两人又笑闹了一阵,马车咯吱咯吱的停下,红豆山庄到了。
      “我在暗中保护你。”赵萧竹开口,这种保镖任务,他之前在云梦阁是做惯了,身子一轻,便隐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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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梦阁花八个角子被周府赎走的如意姑娘,来钱府拜访了。
      此时的红豆山庄,已经不是几个月前长平来拜访时,那般萧瑟气象了,两侧的别院都被钱谦益买下,然后着意修正了一番,显得秀丽典雅,下人也添了不少,长平注意到在她报上‘如意’的名字时,从看门的下人到领路的管家仆子,都没有露出瞧不起的神色,看来钱谦益找的仆人都不错。
      此时钱谦益正准备入寝,接到下人来报少不了慌乱一阵,才携柳如是一同前来,不知道是否是长平敏感,她的脸色明显没有上次来时,对自己那般开朗大方。
      等到下人奉茶上来时,看得更明显了,钱谦益那一杯是老君眉,自己面前却是雨前茶,连赵萧竹杯子里都比自己的好,是六安瓜片。雨前茶并不是不好,只是此时尚未到雨季,那定然是去年的陈茶,这钱夫人,是对自己不满?
      长平稍微想了想,就明白缘由:陈圆圆被钱谦益接入红豆山庄一事,其中少不了有自己推波助澜,钱夫人这是在迁怒呢。
      她想通此节,再看柳如是微微咬着的下唇,就觉得有趣:她这般爱恨分明的样子,是怎么在青楼里摸打滚爬那些年的?
      柳如是越是如此,长平就越想欺负她,扬声开口:“钱夫子,学生有一结义姐妹,名唤陈圆圆,听说是被夫子迎回山庄,学生对她甚为思念,冒昧前来拜访,不知夫子是否方便?”
      “圆圆啊,这丫头可惦记着你,跟老夫念叨了好几回呢,侍书,去小姐房里看看她睡下了没有。”钱谦益依然一脸温文的笑容,招呼小丫头下去。
      “这时间,陈姑娘一早就睡下了,小郡主一路劳顿,不如今晚先好好歇息,明日等您起了,再和陈小姐一同叙话不是更好?”柳如是说话像含着水,每个字音都软绵绵的,一个简简单单的问句,硬是被她扯上缠绵不尽的意思,话是对着长平说的,可是眼睛却看向钱谦益,眼角的春意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钱谦益也是惯在风流场里混的,也不忌讳外人在前,一把搂着柳如是的腰:“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小郡主以为如何?”
      从柳如是话里的意思,是希望明日自己单独和陈圆圆相见,这还真是个醋坛子,连片刻也不放自家老公和‘狐媚子’见面,长平借低头饮茶,隐去唇角的笑意,抬头时面色如常:“如此多谢夫子和夫人,圆圆姐曾说喜欢湖上泛舟,明日夫子若有闲暇,不妨陪学生一起去莫愁湖游玩?”
      “难得小郡主由此雅兴,老夫岂不奉陪?”钱谦益点头答应时,长平可以清晰看到,他背后的柳如是几乎银牙咬碎,这种平时她绝对不会玩的拙劣玩笑,此时总算能让她被周世显弄恶劣的心情,大大舒爽了一番。
      长平并未说来访的真意,钱谦益也聪明的没问,两人又寒暄几句,长平就在钱家下人的带领下,前往客房歇息。她这几日都在外面奔波,今天终于能享受一次热水澡,便不客气的泡了个舒舒服服。
      好容易洗完澡,穿好衣裳,长平对着窗口擦干头发,正想叫赵萧竹下从暗处出来说说话,门口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进来吧。”长平以为是下人来收拾浴桶,随意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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