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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周府管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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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如何知道,在下是周府的管家?”此时,青年已经收起抱在胸前的双臂,仰头看她的眼神中兴趣更浓,“莫非你认识我?”
“谁要认识你这般登徒子了,”长平厌弃的撇撇嘴,也不爬下树,就这样在横出的枝桠上趴着,居高临下地跟他谈话,“你跟我们楼里天香姑娘相好,名唤周然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管家周然眼神一变,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再抬头的目光里居然带上几分哀怜,“我明明每次去都用的假名啊……你可千万别告诉少爷了!”
“烟花柳巷,可没有秘密。”长平被周然装可怜的神情逗得扑哧一笑,撑着身子坐起来,顺手摘下一支开得正灿烂的桃花,放在手边把玩,“这桃花倒开得挺好,十里秦淮也找不到这般雅致。不知你家少爷是周府里哪一位,请我来此地是为何?”
长平刻意在‘请’字上加重语气,不例外看到周然白净的面容上一红,看起来是个容易害羞的书生。可这样普普通通的男人,居然能让眼高于顶的头牌天香另眼相待,想来也不简单。
“少爷正在前厅等着姑娘呢,有什么事儿,姑娘一去便知。说起来姑娘可真能睡的,一觉就过了午时了。”周然说着笑意轻扬,张开双臂对着树上的长平,“来,跳下来我接着。”
“我自己能下来。”长平也学他一般笑得温文,对那张得大大的手臂看也不看,回头利落地就从树干上下来,谁想到还没站稳脚步,脚踝被什么东西向后一拽,整个人扑在泥地里。
“表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如意姑娘,你没事吧?”周然急切地呼唤在长平耳边响起,手被他扶着,靠树坐了起来,长平头脑中嗡嗡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就觉得脚踝上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老长一道血痕。
“哼,我就轻轻挥了一下,你做这幅可怜样子给谁看?”少女娇蛮的声音,身前几步远出响起。长平抬起头,首先入眼的是五色花朵的锦缎华裳,女子白皙的手掌里握着一条乌金长鞭,面容娇俏,正是她那日被撞下马车,拦着周世显让他离去的少女。
表小姐?哈,长平现在可知道找自己的周少爷是谁了——定然是那与长平公主有婚约的周世显。之前在街头第一次遇见表兄妹二人,她就着意回去打探过周家的情况,知道眼前这刁蛮少女名唤吴容容,她母亲本是妾室扶的正,也怨不得一身小家子气。
“表小姐,你、你也太……”周然就在长平身边,碍着规矩没敢仔细往长平身上看,也就不知道她脚踝出血,只匆匆一瞥看到她裤脚的衣服被打烂,忍不住开口劝了少女几句。
“闭嘴,我要做什么,轮到你一个下人插嘴?”少女见长平不应声,更往前走了些,站在长平面前弯下腰,她梳着惊鹄髻,满满两把头发如飞鸟展翅,正中一朵粉色茶花,香气直冲鼻子:“哼,楼子里出来的,什么没做过,在这儿装娇弱!快给本小姐起来!”
她一口一个‘楼子里出来的’,满眼毫不掩饰的蔑视,饶是长平脾气好,也忍不住心生怒意,只不愿在这陌生环境下多惹事,眼睛一闭,只做没听见,手撑着地上就想起来。
“姑娘受了伤,不如随我先去屋里,找医生来看看伤。”周然开口想帮长平,却被她摇头避开。长平暗自动动脚,忍着痛靠着树站起来,也不看那吴容容,只冲管家周然微微一笑:“那便有劳管家了。”
她说着微一点头,和吴容容擦身而过,就当这人完全不存在似的,嘴里还和周然细细商量:“另外可否麻烦周管家,准备浴汤和一件新衣裳,这般仓促也不好见你家少爷。”
吴容容哪能容忍下人,尤其是个青楼妓子从她面前肆无忌惮走开?立时上前一步,一把扯住长平的衣裳:“你给我站住,本小姐没让你走,谁准你离开了!”
长平身子一顿,险些又歪了脚,她本来不想跟这般小丫头计较,真没想到人善被人欺,还越发无法无天了。她也就顺着吴容容的意思停下脚步,婷婷转过身来:
“你要有心思嫁给你表哥,就该把天天绕着他转,讨好他,让他分分秒秒都离你不得。在这当口上欺负我一个楼子里的,你瞧不上眼的姑娘,有什么出息?难道你今日把我训得灰头土脸了,你表哥就能喜欢你?”
长平一席话把吴容容气得直哆嗦,她一颗芳心都寄托在英俊倜傥的表哥身上,可如何能这般光天化日之下,直直白白被人喊出来,旁边还站着个似笑非笑的周府管家?直把她羞得满面通红,愣在当下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姨娘生的就是姨娘生的,就算扶了正,也一辈子上不了台面!”长平出气就要出到底,索性上前又在她耳边恶毒的加了一句,也不管会在小姑娘耳朵里炸开多大反响,身子一退,轻轻巧巧地走到周然面前,展开一个如春花般炫目地微笑:“有劳周管家带路了。”
她脚上的伤只有浅浅一道血痕,虽说不碍事,走起来也有些疼痛,而长平硬挺着端庄优雅的步子走出小院,离开门口那一刻就扶着墙皱眉。
“表小姐性子娇纵,属下在此赔罪了。若姑娘不介意,不妨由在下扶着姑娘去找陈大夫。”周然不知是真的无意,还是故作莽撞,话音未落说着就要上前搀扶长平。长平一个拦不及,只能提高声音大喝:
“放肆!”
周然面上一直保持轻松淡笑的样子,如今被长平一声断喝,目光如电般扫射过来,小小年纪居然有泠然不容轻侵犯的威仪,倒真正把他吓了一跳,立时收回手来。
长平虽然年幼时,被飘羽抱在怀里行走,那也仅仅因为她身子幼小,行动不便,尚未到立男女之防的年纪。而如今被带到周府,福祸未卜,她可要当先把规矩做足。她见周然不再靠近,也放下严肃的神情微微一笑:“些许小伤,并不碍事,只需烦劳管家准备浴汤了。”
之后这一路去沐浴更衣,都是长平一个人亲历施为,她原本在云梦阁中过得好好的,突然被抓到一个陌生地方,生死未卜,心里不能说不惧怕的,只是在人前不敢显露出半分。
而如今既然是周世显把自己弄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自己郡主的身份被他发现了,却不知他又从何得知?明明几个月前,在街头撞到自己马车的时候,还一副素昧平生,淡然清冷的神态。那他眼下要见自己,又是处于何种心态?总不能是夫妻情深想替自己找回身份吧,这时候魏忠贤还正当宠呢!
这般不打一声招呼,偷偷从妓院运回周家别院,还住在偏房,随便一个管家来请人,态度也不甚恭敬……长平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判断:那周世显八成也和他的刁蛮表妹一样,瞧不起自己现在的身份。
哼,若如此看来,也不过是个浮浅的男人罢了,长平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的脸上浮起一丝清冷的笑意:若当真是这般,自己还更要‘好好’装扮一番,‘好好’得去见一见这位周家小少爷了。
长平动手卸去脸上油妆,重新仔细描摹了一番,妆罢看了看镜子:脸上呈现近乎裸妆的效果,眉眼弯弯,笑颜如花。自己也觉得满意了,才推门出去。
周然还在门口不远处踱步,听见门响声一抬头,立时就愣在哪里了:
他这几年随着少爷在江淮一带,人情往来,各色美女见了无数,但没有一人,能把周身的美貌,和世家气度这般完美的融于一体。
长平此时刚刚沐浴完毕,肤凝若雪,黑如缎的青丝挽出一个垂髻,髻上只斜斜插上一支木钗,上身一件黑底绣着鸟雀的五鸟唱日袍,就那么落落大方地站在门口,她甚至还没有笑,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一丝情绪也无,只这么淡淡扫过来,便让人感到雷霆万钧之势。
周然原本靠着树吊儿郎当的站着,这时候被她目光扫到,不由一激灵站直,差点克制不住要跑上前问安——这般通身的做派,哪是个窑子里出来的小仆女能有的?
别看那姑娘容貌普通,若露出真颜,连贵妃娘娘都得比下去!你可千万别怠慢人家,这是信王爷的嫡女,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长平郡主!——之前少爷手下最宠爱的侍女采桑,特意跑来跟自己叮嘱了又叮嘱,周然本来只当她胡说而付之一笑,如今当真见了本尊,看到那雍容婉约的身姿,他顿时便信了:
除了王公贵族,还有何人能有这般气势?
“……”周然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唤什么了。
长平看他此时神色,越发肯定周府已经知道隐情,当下微微一笑,自发走下楼梯:“有劳周管家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