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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月下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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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赵萧竹只是把剑随意一扔,就入地寸许深,长平卯足了力气才把剑拔出来,正想着放哪里好时,吱呀一声门就被推开来:
“如意,如意我跟你说——”陈圆圆欢快的声音,在看到长平的脸时兀然住口,眼中瞬间闪过惊艳、惊讶、最后是警惕神色,“你是谁,为什么在如意房间里?”
长平之前卸了妆,当下一张素颜明艳的脸,手里还有一把明晃晃的剑,难怪陈圆圆是这般表情,此时也只能实话实说:“圆圆姐,抱歉之前骗了你,这才是我真正的样貌。”
“如意?”陈圆圆不确定的叫了一声,看长平应了,才舒了一口气,想起什么又赶紧回身关门,“你快点把脸改回来吧,不然被别人看见了,又是麻烦。”
她并没有责怪长平为什么隐瞒她,而是第一个担心长平的危险,拉着长平就往梳妆台前面让:“怪不得你平时都把脸遮起来,这般容貌可把什么红袖天香都比下去了——我说你之前的中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你手里拿的剑又是什么,难道有人想杀你不成?”
长平刚拿起一盒胭脂膏子,被陈圆圆一通连珠炮似的发问都笑了,随手把长剑一裹,扔到衣箱里:“这剑是那个小道士的,他呀,来找我要荷包,居然把剑丢在这里了,真是傻乎乎的。”
想起小道士像炸毛的小鸟一般,长平就忍不住嘴角上翘,陈圆圆在一旁看着,小心翼翼地问:“如意妹妹,你这几天都把那小道士挂在嘴边,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喜欢?姐姐想什么呢,如意就是觉得他笨呆呆的怪有意思,哪点跟喜欢扯上关系了!”长平一瞬间惊讶了,断然摇头否认,看着陈圆圆脸上的笑意,赶紧堵住她要开口说的话,整个人歪在她怀里撒娇,“倒是姐姐,马上就要到及笄之年了,不知可有中意的男子呀?”
“原先还在京城的时候,爹爹也应了一门亲事,只是如今这状况……”一提到婚事,陈圆圆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长平低下头来暗自懊恼: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时民风严谨,有路上妇人被人拉一下袖子,就把整条胳膊砍断以示贞节的典故,像陈圆圆这般沦入风尘的,即便是被迫害牵连,也坏了名节,好人家谁敢明媒正娶?能一朝跃龙门的,也只有柳如是这一个幸运儿而已。
“不说这些了,我今儿来,可是带了确信的好事儿。”陈圆圆看着长平自责的神色,勉强提起笑意,从怀里掏出书信,“钱大人今天又来信了,说好了日子,下个月初一赎我出去,只是委屈如意要扮做服侍我的婢女,一同被卖下,不知如意可愿意?”
“那自然是好事,只是不知钱大人可有足够的银钱,做着卖身之资?”这是长平最担忧的一点,本身一个陈圆圆,官宦出身,容貌艳丽无匹,少说也是千两银子,再加上一直被沈大娘刻意栽培,当作秘密武器的长平,不知该多少银钱才能出云梦阁这个门?
长平呆在楼中倒无所谓,她年纪还小,离登台卖身之时尚早,便想着让陈圆圆先脱身:“圆圆姐,若是银两短缺,如意留在云梦阁,也是无妨的。”
“要走,自然要我们姐妹一起走。那有做姐姐的出去享福,到把妹妹留在火坑里的道理?”陈圆圆此刻的笑容十分美丽,贴着烛火小心把信纸烧了,临出门前又细细嘱咐长平一道,“妈妈等下又要唤我了,我先去前面,如意你日后定然要插好门,今日幸亏是我来,若是别人,可还得了?”
长平被陈圆圆摸着头,乖乖应了一声,待她走了才把长剑小心收好,心里不由的埋怨赵萧竹:做什么那么正直,把三千两的银票还回去,这么大一笔银钱,少说也够陈圆圆一人的赎金了罢?
想归想,今日的事情还是要做,她化好妆唉声叹气的去厨房帮忙,一路上都想着银子的事,险些被厨房大娘揪着耳朵训一顿,之后蔫蔫的给楼里的姑娘们端茶送水,居然听到个劲爆新闻:之前一直高高在上的天香姑娘,以两千白银的身价自赎,做秦知县的第九房姨太太,本月下旬就要过门!
“听说啊,那秦知县很变态的,他那第三房小老婆,就是被他活活抽死的!”
“天香姐姐之前不是一直讨厌秦知县,连面都不愿见,怎么这几天跟着了魔似的,偏要跟他在一起了?”
“也许啊,是天香姐姐年纪大了,红不了多久了,给自己找个靠山吧?”
长平躲在屋外帘子里,进行例行的听墙角,只有她知道,天香定然是怕了那日进她房间的刺客,想借着嫁人的名义逃出云梦阁吧?那秦知县是扬州府知县,素有恶名,反正就是什么贪赃枉法,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的事情都做过,天香跟了这么个人儿……长平心里也不由有了点微小的内疚感。
不过这点微小的内疚感,在看到天香依然趾高气扬的进了屋子,还装娇弱狠狠踩了陈圆圆一脚之后,马上就消失了:善恶有报,这姑娘完全活该!
不过,一个快过气的红牌都要两千两,那陈圆圆和自己该多少钱呢?长平心里算了半天,也不清楚在精于算账的沈大娘心里,自己是个什么身价。忙乎了半天再回到自己居住的屋子时,刚关上门,就被黑暗中一双闪闪熠熠的眼睛吓了一跳:
“谁?”
“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小半个时辰了!”赵萧竹的声音,带着孩子气的埋怨。
长平无奈的摇摇头,掏出火折子点燃油灯,然后去床底下摸出他的长剑:“这么丢三落四的,你师父怎么敢放你出门?临阵对敌的时候连剑都丢了,看你怎么办。”
“我早就不用兵器了,只不过这剑是师父所赐,背在身上做个念想罢了。”赵萧竹得了兵器,重新插回剑鞘,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屋子一般,大模大样的喝着长平倒的茶,“今天下午又忘记问了,你到底怎么认识大师兄的啊。”
长平虽然把自己的身世告诉钱谦益,那也是利益所趋,不得已而为之,此时又被赵萧竹问起,她也只能敷衍过去:“我和你大师兄啊,可是很多年前就认识了,但是他说过要我保密,我虽然是女子,也晓得一诺千金,所以我可不能告诉你。”
“嗯,咱们武林人,理当如此。”赵萧竹先一点头,不知想起什么似的,又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哎呀不对不对,你又作弄我!你不是说你才九岁,大师兄七年前就去蒙古了,你哪来的好多年前就认识他?”
这孩子,认真起来到格外难缠,长平正在心里想着,该用什么话让他相信,一脸娃娃像的赵萧竹突然严肃下来,身子前倾凑在长平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屋上有人!”
他身上带着清新好闻的阳光味道,在长平耳畔呼出热气,惹得她痒痒的,急忙扭开头,赵萧竹却在此时站起身来,提声高喝一句:“何方鼠辈,报上名来!”
他说完最后两个字,右手一扬,长平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一道如雪剑光尖啸而出,片刻间隐没在屋顶。长平再一转头,赵萧竹已经不见身影,只留下半截敞开的木窗吱呀晃荡。
是谁在屋顶上?上次的毒药,这次的被人窥伺,难道是天香还不死心,想临走前置自己于死地?长平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怎么也想不通。
此时月光如水,寒霜般侵染地面,只有桌上一盏油灯,忽暗忽明,风从打开的轩窗穿堂而过,带起嗖嗖凉意,长平忍住一阵鸡皮疙瘩,不由埋怨赵萧竹的莽撞:
跑那么快做什么,本郡主的性命才最重要你知不知道!她此时心里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吹熄了油灯,握了一把尖尖的簪子,躲在床架后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吱呀一声轻响,门从外面打开,清冷的月光投射下,衣襟有些凌乱,微微喘气的小道士站在门口,眼神如秋水般明亮:“喂,你在哪里?我怕你有事,追了两步就回来了。”
“什么你啊你的,”长平克制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从床架后面走出来,簪子被她藏在袖子底下,她走到赵萧竹面前抬起头,“小道士,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如意,如意的如,如意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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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金陵周家别院。
周世显正拿着卷资治通鉴翻看,风声浮动,李凌心出现在房中,一言不发的跪下。
周世显头也不抬,继续翻了几页书,等一炷香燃完,侍女采桑忍不住上前,给周世显添了一次茶水,眼神带着哀求,他才慢慢合上书页,声音冷冷:“任务失败了?”
“郡主娘娘房中有一个男人,”李凌心跪在地上,浑然不觉他的报告,让周世显眼神中冷气越来越重,“他身着道袍,剑招和轻功都是纯阳一派,属下怀疑他是南宫剑圣的弟子,若因郡主一事和白云观结怨,大为不妥,因此属下只能先行返回,向主子禀告再做定夺。”
“白云观啊……”周世显有些意外,转瞬而又想到,“是了,那赦生童子是长平的嫡亲舅舅,怎么会不派人守护她。”
白云观坐落在东山,也就是两晋时期谢安的居所,成语‘东山再起’就是出自于此。
白云观继承的是全真教吕洞宾的道统,三十年前南宫玉树横空出世,将气、剑二宗的内功心法融会贯通,纵横江湖十二年无敌手,被武林中公认为‘剑圣’,因此白云观也名声显赫起来。
如今南宫玉树虽然隐居多年,但在江湖中名头不减,就是两年前的武林大会,还有不少人发帖恳请南宫剑圣出任武林盟主。他手下徒弟只有七人,大弟子便是那江湖魔头赦生童子,只这几年来杳无音讯,据说是去了蒙古寻宝,其余六人,皆是江湖新秀,和几大世家都有盘根错解的关系。
长平和这样的门派有了关联,倒真是有些为难。周世显沉吟一番,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我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