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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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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篇
1.
读到高中,我与周康,陈小玲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留在文景中学的高中部,一来是因为我们对文景中学的熟悉和了解,不用像转到其他学校那样还要慢慢磨合,二来是因为文景中学的高中部在整个春丽来说也是名列前茅的。
不过诡异的是,虽然高中的班级都是按照我们中考的名次平均分班的,但是陈小玲还是单独分到了1班,而我和周康却鬼使神差的在2班重新相遇了,这对于我们三个来说,实在是一个共赢的格局,最起码我们这对难兄难弟的重逢,不会再因为“陈司令”的淫威压迫,而又成为了大名鼎鼎的“扫地二人组”,拿着扫把和垃圾铲来耗费我俩的青春。
听说陈小玲在1班还当上了班长,还是他们班同学一致推举的,我和周康都忍不住笑话这帮愣头青们傻得天真,果不其然,高一开学还不到两个星期,就听到一班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陈司令”的威名响彻高中部。我想如果1班再次重新选班长的话,除了老师们会给陈小玲投赞成票,那帮肠子都已经悔青了的愣头青们,是万万没一个人敢赞成了。
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严乔终于肯上学了,不过在严乔应该读高几的问题上,我们一家人产生了严重的分歧,我和爸爸都支持严乔读高二,只有罗伊兰一个人坚持让严乔读高三,她的理由很简单,严乔已经修完了整个高中的知识了,读高二就有些浪费时间,但是我认为,这明明是罗伊兰心里面的另一个性格——“罗老虎”在作祟,我想如果可能的话,她巴不得直接把严乔送入清华北大。
爸爸严怀的理由很中肯,严乔愿意读书就已经很好了,高三的学业太繁重,还是先从高二读起好些。
至于我支持严乔读高二的理由,其实有些自私,若是严乔读高三的话,那读一年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她这么快就去读大学,到时候我就很难见到她了,所以我的目的就是让严乔的高中生涯尽可能地延长,如果可以,最好跟我分到一个班,从高一慢慢读,我还能天天看到她。
于是在我们三个“各怀鬼胎”的建议中,严乔最终听取了严怀的建议,从高二开始读起。从她就学的那一天,高二转来了一位严姓大美女就在我们整个高中部沸沸扬扬的传开了,开学后的第一次会考,这位大美女就考取了高二全年级的第一名,我们高中部的学生们更是炸开了锅。
严乔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我也有了一个新的称呼,就是其他班级的学生看到我之后,就会发出很长地一声“咦”,然后说:“那不是严乔的弟弟吗!”
“严乔的弟弟”就成了我新的绰号,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忘记了我还有一个名字叫“严桦”,左一句“严乔的弟弟”,右一句“严乔的弟弟”,这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恨的是在我失落的那段时间,周康并没有帮助我度过人生的低谷,反而煽风点火,精益求精,把“严乔的弟弟”简化成“乔弟”,成为了扣在我头上一个不折不扣的花名。
我感觉他们再这样喊,我就快不是“乔弟”,而成“乔疯”了。
2.
新的学期,周康终于舍得剪去他那忧伤的刘海,又恢复到他从前的寸头模样,不得不说,他的五官真的很适合这样的发型,端正的眉目,高挺的鼻梁以及不厚也不薄的嘴唇,再加上与生俱来的体育细胞,很讨女孩子们的喜欢,把他封为“2班第一帅哥”。
而我,则总是被人说有些阴柔,不过也稀里糊涂的成了2班的“第二帅哥”。
其实这些封号本无所谓,我发现,随着我们的身体逐渐成长,逐渐完备,我们开始对异性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开始注意到异性身体特征,五官面貌,声线等,也开始对于自己的穿着打扮有了想法,尽量的将自己好一面表现出来,不好的一面则掩盖起来。
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之间完成了转变,每一个参与了转变的人都不会说出来,但是心里早已有了默契。当然,这些转变对于作为过来人的老师们,无疑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校园里开始更多的宣传男生女生那些青春期的知识,老师们也积极做好“防御”工作,他们捕风捉影,一旦发现那个男生与女生有了类似的苗头,必然叫去办公室“谈心”一番,不过我感觉他们不光只是在履行教书育人的职责,似乎对于“棒打鸳鸯”这件事颇感兴趣,有几次经过他们的办公室,都听到他们再聊这些事情,好像在炫耀经验成果一般。
兴许是年轻的时候也有过遗憾吧。
周康最近总是闷闷不乐,每到下课都要到教室外的走廊走一趟,装作有事的样子经过1班,有意无意地往里面瞄一两眼。为了满足他“装作有事”的样子,我不得已被周康使唤着,每节下课早早跑到1班的走廊上,向他挥挥手喊他过来聊天,然后他就会用一种好像很不情愿似得态度慢悠悠地走过来,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若是正常的话还好,但只要陈小玲一走出来,周康就跟老鼠遇到猫一样,拽着我立马逃走。
我虽然很笨,但是再笨在看得出来周康是喜欢上陈小玲了,对于周康犯了这种青春期的错误,我没有什么想说的,毕竟我不是教书育人的老师,但是对于周康犯错误的目标,我颇有微词了,因为我实在想不通这一对生死冤家是怎么发生了这种可能性的,还有“陈司令”对我的造成的阴影实在是太巨大了。
为此我代替老师们的工作,去好言劝告周康,“老周,你可要三思而行啊,我想不明白你怎么会看上了陈小玲呢?”
他叹了一口气,对我惆怅地说:“乔弟,这些事你不懂的。”
“我有什么不懂?这些事我什么都懂。”
“那你了解陈小玲吗?”周康问我。
“我当然了解啊。”我不假思索地说道:“你忘了我们上初一初二的时候别人怎么叫我们的,‘扫地二人组’啊,整整扫了两年的地啊!”
“所以我说你不了解陈小玲吧。”
看到周康仍旧执迷不悟,我在心里开始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
他继续说:“陈小玲很小的时候她爸爸就死了,我没有跟你说过,是怕你不小心说漏了嘴,伤害了她的自尊。她妈妈一个人把她养大,一个人做好几份工,很辛苦,她的性格也很要强,很小的时候,我和你那时整天还想着该怎么玩,陈小玲就帮她妈妈干家务,做饭,一个人把家里的家务活全包了,尽量减轻她妈妈的劳累。我经常站在窗子那里看她,有时候她也会抬头看看我,就这样我们都长到这么大了,陈小玲是个好女孩,那种感觉你不会明白。”
听到周康这样一说,我心里的那些阴影,好像都有了解释——陈小玲是个要强的人,因为家庭里缺少了父亲的支撑,她很小就要肩负许多重担,不能像其他小朋友那样无忧无虑地玩耍,慢慢的,这种要强的性格就变成了说一不二的个性,被陈小玲带进了校园里,许多在我们眼里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理所应当的,上课开小差了就要记名字,记了名字就要罚扫地,没有留情的余地,即便是那时跟她玩得最好的女孩子,陈小玲也不会网开一面。
至于为什么周康会被“重点照顾”,我想可能正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陈小玲的结果,而我的不幸,完全是因为和周康当上了朋友,被牵连拖下水的。
那次和周康的聊天,我没有改变周康对陈小玲的看法,周康却改变了我对陈小玲的看法。怎么说他们都是邻居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马,于是我决定了,要帮助他们在一起。
3.
周康这边是情窦初开了,陈小玲那边却变得越来越疏远。
开学的前几次广场晚会,陈小玲还会过来跟我们坐在一起,但是后来她可能察觉了周康的反常表现,或者听到了某些小道消息,就不再过来了,最后甚至干脆不参加晚会。
没有了陈小玲的广场晚会,周康就像是没见了三魂七魄,吃什么也没胃口,玩游戏也没心思,就连他最喜欢的高中乐队,都懒得过去捧场了,这跟从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我能明白他的失落,却帮助不了他什么,毕竟对待感情这种事,我是白痴中的白痴,读初三的时候有一个其他班的女孩子给我写过一封情书,我读后激动了好几天,不是受宠若惊的激动,而是担惊受怕的激动,就感觉好像做了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件事我谁都没有说,包括周□□怕有人知道后会报告老师和家长,然后我就会被人笑话,进而退学,走向一个失败的人生,虽然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长什么样子。
严乔也察觉了周康的不对劲,她与周康和陈小玲相识的时候,他们还在一个班做同桌,起码还能说话,可是到了现在,一个不参加晚会,一个郁郁寡欢,严乔搞不明白,就问我:“他们两个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要是还能有吵架的机会就好了。”
但是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有一天周康找到我,跟我聊天,我看他一脸的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扮演好让他倾诉的角色。
他对我说:“我跟陈小玲说了。”
“你跟她表白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没有。”周康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我,“我只是问她为什么躲着我。”
“她怎么说?”
“呵呵,她说她为什么要躲着我,我算老几!”
“然后呢?”
周康摇摇头,“然后我不知说错了什么,她突然很生气地跟我吵起来,最后她撂下一句‘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就回家了。阿桦,你说从前的我是多么快乐啊,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拍拍他的背,安慰他:“或许是你还不够了解陈小玲吧,你看看她现在除了和她自己班上的人交流,跟我们这些从前的同学哪个联系过,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果断,高傲,说一不二,你是喜欢她了,但是她呢?你想过她有没有可能根本就还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呢?”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怎么办呢?”周康无奈地笑了,“喜欢一个人又不像是买东西,说不买转身就走,那就像是烫在我心中的烙印,有时候我远远地看到她,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
我又拍了拍他的背,不过这次加大了力度,拍得“砰砰作响”,我郑重地对他说:“小伙子!你才十六七岁,又不是二十七岁,要不要这么重色轻友,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但是你身边还有我这个好朋友啊,对不对?”
“唉,我都在考虑写一部悲伤的小说了,来祭奠我这还没发芽就死掉了的初恋。”
“妈呀,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周康扭过来,跟我面对面,“你先我把当作陈小玲,说出你心里想说的话,我再装作陈小玲的语气答应你,最起码也算是个安慰呀是吧。”
“算了吧,你别恶心我行不行?”周康笑着说:“看到你我都快要吐了。”
“我也快吐了。”
我们两互相推搡打闹了一会,然后一起安静地看着天空,看着那些洁白的云朵,它们相互追逐,吞噬。不知道有多少少年少女,把心事寄托在那白云之上,翻越了一座又一座阴暗的山头,最后再化成雨落下来,落到海里就再也找不到了。
4.
我似乎也有了心事。本来以为,严乔进入了校园,也还是跟以前一样处处让我照顾,但是相反的,她不但跟她的同学相处的很好,而且相比以前也更加自信和从容了。
每天早上我都跟她一起上学,一起吃早餐,从前我会跟她说很多话,但是当她适应了学校的生活之后,反而变成她对我说很多话。她仿佛每天都能发现一些好玩的东西,比如她们物理老师额头上的发际线,她们班某个同学的怪癖,以及校园里一些新奇的活动,她说的时候如同有一种魔力,再简单平常的事物,从她嘴里说出来就会变得妙趣横生,也许是因为她看待每样事物的角度,都是很新鲜奇妙的。
到了校园,我们就会互相打声招呼分开,各自去自己的班级。看到她穿着淡蓝色的校服,落落大方地走在人群里,脸上洋溢着阳光的微笑,总有人会向她问好,她也会向别人问好,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我的心里不能说全是欣慰,也掺杂了一点点失意。
有时白天课时她也会来看我,手里经常拿着饮料,或者是食品,这些都是别人送给她的,她不想吃就拿过来给我和周康,只是我们常常说不到几句话,她的身边就围满了我们班的同学,女孩子们视她为偶像,男孩子们视她为校花。每个人都对这个突然从“外地转学”过来的女生感兴趣,长得温柔漂亮,学习成绩又那么好,为人也很和善,有人说她是智商超过一百五的天才,也有人说她是个作弊高手,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只有我知道,严乔,就是她自己。
放学后我和严乔再一起回家,经过那个大叔的章鱼丸店的时候,照例会过去帮衬他的生意,严乔已经和大叔很熟络了,她也学着我的叫法,对大叔说:“嗨,章鱼丸大叔,我们又过来了哦。”大叔虽然外表体格有些粗犷,但是人很热情搞怪,他会装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说:“哇!我们这条街的大美女又过来了,你们先等等啊,大叔去换套西装。”或者说出一些其他的有趣的话,总能逗得我跟严乔哈哈大笑。
晚上吃饭时我们一家人会坐在一起,时光荏苒,爸爸严怀和妈妈罗伊兰这几年好像老了许多,但是在这一年,也是我印象中他们最开心的一年,因为严乔的转变,以及在校园里老师同学们对她的赞美之词,严怀感觉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容易疲惫了,而是变得精神奕奕,充满了干劲,虽然作为银行行长他的工作量和应酬还是很繁重,但他将能推辞的尽量推辞,留给家里多一点时间,吃饭的时候总是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说那些经商场里尔虞我诈的故事,我们一家人居然还听得津津有味。
罗伊兰也是笑容常挂在脸上,因为心脏病越来越严重,她除了去医院看病拿药以外,基本很少出门了,每当我和严乔出门上学,爸爸出门工作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后院的那片小树林,是她消磨时光最好的地方,她常常一个人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瞭望着那片苍翠的树林,吹吹风,晒晒太阳,观察着日落的轨迹,等待我们一个一个的安全回来。
每次我到家门口,抬头看到她在二楼阳台,向我微笑招手的时候,是我心最痛的时候。
我和严乔都不约而同地分出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她,不得不说,女人和女人之间真的很容易相处。我和罗伊兰聊天的时候只会坐在她的旁边,而严乔则会握着罗伊兰的手,或者微微靠着罗伊兰的肩膀,说一些有趣的话,一些心事,一些想法。有时候说着说着,罗伊兰会突然回头看我,冲我说:“你看看你姐姐多懂事,成绩又那么好,你再不努力我就把你送回孤儿院了。”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我心里很想反驳,但是罗伊兰说得又是事实,我的成绩确实就只能够达到那个水平了,至于“懂事”这方面,难道要我也学着严乔那样握着她的手,头靠着她的肩膀,有事没事还要轻微撒娇一下?我又不是女孩,怎么做“妈妈的小棉袄”?
她们看到我一副窘迫得有口难言的样子,也会掩面偷笑。
我想,再也没有什么画面,比严乔和罗伊兰一起对着我笑更美好了,她们后面的背景是苍翠的小树林,小树林后面的背景是日落黄昏,晚风习习,飞鸟归巢。这两个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比一切都美。
5.
严乔慢慢变得越来越好,我心中的失意却跟着越来越沉,我甚至开始怀恋那段严乔每天都跟在我身后的日子,怀恋我们在白石巷里的点点滴滴。
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我心中的失意才好,就像是很久以前看过的那部美国喜剧电影,叫做《森林泰山》,女主人公带着被猩猩养大的乔治从森林里回到了城市,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我的结果却和电影里的不一样,“乔治”和别人在一起,“女主人公”黯然神伤。
我若是“女主人公”,严乔是“乔治”的话,那让我黯然神伤的“别人”,就是在高二和严乔一个班的张正杰了。可以说,在高二年级的成绩上能和严乔拼得不分伯仲的人,就只有他,第一次会考的时候,严乔拿了第一,他拿第二,第二次会考他拿了第一,严乔拿了第二,你来我往的,被高二的学长们笑称是“踢毽子比赛”。
我对张正杰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在严乔没来之前,他从高一开始就是整个年级的第一人,体育也很好,参加过市里面的短跑比赛,拿了亚军。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和严乔一起从办公室走出来,各捧着一沓试卷,两个人有说有笑,我还以为像他们这样成绩上互相竞争的人,本该互不搭理,没想到他们的关系居然会这么融洽。
某个星期五的广场晚会,我记得不是太清了,只知道高一已经渡过了一半的时光,那时候周康还在为陈小玲失落不已,严乔从他们班聚会的地方走过来找我和周康,身后跟着一个高高的男生。她向我正式介绍张正杰。
张正杰和我正面站着,我开始仔细打量他,他穿着时尚前卫的服装,手里拿着一把电吉他,同周康一样,他也是留着很短的头发,看起来很有精神,眉毛乌黑浓密,却不七零八落,像是两把利剑,直直地插入鬓角,眼睛虽然是单眼皮,但是炯炯有神,高鼻梁,窄嘴唇,宽下巴,总而言之,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斯文中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
我与他握了握手,算是认识了。这时严乔开始对他介绍我和周康,他听完后只是点了点头,说:“他们两个都挺帅的。”说完,他扬了扬手中的吉他,问严乔:“我的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来不来为我捧场?”
严乔立即点头应允,对他说:“这还用说?我弟弟和他朋友也很喜欢音乐,一定会成为你们乐队的忠实粉丝的。”然后严乔拉着我,我拉着病怏怏的周康,一起走到广场上搭建的舞台那里。
从严乔的解说中,我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张正杰的乐队第一次演出,他们的乐队也是我们文景中学组建的第三个乐队。我环顾四周,发现今晚的人特别多,尤其是女生,许多还是其他学校的,等到张正杰的乐队上场的时候,整个人群仿佛都沸腾了,呼喊着他们乐队的成员名字,我听到其中张正杰的呼声是最高的。
严乔站在人群的前沿,和他们班的女生一起为张正杰呐喊助威,虽然她并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喊得喉咙都快破了一样,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种气氛。
音乐声渐渐奏起,他们演唱的是一首英文歌,我听不懂歌曲的名字,只觉得音乐很悠扬,很好听。乐队的主唱不是张正杰,他是乐队是吉他手,然而他一个人,就掩盖了所有的光芒,尤其是唱到高潮部分,张正杰抬起穿着黑色靴子的脚,帅气地踩在舞台的音响上,他的十指像是沾染了魔力,在电吉他的琴弦上飞速拨弄,演奏出一连串高亢而令人激奋的美妙电音,他的神情冷毅俊酷,近乎无情,然而就是这种无情,使得他在场上爆发出一种惊人的气场,真的如同大明星一样。
女生们也被他带入了一个亢奋的状态,集体尖叫连连。我承认,在那一瞬间,我作为一个男生都有些心动了,更何况那些情感丰富的女生们了,简直毫无抵抗力。
我侧脸看了看严乔,舞台的灯光洒落在她清纯动人的脸上,我只觉得,那一刻她的眼里,心里,全是张正杰。
6.
我不得不拿出自己所有的数据去和张正杰进行比较,学习方面的话是没得比了,我的成绩一直是一个短柄,运动方面好像也不行,我除了打兵乓球还有点天赋之外,其他的诸如篮球,足球,羽毛球,田径之类的项目简直不值一提,然而就是兵乓球,我所谓的天赋也只是懂得正拍反拍这些基本的打法,每每还要被周康打得满地找牙。至于外貌,我虽然长得还可以,但是张正杰也有他的特点,其他的性格,人际关系等,我都没有他好。
最后我惊奇地发现,我除了身高还有点优势以外,所有的方面都比不过他,关键是他还会弹吉他,而我连唱歌都跑调。他简直就是全才。
我做了一个悲伤的假设,如果有一个女孩子要在我们两个之间去选一个人的话,她会选谁?结果好像根本没有悬念,他优胜,我劣汰。我也终于明白了周康那种失落的感觉,他为了陈小玲而失落,但是我是为了谁呢?
我甚至想都不敢想!
我在心里质问自己,我是什么时候对严乔产生了这种感觉?然而我的心除了在隐隐作痛之外,没有告诉我任何答案,也没有告诉我任何线索。
从那之后,严乔就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我梦到我们初次相见的情景,一起喂鲤鱼的情景,在小树林里打雪仗的情景,一起放烟花的情景,一起走在白石巷的情景……那些都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画面,却因为我对严乔产生了异样的情怀,而统统变了味道。
变得令人回味,变得温暖,变得面红耳赤。
我明白我也走上了周康这条不归路,但他起码和陈小玲算是青梅祖玛,我呢?我和严乔是姐弟,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产生了感情也是不正常的,每次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又寒了一重,也没有心思去安慰周康了,因为我现在和他是同一个体质。我们两个一走到一起,就会唉声叹气,他以为我是学着他的样子好玩,我又不能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跟他吐诉,我们就是两个失落。
有一天严乔突然神秘兮兮地找到我和周康,对我们说:“周康啊,我去问过陈小玲了,你猜她怎么说?”
周康把脖子像公鸡那样一下子伸高,不明就里地问严乔,“你对她说什么了?”
“你猜啊。”
“你们两个女生说的话,我怎么猜得出来。”
“哦,猜不出来就算了。”严乔说完作势就要走。
周康当然不准严乔就这样走开,他赶紧拉着严乔,可怜兮兮地说:“我的好姐姐啊,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呀,别搞得我一上一下的好不好!”
看到周康这么可怜,严乔也不打算再把他吊着了,“也没说什么呀,我就是问‘阿玲啊,你看看周康这段时间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得了相思病了,怎么办好呢?’她就让我转告你,好好学习,不要胡思乱想,这样的话,你们还能做好朋友。”
周康听完之后,舒了一口气,好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随即他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陈小玲的?”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瞪我,仿佛是我告密似得。
“行了,我弟弟跟你这么好的朋友,怎么会告诉我呢。”严乔机巧地帮我解了围,“倒是你呀,两只眼睛,一只写着‘陈小玲’另一只还是写着‘陈小玲’,我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啦。”
“唉。”周康一声叹息,顿时诗意大兴,赋诗一首,“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是红尘沦落物,化为春泥碾作尘啊!”吟完,他还煞有介事地闭上双眼,垂头叹息,好不凄凉。
我与严乔只觉得好笑,只是当她清澈的目光看向我时,我已不敢与他对视了,只能错开她的目光,看她身后的风景。
7.
高一的学期末,发生了一件大事!
陈小玲居然被他们班的一个男生告白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告白,而是在学校的天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告白。
这个消息如同闪电一般,风驰电掣地传遍了高一整个年级,除了老师们。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周康时,他正在打水,听完之后当场脸就灰了,手中的水杯也抓不稳,落到地上跌得稀巴烂。
我死拉硬拽地把周康拖上了天台,天台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等着看热闹,毕竟像这种最高格式的告白,文景高中十年也就那么几次。那个准备要告白的男生就站在人群中间,我看到他神情还算镇定,反观周康,藏在我身后瑟瑟发抖,搞得像他才是来告白的一样。
这样的天台告白,不管愿不愿意,女方都是要出面的,果然不一会儿,人群中一阵欢呼,陈小玲在一群女生的簇拥下,走上了天台。她经过人群的时候和周康打了照面,陈小玲面无表情,我看到她明明皱了皱眉头,但是我不明白其中的含义,接下来她单独走到那个男生面前,身体站得笔直,没一点儿胆怯,果然不愧是“陈司令”。
告白正式开始,那个男生居然还有“帮凶”为他准备了一束蓝色妖姬,他拿着花,站在陈小玲面前,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我们全都听得清楚,她说:“小玲,我知道我这样做会让你和难堪,但是如果不这样的话,你就不明白我的心意有多么真实,你虽然脾气很大,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我的成绩很差,就是因为有了你的帮助,才有了进步,你不知道你每次在帮我讲题的时候,我都感到很心动,你离我越近,我的心就跳的越厉害,但要是一天看不到你,我的心都是空的,所以,我想郑重地告诉你,我喜欢你。”说完,那个男生单膝跪地,将花递到了陈小玲胸前。
现场的人都开始起哄,呼叫着“接受他,接受他”,周康也终于不再畏手畏脚,探起身子,紧张地张望着。说实话,那个男生的一番话,听得我的心都砰砰乱跳了。
陈小玲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舔了舔嘴唇,手犹豫着不知道放哪里才好,最后,她将目光放在了周康身上。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周康还跟个傻子一样踮起脚尖观望,他还真以为他是来看热闹的,我顾不了那么多,对准他的屁股,一脚把他踹到人群中间。周康毫无防备,好不容易稳定了身子,抬头却看见那个男生和陈小玲就近在眼前。
现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那个男生也傻了眼,陈小玲也傻了眼,周康更是傻了眼,只有我在心里疯狂地吼着,“加油啊,周康,加油啊!”
“呵呵呵,好深情的告白啊。”周康挠挠后脑勺,一把摘起那个男生的花,“还是蓝色妖姬啊,很贵吧。”说完,他很潇洒地把花直接从天台扔到楼下,然后他坚定了神情,对那个还在单膝跪地的男生说:“天台告白算什么,看我是怎样告白的!”
之后他一手搂过陈小玲,低头吻住了陈小玲的嘴唇。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凝固了,每个人都看着周康和陈小玲亲吻的画面,但是来不及反应,因为这个画面实在是太突然了,我知道周康也许同样会去告白,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胆大,真是太帅了!
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在这些欢呼声中,一个响亮巴掌打在周康脸上,陈小玲推开周康,擦了擦嘴唇,红着脸急匆匆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而周康根本不在意这一巴掌是否疼痛,他目送着陈小玲离开,脸上带着微笑,像一个胜利的角斗士。
然而很快的,现场的气氛开始躁动起来。古人说得没错,由爱生恨,更何况是横刀夺爱的人,那个男生和他的几个“帮凶”已经围着周康进行殴打,我也顾不得考虑,加入了这场混战。
最后,我们一干人都被带到了教导主任那里,我和周康被打得鼻青脸肿,那帮男生也不好过,个个挂了彩。我们每个人都请来了家长,各记大过一次,但是对于告白这件事,大家都有默契得只字不提。最搞笑的是,那个男生居然哭着说蓝色妖姬是他爸买给他妈的,先放在他这,没想到被我和周康从天台上打了下去,要我和周康赔偿。谁打架还带一束花的?然而让我和周康大吃一惊的是,教导主任居然还信以为真。
我和周康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牵连了陈小玲,只能闷声各自赔偿了他一百块。
8.
罗伊兰为我在教导主任面前说了许多好话,也写了保证书,这件事才得以暂时平息。从学校出来,严桦的车已经停在了校门口,他看到我灰溜溜地跟在罗伊兰身后,赶紧过来查看了一下我的伤势,然后打开车门载我们回家。
一路上严怀的手机响个不停,严怀对着手机里的各个不同的人重复地解释说:“我儿子在学校跟人打架了,所以才不得不先回来,其他的事等明天我到单位上再说。”看来因为我的事,耽误了他的手头工作。
罗伊兰回头看了看我,我知道我犯了错误,只顾得低头捏着手指头。她最近的身体越发地虚弱,家里的药箱里又多了好几种药,知道我出事了,她是第一个赶到学校的,说实话,当教导主任让我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我真希望全世界都一下子停电了,我害怕她在赶到学校的路上,突然心脏病发作,那我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罗伊兰没对我说什么,而是转头跟严怀说:“还好,那个教导主任以前是我的老上级,要不然这两个小鬼把那几个男生打得头破血流,按照我那老上级的臭脾气,他们百分之百就要被开除了。”
“唉我就奇怪了,我们阿桦那么瘦的身板,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她又接了一句。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在阿桦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矮还瘦呢,打架的时候不也是一个顶俩。”
“好啊,你终于承认了是吧。”罗伊兰像是抓住了严怀小辫子,准备动手狠狠地掐一下严怀,但是又碍于他正在开车,最后只得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那时候就有人跟我你喜欢拉帮结派,我看你这么斯文,成绩又好,还不相信,没想到今天你自投罗网了吧。”
“什么叫做拉帮结派啊,男生打架很正常的。”严怀说着,忽然发觉车后面还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我,于是他当即改变了口气,“咳咳!我说阿桦啊,对于这次的事情爸爸很生气,后果嘛也很严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等下回家爸爸要好好地教育你。”
刚刚听他们俩的交谈,我正在纳闷究竟是什么情况,好在最后严怀说的那句话,才让我稍微好受了点,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这才是天经地义的。
回到家后,严乔已经在客厅里焦急地等待着,我推门进来,身后站着一左一右两个大人,我敢保证,那情景就跟两个官差押解着林冲去发配充军的画面相差无几。严乔看到我浑身脏兮兮的,尽是乌黑的脚印,脸上还贴了许多创可贴,不禁“啊”了一声,赶紧走到我身边,很心疼地看着我的伤口。
看着严乔凝眉紧锁的表情,我只感觉我身上的疼痛全部都烟消云散了,我又想到了今天周康拥吻陈小玲画面,假如,那个单膝跪地的人是张正杰,被表白的人是严乔,而我冲破人墙,打烂张正杰的鲜花,抱住严乔在众人面前亲吻她,那该会有多帅!
“但是她是你姐姐啊。”这个不知名的声音从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我顿时心灰意冷,连带着那些伤口也火辣辣的疼起来。
这时严怀走到他的藤椅上坐了下来,两只手分别撑着大腿,金刀大马的样子,他又咳了几声,语气低沉的说:“严桦,你过来。”
我正准备要走过去,罗伊兰一把拉住了我,冲严怀说:“过去干什么啊?”
“当然是教育他了。”
“教育什么啊教育!”
“咦?我说罗伊兰。”严怀很不解地看着她,“孩子在学校打架了难道不应该教育教育吗?”
“刚才你不是说男孩子打架很正常吗?”罗伊兰语速飞快,像是猜准了严怀会说什么,等他话还没说完就马上顶了一句过去。
“刚才……呃,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这是两码事,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罗伊兰一笑,“我觉得这个当妈的做得非常好,要不是我,这两个孩子是谁养大的?就凭你?一天到晚不着家,估计他们都到外面成野孩子了。”
“你看看,说跑调了吧。”严怀眉头一紧,他最反感罗伊兰说他不顾家。
“好,那我们就说正题,首先,是那帮男生要打周康的,我们阿桦是去帮的忙,从这里可以看出我们家阿桦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第二,我觉得我们家阿桦今天表现很好啊,两个人打四个也没吃亏,我还整天担心阿桦这么懦弱,长大了会不会是个娘娘腔,看来我不用担心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我连菜都还没买呢,你今晚是不是不想吃饭了?你不吃我跟两个孩子也要吃啊。”
罗伊兰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竟把严怀说得无言以对,只能干瞪着眼睛,严乔也适时的出来解围,对他说:“别生气了爸爸,阿桦也知道错了。”
“还傻愣着那里干嘛!赶紧出来开车送我去菜市场买菜,再晚人家就收摊了。”罗伊兰说完便转身要走出门外,她转身的时候,还向我使了一个胜利的眼色。
严怀跟在她后面,一边走还一边嘀咕,“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明明是我要来教育人的,怎么反过来搞得我被人教育了一样?”
直到他们走后,我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我脑子笨,转不过来弯,我在想我今天到底是有没有犯错?想到最后我把自己都搞糊涂了。
9.
夜里将睡的时候,严乔过来敲了敲我的门,我让她进来,看她拎着一个篮子,就问道:“你带的什么东西啊?”
“酒精,红药水,创可贴,冰水,纱布。”严乔拿起一个鸡蛋对我摇了摇,“还有煮熟的鸡蛋。”说完她让我坐在椅子上,用手小心翼翼地撕掉我脸上的创可贴,一边撕一边说:“学校里给你包扎的太随意了,我要重新给你处理一下,免得你以后就破相了。”
她的手在我脸上温柔地划过,尽量轻轻的,以免碰到我的伤口,她刚冲过凉,身上还带着湿气,同时也散发出薰衣草的芳香,那是她一贯挑选的沐浴露的味道,她如白藕般的手臂在我眼前晃动,我竟心生出一股想要握取的冲动。我只觉得,这一刻真的好奇妙。
不过这种享受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创可贴从皮肤上扯下来的阵痛而打断了。
“疼吗?”她赶紧问道。
我对他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
她继续处理我脸上的伤口,先帮我消毒,然后上药水,破开的地方就用创可贴贴上,最后将纱布用冰水打湿,包着鸡蛋在我额头肿起来的小包上慢慢按揉。在做这些事的期间,她向我问起了今天这件事发生的缘由。
我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绘声绘色地跟她说了一遍,尤其是陈小玲走后,我和周康跟那四个男生的搏斗说得最为隆重,在我的叙述中,周康成了专门挨打的肉包子,我则化身为李小龙,如入无人之境。
正当我说的兴起,严乔在我额头的小包上用力一按,疼得我“哎呦”一声。她对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你那点本事,还成龙李小龙呢。”
“怎么,你不相信?”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了,我弟弟这么能打,将来要是不让你做地痞流氓,简直就是屈才啊。”
“你生气了?”我连忙解释道:“其实我不想打架的,但是眼睁睁地看着周康被人欺负,我要是置之不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跟他做朋友?”
“你们男生啊。”严乔“啧啧”地摇摇头,“就是粗犷蛮横,难道好好说不行吗?”
我觉得好笑,“关键是人家在告白的时候我把周康踢出去了,最后他强吻了陈小玲,你觉得这样子了我们男生还可以坐下来慢慢聊吗?”
“所以说呀!你们男生一天到晚脑子里就是胡思乱想的,你呀,可要给我好好学习,不许学周康那样不正经,要是让我知道了你也早恋的话,我一定把你打得满头是包。”
严乔冲着我比划了一下拳头,以示警告。但是她不知道,她现在嗔怒的表情,在我眼里是多么的可爱。
接着她又对我说道:“别以为今天的事爸爸和阿姨没责怪你,你就没错了,阿姨不是不想责怪你,而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她就心软了,哪里还忍心去责怪,你明天或者后天找个时间主动向阿姨和爸爸承认错误,保证以后不许再犯了知道吗?”
我点点头,要是严乔不说,我还真以为我就没事了,“还是你的心细啊。”
“那是当然咯,你以为都像你这样大大咧咧的。”严乔白了我一眼,“还有啊,我们班那个张正杰你知道吧,你要多向他学习学习,将来才会有一番成就。”
听到“张正杰”这三个字,我顿时就燃起了一股无名火。我直接夺过严乔手里的纱布包,冷冷地对她说:“行了,我自己来吧。”
“你干嘛啊?”严乔疑惑地看着我。
我揉着纱布包,转过脸不去看她,“没什么,我自己来就好,你回去睡觉吧。”
严乔见我下了“逐客令”,只能迷惑地离开了,但是当她临出门的时候,还是不忘跟我道了一声“晚安”。
我忽然想起那些男生女生之间的流言蜚语——晚安,wanan,我爱你,爱你。
10.
第二天到了学校,第一节课我和周康就被班主任叫到讲台上,发表了一长串演说,说的内容都是我和周康的行为有多恶劣,在学校里产生了多严重的影响,为班级蒙上了多大的羞耻。
老师在讲桌上滔滔不绝地说着,同学们在下面仔细地听,只有我和周康,时不时地相互看一眼,都觉得对方满脸的创可贴和肿起来的包很滑稽,因此咬着嘴唇强忍着不敢发笑,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俩还笑得出来,真不知道我那脾气火爆的班主任,会不会被我们俩直接气晕了过去。
下课后同学们把我们团团围住,大家都对昨天的事感到好奇,周康只好把昨天的事有声有色地重新说一遍,只不过在他的叙述中,我成了专门挨打的肉包子,他化身成了李小龙。
放学后1班来了一个女生叫我过去,我跟着那个女生走到1班门口,陈小玲对我招了招手。我看到是陈小玲,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昨天的事,陈小玲受到的影响最大,我不知道我踢的那一脚到底正不正确,但是那时候陈小玲看着周康的目光,分明就是想说:“过来帮我。”
只是她想不到,最后周康会以强吻的方式帮了她。
陈小玲还算镇定,除了眼神有一点点忧郁,其他的还好,她对我说:“阿桦,我知道你和周康玩得最好,等下你叫周康去学校外面的那个公园等我。”说完,她提起书包,侧过我的身体独自先走了。
我把陈小玲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给周康,他听完后维持了一天的神气顿时就焉了,“惨了,我不敢过去啊,她一定是要使劲地骂我了,你代我过去跟她说对不起好不好?”
“那你强吻人家的时候怎么没害怕呢?这种事情我不会帮你的,你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负责。”
“还不因为你踢了我一脚。”周康理直气壮地说。
我为他的逻辑感到不可思议,“大哥,别人在对你喜欢的女孩子告白耶,你还踮着脚跟在旁边看热闹!我当时要是不踢你一脚,我怕你以后每天都要自己把自己踢一顿。”
他还是缠着我不依不饶,最后没办法,我们俩商定,我陪他到公园外面的一条小路上,他自己走到里面见陈小玲,若是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我还能照应一下。
我们快要走到公园门口的时候,周康整个人已经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我隔着老远,都似乎能感到他的心脏在“砰砰直跳”的波动。
他捂着胸口对我说:“心跳的好厉害啊,刚才我的左眼一直再跳,肯定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我没说话,摁住他的双肩使劲地往前一推,连带着又踹了他一脚,把他揣进了公园门口。
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了,我坐在公园的门口的长椅上,看着前面那排香樟树,从它们的枝桠间窥探坐落在远处的春丽广场里的那座钟楼,黄昏中黑色的影子在钟楼上停了又飞,飞了又停,那是飞鸟们在一起嬉戏打闹。
他们的谈话大概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周康便一个人兴冲冲地走出来了,我问她:“陈小玲呢?”
“从公园的另一个出口回去了。”
“哦,她说了些什么。”
“她跟我说……”周康眨眨眼,对我卖了一个关子,“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她跟我说的话一个人都不能告诉,特别是你。”
“我?”
“嗯啊。”
我笑了笑,“那看来你们的谈话是件好事咯。”
周康不置可否,一个人又蹦又跳地走在我前面,嘴里低声唱着,“今儿老百姓,真呀真高兴……”
看到他这副喜不自胜的样子,我知道他与陈小玲之间,已经确定了一些美妙的变化。我又侧脸看向远方的晚霞,它们像在山顶上连绵不绝的彩带,拥戴着那颗名为“夕阳”的明珠,是那么的绚丽,温暖。
我最好的朋友感情上已经有了寄托,只是他不知道,他的寄托,却让我蒙上了一层孤独。
进行篇
1.
飞机在上海的夜空中盘旋了几周后,平稳的降落在浦东国际机场的跑道上。严桦和严乔跟着人群走下飞机,取走行李箱,然后走出机场出口。
周康和陈小玲早早的便在出口处等候,看着严桦和严乔这两姐弟一人拎着一个箱子走出来,不禁举高手喊了他们一声,上前去帮他们提行李。
周康执意要提严桦的行李,严桦争不过他,只能被他抢似得夺取了箱子,但是已经怀孕八个月的陈小玲也要帮严乔提行李,那就不行了。最后严桦接过严乔的箱子,四个人走到周康的雪佛兰轿车那里,将行李放入后车厢,然后坐上车出发。
严桦一坐上车就对周康说:“不好意思啊,这么晚还打扰你们。”
“怎么会打扰呢?”周康做吃惊状,“我和小玲可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俩来上海呢。”
“但是你来也就算了,小玲怀孕了应该有八个月了吧,你怎么能让她也过来呢?”
“是啊。”严乔点点头,在旁边附和了一声。
周康似无奈地看了陈小玲一眼,启动车钥匙,汽车缓缓的开动,“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人的牛脾气,她说要来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去。”
“你才牛脾气呢。”陈小玲掉转头,对后面的严乔说道:“哎呀,我可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啊,你们是不知道,自从我怀了这孩子,整天被他妈关在家里,又是鸡汤又是排骨的,我都快胖成猪了。”
“怎么会?你还很苗条好不好。”严乔卷起衣袖让陈小玲看她的手臂,“我才快成胖子啦。”
严桦抿着嘴笑笑,女人啊,在她们的字典里就没有“苗条”这个词,再瘦都觉得自己胖。
“行了吧你,我妈对你这么好,鞍前马后的伺候你,你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婆婆!”
陈小玲立即反驳道:“哎哟喂,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妈是伺候我啊?她是在伺候我肚子里的,她的宝贝孙子。”
“好了好了。”严桦示意他们两夫妻一人少说两句,“周康你开车认真点,注意安全。”
汽车在公路上匀速前进,两边的路灯飞速的倒退,前方的城市越来越近,严桦在那些五颜六色的霓虹之中,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上海这座魔都的气氛。四个人一路聊着,不知谁开了头,聊到了当年陈小玲在天台上被人告白的事情。
周康感慨道:“说实话,阿桦,要不是你当年踢了我那一脚,我都不知道我们两个能不能走到一起,这么多年了,还没跟你说声谢谢呢。”
“有什么好谢的,再说我就是不踢你,也不见得小玲会接受那个男的啊。”
“那可不一定。”陈小玲斜着眼看了看周康,“人家那个男的现在都成大老板了,谁像他啊,毕业之后就跟他爸去那个什么破记忆研究所里领死工资。”
“我就是领死工资了怎么样!看过13年春晚的那个小品没有?我骄傲!”周康得意地摆摆身子,“既然这么看不起我那你去找他啊,我又没说不让你走,就是不知道你现在挺着个大肚子,别人还看不看的上你。”
“姓周的,你别得意。”陈小玲摸摸肚皮,阴森森地说:“谁告诉你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的了?”
“怎么的?他还能自己蹦出来?”
“他就是自己蹦出来的。”
严桦看着这对冤家,无奈地说了句,“你们俩就别吵嘴了。”然而,在他的内心里,却是羡慕不已,虽然他们总是在针锋相对,但是在别人看来,这其中处处透着爱意,只有相亲相爱的两个人,才能表现出这种生活常态,或许不久后,他们的孩子出生了,妈妈会欣慰地躺抱着强保中的婴儿,爸爸会陪伴在妈妈旁边,两个人低声絮语,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去猜测他的未来。
或许几十年后,孩子长大成家,他们也已经老去,小孙子在身边蹦蹦跳跳,喊着“爷爷奶奶”,他们又将从前对待孩子的爱意,两倍三倍的给了孙子。
或许有一天其中的一个人先行而去,另一个人会常常看着他的照片,在回忆里,慢慢重拾曾经的那份温暖。
你仿佛在深夜里听到了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老去的声音,这时会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你,躺在你身边的人如同在说:“不要害怕,我也在慢慢变老呢。”
爱情也许本来就这么平淡,但是它总能让人在不经意间受到感动,那种想流泪又想笑又觉珍贵的感动。
“你们在说什么呢?”
大家回过头,才发现严乔一个人被晾在一边已经很久了,然而每个人都对她笑了笑。
“等你什么都想起来了,你就知道了。”
2.
周康先带领一行人去了一间安静幽僻的西餐厅吃了晚餐,作为“地主”,周康显得很高兴,什么都要点最贵最好的,又提议要喝红酒,严桦在旁边不停地劝阻,又说吃完饭还要开车,周康这才将红酒改为牛奶冬瓜汤。
吃完晚餐之后,周康开车将严桦和严乔送到他工作的研究所附近的一间宾馆前,在严桦下飞机之前,他就已经定好了房间。
“阿桦,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周康帮严桦取出行李,“哎呀,上海的房价贵的离谱,我和小玲只能住在郊区,那间房子又小,怕你们住过来不方便。”
“你太破费了周康,我和阿乔来上海还有很多地方要麻烦你们呢。”
周康拍了拍严桦的肩膀,“麻烦什么啊,人一辈子能有几个真心的朋友,你和我就不要见外了。”
严桦只觉得听到这句话心里暖暖的,也不再多说什么,四个人一起坐电梯到五楼,走到507房间的门口,周康掏出房卡打开了门锁。
按下了电灯的开关,严乔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的房间环境还挺不错的,布置也很精巧,就是房间里只摆了两张床。这是个双人间。
陈小玲察觉到严乔脸上的变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们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间单人房和一间双人房了,谁知道这间宾馆今天的生意会这么好!我跟周康商量了一下,想到你们在春丽也是住在一起的,就定下了这间双人房了。”
“是啊,反正也就是一晚嘛,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周康带着严桦走到窗前,打开窗帘,指着不远处一幢七层建筑说:“还记得那里吗?”
严桦点点头,“那是你父亲工作的研究所。”
“对。”周康转身看看严桦,又看看严乔,说:“那今晚你们就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过来接你们,然后去见我爸爸。”
“好,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送你们到楼下。”
看到严桦要送周康哈陈小玲离开,严乔也连忙起身跟了过去,不过到了房门口,就被周康给拦了下来,“好了,送到这里就行了。”说完他又瞅着严乔神秘兮兮地说:“要是阿桦今晚敢欺负你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赶过来。”
这话一说完严乔的脸就红了一半,陈小玲赶紧狠狠地掐了周康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严桦也没好气地锤了周康几下,“都快要当爹了还这么不正经。”
周康连着“哎呦”几声,被陈小玲扯着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做鬼脸。
看到他们在走廊转角消失了身影,严桦笑着摇摇头,然后看了严乔一眼,两人仅仅是对视了片刻,严乔就收回了目光,回过头走到房间里面,严桦也跟着严乔走进来,顺手关住了房门。
3.
只剩下严桦跟严乔在房间里面,气氛冷清了许多。
两个人坐在各自的床上,为了不显得那么尴尬,都各自找了些事情做。严桦脱下鞋子,拉开行李箱,拿出来里面的牙膏牙刷,自备的毛巾,和一套冲凉后准备换来穿的衣物,抬头的时候,他看到严乔也是拿好了衣物准备冲凉,顿时两个人又双目相对了。
“你也要去冲凉吗?”严桦问道。
严乔点点头,“算了,你先洗吧,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浴室里就好,我顺便帮你洗了。”
“也不脏啊,”严桦就势闻了闻衣袖,“才穿了一天而已。”
“衣服换了就要洗,你呀,就是能偷懒就偷懒。”
“那好吧,你先看会电视。”严桦按下遥控器的开关,然后把遥控器递到严乔手里,“你想看什么频道自己选吧。”说完,他穿着拖鞋走到卫生间里。
“哗哗”的水声充满了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严乔并没有心思去看电视,而是一个人坐在床边思索着,对于明天与周康爸爸的会面,她有些期待,也有些害怕。期待的是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就要回到身体里面了,她不知道这些记忆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是美好的童话世界?还是凶恶残忍的猛兽?这恰恰是她所害怕的地方。
还有严桦,她不知道该在心里怎么给他定位,如果仅仅是没有血缘关心的弟弟,那么为什么他看着自己时的眼睛,总是好像多了些什么,就像今天拥抱的时候,那种心猛烈地跳动着都不愿分开的感觉,只有深爱着彼此的人才有的感觉。但是如果他的心里面爱着自己,又为什么这四年里,他都努力地扮演着“弟弟”这个角色,从未越过雷池半步。
他说过四年前自己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以至于两个人要走到相约自杀这个地步,或许这件事对他的伤害也很深吧,那么所有的疑团似乎都有了解释——那件事情的发生,使他受到了伤害,也使自己失去了生活的勇气,在自己丧失记忆的这四年中,他一直陪伴在身边也仅仅是为了履行他对爸爸的承诺。他只是曾经爱过自己。
就像他所说的,“我不曾亏欠过你一分一毫。”他做到了,那么是不是,自己恢复了记忆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将随之瓦解,分崩离析?
所以今天,他给自己的感觉,就是这样若即若离的了,就算他不说不承认,他的心里也应该就是这么想的吧。
4.
严桦洗浴完毕以后,穿上干净的白衬衫,他突然发现,这间衬衫好像也是严乔为自己买的,出于女人的天性,严乔对换季时需要购买的服装总是特别敏感,似乎自己的每一件衣服上面,都有她的影子。
他看了看镜面里的自己,刚洗完又揉干的头发乱得像一团鸡窝,不过这样也看不出来掉了很多头发吧,那应该就不用戴帽子了。
他从浴室走出来,躺在自己的床上,想问下严乔在看什么节目来缓和下气氛,然而严乔却抱着自己的衣物径直走到浴室,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他不知道严乔又怎么了,正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严桦的嘴张了又张,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严桦无聊地看着电视,新闻里播报着ISIS恐怖组织在中东犯下了多少罪恶,马航失事的那架MH370飞机还没找到,中央的反腐风暴下又有某某高官被斩下马……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着千奇百怪的事情,严桦不知道自己被做成标本之后,会不会也在新闻上短暂的停留几秒,引来一些人的好奇,随后嗤之以鼻。
浴室里的声音一直持续地响着,水开的很大,似乎是想掩盖另一种声音,一种断断续续的“嘤嘤”声——是女人的哭声。
严桦连忙走到浴室门外,问里面的严乔:“阿乔,你是在哭吗?”
里面的严乔没有回答,那种“嘤嘤”声也戛然而止。严桦就一直站在门外等候,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浴室门的门把扭动了一下,严乔从里面走出来,头发松松散散地搭在肩上,脸上很红润,不知道是因为冲凉时经历了热水的热气,还是因为哭过之后的潮红。她将已经洗好的衣物递给严桦,冷冷地说:“自己拿去晾。”
严桦随手把衣服放在洗手池里,跟在严乔身后,追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严乔回到她的床上,背着严桦躺好,盖上被子就准备睡觉。
“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不要……”
“别说了,我困了,把灯关上,我要睡觉。”严乔直接打断了严桦的话。
4.
黑暗中人类的听觉变得十分敏锐。严乔一直保持着背着严桦睡觉的姿势,但是她的眼睛却是挣开的,她听着严怀在床上的呼吸声,听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又听到他掀开被子的声音,靠近自己的声音,躺在自己身后的声音……
最后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腹部,严乔听到他将身体贴紧了自己的后背,将头部埋在自己的秀发里,耳边传来一声低沉但细长的鼻息,只听得他轻轻地在说:“这四年来,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严乔感到心就快跳出来了,但此时此刻,她必须保持女人最后的矜持。
“你爱过我吗?”
“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
身后的男人似在自言自语,他呼出的气息直令严乔的耳廓发烫,“你可知道,从我被爸爸妈妈带到家里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爱上了你,从此之后的十二年之间,我的心都没有变过。”
“你可知道,每当我从梦里醒来,发现我的身边有阳光,有空气,还有你的微笑,我就觉得生命,啊,生命变得好美好,好容易满足。”
“那为什么这些话,你现在才跟我说。”严乔咬了咬嘴唇,“从四年前我醒来的第一眼看到你,你就跟我说你喜欢我,你爱我,难道不好吗?”
“阿乔。”身后的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明白我的痛苦,我的无奈,还有我的愤怒。我的命运似乎被某个人早已写好,注定我要离你很近,却又不敢得到你。”
“什么命运?是我四年前爱上了别人而伤害了你吗?你跟我说好不好。”
严桦用手指抵住了严乔的嘴唇,阻止她再说下去,“你没有伤害过我,你那时候做出了你和我都认为是最正确的选择,只是我们都无法看透人心里的丑恶。”
这些话说完,严桦在严乔脸上轻轻留下了一个吻,便不再出声,而严乔的眼泪,全部从她的鼻翼落下,落到严桦宽阔的手背上。
夜,依旧宁静。黑暗,也依旧沉默。
“我还记得十七岁的那个深夜里,春丽下了一场雷雨,很冷很冷,我就是这样抱着你的。”
5.
早上一个电话吵醒了相拥而睡的严乔和严乔,是周康打来的,他说他现在就在宾馆楼下,让他们准备好之后就带他们去研究所里。
严桦对着手机“嗯”了声,说了句“马上就好”,便挂了手机。他看了看躺在身边的严乔,严乔也张着迷人的眼睛看着他。清晨的微光洒落在他们两人的脸上,彼此都深刻地看着对方的脸庞,希望记录下对方轮廓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令自己觉得心动的地方。
“睡得好吗?”严桦用手覆盖住严乔的额头,从前往后的帮她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严乔摇了摇头。
严桦又俯下身,贴上了严乔的嘴唇,用舌尖撬开了她的贝齿,与里面另一个柔软湿滑的香舌相互缠绕。
“现在呢?”
严乔像个孩子似得笑了笑,笑容里既满足又淘气,“好了一点点。”
两人从床上起来,一起走到卫生洗漱。严乔注意到了严桦的脱发现象,便问他怎么回事。
“可能是那些头发还没睡醒吧,我就让它们躺在床上多睡一会。”严桦编了一个自以为搞笑的笑话,末了才补充道:“以前去看过医生,说是遗传病。”
严乔皱皱眉头,“怎么会这样啊,以后你变成光头了怎么办?”
严桦引经据典道:“现在不都是流行光头吗?你看看《非诚勿扰》的‘孟非’和‘乐嘉’,还有《中国好声音》里面的‘李代沫’和‘平安’,男人头光了才有魅力可言。”
“不跟你贫了,等过段时间我带你到医院好好看看。”
两人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后各自穿上御寒的外套,严乔还亲自帮严桦整理好穿在里面的白衬衫打皱褶的地方,这一幕在严桦眼里,让他想到了罗伊兰在严怀出门时帮他整理衣服的温馨景象。
两人下楼后与站在门口的周康打了个照面,随后三人走出了宾馆大门,周康爸爸工作的研究所离宾馆很近,步行过去就可以。
路上严乔还是忍不住说了声她有些害怕,周康回头吓唬她,“要是不取出那个芯片,让它烂在里面生锈了,才是真的害怕。”
在研究所内见到周建民后,他让严乔单独一个人到诊断室里与他交谈,其他人到门外等候。
就这样严桦和周康站在诊断室的门外焦急的等待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身白大褂的周建明从里面是走了出来,严桦看他面色轻松,连忙问道:“周伯,阿乔的情况怎么样?”
“没事,芯片在脑里面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和泄露,严乔的手术可以随时进行。”周建民文质彬彬地回答,“就是有一点我需要确认,严乔现在的心理状况是否足够健康?”
严桦点点头,“我相信她恢复了记忆后能够面对的,几天前她就出现了‘记忆回潮’的情况,她说从前的事情对她的影响已经很淡了。”
周建民满意地点点头,旁边的周康见自己一直插不上嘴,赶上这点空余,赶紧问严桦,“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严乔做手术呢?”
严桦转身望着走廊外的小树林思索了片刻,然后低声说:“我想越快越好,最好今天下午就做。”
周康吃惊地嘀咕一声,“要不要这么赶?”倒是他父亲周建民依旧面色从容,说了句“那好吧”便走开去做手术的相关准备。
6.
手术时间安排在下午的两点三十分。
这段时间,严桦一直陪伴在严乔身边,他跟她说了很多安慰鼓励的话,说到最后,严乔冲她笑了笑,“行了,我没你想的那么胆小,不就是在头上开刀嘛,就当是在大街上倒霉被石头砸到了。”
“我不是怕你疼,我是怕你醒来后不知道怎么面对。”
严乔收起了笑脸,平静地看着严桦说:“阿桦,我只想问你,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严桦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过去的事那么沉重,但只要我的身边有你守护着,无论过去的还是未来的,我就什么都不害怕。”
“那么有一天我被车撞死了呢?”严桦笑问。
“不会的,在你被车撞死之前,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不能街上乱跑。”严乔说着敲了严桦脑门一下。
“我只是想你明白,一个人,不能把他的全部寄托给另一个人身上,当有些人有些事物离你而去的时候,你要懂得自己安慰自己,照顾自己,不要过分沉浸在那种伤痛中,否则你又将步入泥潭,而那些关心深爱你的人也会很难过的。”
“我过去就是这样的吗?”
“你比这样还要严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研究院里的护士开始过来给严乔注射麻醉药物,药水通过针筒慢慢的进入严乔的静脉中,随着血液的流动发散到全身。在这个过程中,严桦始终握着握着严乔的手,静静地看着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消沉,然后合上了眼睛。
在严乔被推入手术室的那一刻,忽然有一种幻象在严桦的视网膜上涌动,手术室外的长廊开始变得狭长,灰暗,严桦看着走廊的尽头,一个十几岁的女生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她光着脚丫,手里握着一本书,她的眉毛弯弯的,眼睛很漂亮,嘴唇红润的像是刚摘下来的樱桃,只是她的脸上找不到任何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眼神里冷冷清清的教人看了会心疼。
那女孩走到了一半,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淡蓝色的校服,校服包拢着她那十七八岁的身体,将女生玲珑有致的曲线展露得淋漓尽致,浑身散发着朝气与青春的活力,她双手交叉抱着一本书在怀里,乌黑的秀发自由的散落在双肩,恰到好处的露出一张白润,精致的小脸,她在微笑,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像是月初的月亮,眼神已经是清澈而明亮的了。
女孩快走近严桦时,又发生了变化,她耷拉着双肩,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如此爱干净的她似乎也不在意,头发乱蓬蓬的披散开来,如同干枯的稻草,有些遮盖了她的眼睛,有些伸到了她嘴里,她也不关心,她的皮肤变得黯淡失色,没有了以往的一点儿光滑了,她总是低垂着眼帘,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东西,可以通过她的眼睛进入她心里了。
她每走一步,虚弱的身体都要左右晃动,在经过严桦身边的时候,她才稍微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一颗灰色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无声划过。
“我做到了,你相信了吗?死亡不是唯一能让我们解脱的方法。”严桦喃喃地对那女孩说,但是女孩没有理睬。
严桦看着她慢慢地走进手术室的门口,身体没入门框,像石沉大海一样消失了踪影。
严乔的记忆,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死亡’‘解脱’的?”坐在旁边的周康发现了严桦的异常并问道。
周康的声音如同一双手将严桦拉回了现实,错位扭曲的走廊空间迅速恢复成原样,灰暗的色调也消失匿迹,严桦这才知道,周围的一切还是原来的一派宁静祥和。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担心。”
“哎呀,有什么好担心的。”周康拉住严桦让他坐在椅子上,“这种手术我爸没说做过一千也有几百例了,让他闭着眼睛他都能完成。”
7.
严乔的手术完成得很成功,周建明走出手术室大门后只是摘下了口罩对严桦笑了笑,大家就都安心了。
严乔转入了普通病房区,等待苏醒,周康说因为手术的部位是脑部,苏醒的时间会较长,少则几天多则一个星期,不过他让严桦不要担心,会有专门的女护士照顾严乔。
晚上严桦约周康来到了酒吧,他们从七点半喝到九点,他们一直在聊过去的故事,感慨时间的飞逝无情,也倾诉着彼此对未来的迷茫。
两人都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酒,喝了多少种酒,只是喝到最后,周康扶着严桦进厕所吐了一通,没想到他出来后还是执意要酒保点酒。
“好了,别喝了。”周康不停地拍打严桦的背,“再喝就要吐黄胆了。”
“别管我,我今天高兴,我还能喝。”严桦推开周康,晃晃悠悠地要走到吧台,周康哪里会放手,紧紧地拽着严桦的衣襟不放。
严桦尝试了几次都走不开,最后也就放弃了,他伸出食指问周康,“你知道我这辈子最高兴的是什么吗?”
周康单手支着头,整张脸红的像是猴屁股,他对着严桦憨憨地笑了笑,又反问他,“你这辈子高兴过吗?从小你就是一副什么事都要往心里藏的样子。”
“我最高兴的……”严桦搂着周康的脖子,用近乎沙哑的语气说:“我这一生能遇到你这个最要好的朋友,兄弟!”说完,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放声痛哭。
周康感觉一下子整个人被戳穿了一样,竟也抑制不住,抱着严桦哭起来。两个男人头抱着头,一个比一个哭得声音还大,整个酒吧里的人都投来了错愕的目光。
等到两人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酒保端来了清水和毛巾,让他们两人擦擦脸。洗过脸之后严桦感觉头已经没有那么沉了,他支着头闭着眼思索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的信封递给周康,“这封信等严乔醒来的时候,帮我交给她。”
周康看了看信封,“为什么要我交给她,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春丽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段时间还是要麻烦你帮我照顾严乔。”严桦拍拍周康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有些迷离,“如果我还来得及赶回来的话,我就亲自交给她,如果赶不回来,你就拿给她看,这是我请你帮我的最后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