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得云开》林染灯

2、第二章、

　　长约七寸，掂着不轻，剑鞘雕着麒麟，剑锋尖锐。颜偃把玩着有些沉甸甸的小匕首，不断在揣摩着卢琛的意思。
　　他说是谢礼，却不是酒的报酬，难道真是说在墨莲的照顾吗？可是身为堂堂将门之后，被自己当作卑贱的小倌，怎么想都不可能道谢啊，还是说，他用这把匕首告诫自己，他已与墨莲前尘往事一刀两断了，如果自己还敢多嘴，他就要痛下杀手？
　　哎，从认识紫凌起，便不清楚他的心思，无论怎么做，他都是一副拒之千里之外的态度，可偏偏自己总是被那副冷漠的模样扰乱思绪。
　　颜偃烦恼着究竟要不要识时务地远离卢家小将军，可每每下决心放弃时又深觉不甘心，如果这次没有遇见，他可能慢慢地不再想念紫凌，让一切悲伤随着岁月远去，尔后娶妻生子，一代一代传承着商号。百年之际，在三生石看见了自己的三世，喝下孟婆汤，忘却一切，期盼着下辈子可以与紫凌再续前缘。
　　可是他遇见了，他知道了紫凌的真实身份，也清楚了他不辞而别的缘由，说真的，他已经不怨紫凌了，甚至还有些欣喜，身为卢家小将军的紫凌竟然还会与自己讲话，可见他并没有排斥自己，这才是颜偃不肯放手的原因啊。
　　颜偃挠了挠头，路过的小丫头好奇地打量着他，还从没有见过主子露出这样的神情，真是有趣啊。
　　“小哥麻烦通报一声，洛阳千杯坊的颜偃来见卢将军。”最终他还是带了几十坛“何妨”亲自上门拜访了。
　　卢将军不愧是征战沙场的将领，气度不凡，豪迈万分，一点不拘小节，为人也是爽快大方，让颜偃觉得与他能成为忘年交也是幸事。将军膝下有五子四女，卢琛排行第五，也是最小的男孩，四个哥哥都已黄沙点兵多年，各据一处，为我朝坚守着疆土。一个妹妹已为人妇，第二个妹妹也是许了婚配，还有两个待字闺中。
　　颜偃不知是否该祝贺卢将军寻回失踪多年的小将军，毕竟小将军在墨莲的事也算是忌讳吧，所以他选了保守的说法：“卢将军家教甚好，公子们威风凛凛，小姐们秀外慧中，真真令人羡慕。”
　　“哈哈！”卢将军笑得开怀，然而语气忽变：“只是琛儿……”
　　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名字，颜偃不自觉竖起耳朵听得仔细，可是没想到卢将军语气又松了下来，笑道：“卢家的孩子终究是要戎马一生的，琛儿也不例外，只是四年没有习武，是得下一番苦功才行。”
　　说着带颜偃到后院去看卢琛习武，这倒让颜偃有些受宠若惊。
　　凌冽寒风中，卢琛却一身短打，握着泛冷光的长剑，认真地练着一招一式。看惯了粗布麻衣的紫凌，看惯了左脸上狰狞的伤疤，忽然间变得如此玉树临风，剑眉星眼，倒有些呆了。在宴会之上，他只注意到，居然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紫凌，对他的身份和无瑕的脸满腹疑惑，却没注意到见到的是这样英气勃发的紫凌。
　　卢琛庆幸自己在墨莲是打杂的，挑水砍柴这些粗活多少锻炼了他的臂力腕力，至少不像那些小倌，十指不沾阳春水。
　　纵使他全神贯注地想着剑法的套路，依然还是能察觉到两道紧紧跟随着他的目光。有一道是这一个多月来非常熟悉的父亲的目光，凌厉而严格，让他不敢稍有懈怠。另一道炙热的目光说起来也并不陌生，在墨莲时，那人总是用这种黏糊糊的眼光，一会要自己斟酒，一会让自己布菜，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喊着“紫凌”。
　　“琛儿！讲过多少遍！练剑时必须一心一意！刚刚你出神在想什么？！”
　　卢琛被父亲的吼声震住，收起剑，低头说道：“孩儿知错了。”
　　卢将军转头朝颜偃道：“犬子无能，让颜公子见笑了。”
　　颜偃赶紧摇头：“卢小将军身手敏捷，哪是我这种凡夫俗子所能比拟的。”说什么见笑，他根本对武功一无所知，哪看得出紫凌走没走神啊？
　　卢将军哈哈哈地拍着颜偃的肩膀：“所谓术业有专攻，颜公子年纪轻轻却已是一家之主，也实在令人钦佩！”
　　“不敢当不敢当。”
　　“颜公子几岁啊？可有婚娶？”
　　“二十有四了，商号事杂，酿酒繁琐，难以成家。”
　　此时卢琛小小声地说了声“跟三哥年纪相仿”，而卢将军却关心道：“家有二女尚未婚配，颜公子看中哪个不妨许给公子。”
　　今日颜偃真是被卢将军吓破胆了，只能连连说道：“高攀不起高攀不起。”心里却在想，如若真肯许，便把小将军许给颜某吧，抬头看向紫凌，却只见他看着别处。
　　一阵风起，吹得卢琛和颜偃心里都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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