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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谁动了我爹的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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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这句话,猛地拽住平王的衣袖,沙哑的嗓子苦苦哀求:“你知道了?你查到了?那你快去告诉皇上好不好?告诉皇上我们家是被冤枉的。请皇上快让哥哥回来。”
说完,我觉得喉咙里有一股血腥味。
但这都没关系,我心里忽然便升起了一股希望,尽管渺茫。而他,却是以一副那样哀伤的样子看着我。
他说:“对不起。”
我瞪大了眼睛。
他继续说:“我并没有直接证据。”
什么?不不不。我枯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听到一丝丝转机,我绝不愿意就此放手。我那时不知道怎么着就反应过来,问他:“你不是说你们全军覆没吗?那向导也是命丧当场啊。所以朝廷也没直接证据证明向导所为就是我爹指使的啊!”
他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然后缓缓从衣袖里掏出来一封信。
“不。张家有直接证据。这封信是写给荣匪的。是你爹的笔迹。”
我不信。
我一把从他手中夺过那封信,赶紧拆开来看。匆匆一看,信上大意是告诉荣匪不要担心剿匪军,他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我觉得自己四肢冰冷。这是我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有些感觉。
我不信。我又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了一遍。这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虽然这的确像极了你父亲的笔迹。但直觉告诉我,这是伪造的。”平王说。
我忽然愣住了。我紧紧捏着那封信,觉得自己整个大脑一片空白,整个心都揪了起来,甚至几乎感觉不到心跳了。
那个人。
我从小就跟在他身后。
他的一切喜好我都知道。他眉毛挑动的时候我知道他是开心还是生气。
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将来一定会嫁他。
“辰良哥哥”也是我一个人的专属称呼。
可我竟然忘了。
这个从小就常来我家走动,后来拜了我爹为师父的人,也是最了解我家情况,最让我家放心的人啊。
正如我熟知他的一切,他也是那么熟悉我爹的一切。
这封信开头的称呼是一个单字:清。
这大概是荣匪的本名吧。可偏巧,这也是我奶奶的名讳。
听说爷爷早逝,是奶奶将爹一手带大,悉心教育,终将爹培养成才。爹每每提到奶奶,总说她辛劳了一辈子,为什么偏偏在放榜前一天撒手人寰,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
没能好好孝敬过奶奶一天,是爹此生最大的憾事。也因此,爹无论是练字还是书写的时候,都会避奶奶名讳,将“清”字左边三点水写作两点,以提醒自己勿忘母恩。
这信打头的一个字,就是只有两点的“清”字。乍看上去,正符合我爹的习惯。可我却知道,这信,是彻头彻尾的伪造。而且,是张辰良伪造的!
我攥紧了拳头。内心里第一次觉得有那么那么滔天的恨意。
恨不得立马冲到他面前,把他揪起来,质问他为什么!
“我敢肯定,这封信,就是伪造的!”
“噢?你怎知道?”
“因为就在传出朝廷派出剿匪军消息的半月前,正好是我奶奶的忌日。我爹和往年一样,先去给我奶奶上了坟,然后把自己关起来三天。三天不吃不喝。我记得那天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面瘦肌黄,连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那天,娘叫上我和哥哥,跪在爹面前劝了好久好久。后来还是我说的,都过去几十年了,奶奶肯定早就投胎到了好人家享福了,爹才终于想通了。从此也不再避奶奶的名讳了。因此,这封信断不是爹写的。”
“而且,我还知道,普天下能将我爹的笔迹模仿到完全以假乱真,连避讳都知道人,只有一个。”
“谁?”
我盯着平王,眼睛微眯,一字一顿地说:“张、辰、良。”
平王走后,我撑着墙壁,自己一个人慢慢站了起来。
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我也不能,就这么死了。
张家,怎么敢,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张辰良,究竟有没有一丁点的良心?!我爹对他,比对我哥哥还好,他竟然伪造书信,制我爹于死地!
我浑身无力,每走一步都觉得耗尽了全身气力,然而,内心里却有一股火焰,越烧越烈。我几乎是摇摇晃晃才走到了桌边,然后用尽全部力气将桌布拽起来。那一刻,我只听到有两个字在我耳旁萦绕着,回声越来越响:
复仇!
复仇!
复仇!
“哗啦”一声,我将桌布猛地一掀,桌上所有的东西瞬间摔到了地上,砸了个稀巴烂。我看着满地碎片,忽然笑了。
我轻声说道:“今日之碎片,明日之张家。张辰良,你等着,我说到,做到!
因为这股强烈的恨意,我终于开始振作起来。认真休息,认真吃饭,认真梳洗,几天之后脸上终于有了几丝人色。是啊,最开始我根本不敢看镜子,因为镜中之人如鬼般形容枯槁。
我又拉开镜前的梳妆盒,盒子里没有任何珠宝首饰,只有一块破碎的丝绸,上书鲜红八字:吾妹至亲,珍重勿念。
这是平王找人送来的。我轻轻抚摸它,心里却担心着那么骄傲的哥哥如今在军营里会不会受人欺负。
我正发着呆,却听见一阵敲门声。
来者是春月坊的惠妈妈。她是个长相普通的女人,年纪并不大。我却很感激她。至少从我进来到现在,她既没有逼迫过我,也没有苛待过我,哪怕是在我绝食那几天。
她递给我一个锦盒,我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各种簪子耳环。我有些不解。
“这两天你的气色终于好些了。”她坐下来,说话很轻柔。
“是。”我也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只浅酌一口,继续说:“那么,想给自己取个什么名字?”
我把锦盒放在一旁,又有些不懂了:“取名字?”
“是啊。楼里的姑娘用的都不是本名。所以,你呢?”
“繁青。”
“什么?繁青?”惠妈妈淡定的表情中终于显出一点惊讶。
“是。我不会改名的。”
从前的千金小姐杜繁青就算入了乐籍,也依然是繁青。我要让所有人看到,繁青不会被打倒,也不会害怕逃避,无论以什么身份。
眼前的惠妈妈依然显得散漫自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但我感觉,她应该是明白我的用意。
“琴棋书画想必不用再教你了吧?跳舞呢?有什么擅长的吗?”
“我什么时候接客?”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五天之后如何?”
她并未表现出什么恼意。其实我是故意激她的,我想看看她对我到底能容忍到什么程度。我还没有怎么接触过春月坊的人,不知道这惠妈妈究竟是对所有姑娘都这么好,还是唯我例外。
“好。”虽然我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要做一名乐妓。可是当我说出这个“好”字的时候,内心仍然有一阵刺痛。
“等会我会给你安排个丫头。明天就去做新衣裳。还有什么别的要准备的话,你让丫头去办就好。”
我点头。我进来第一天就送来的衣服,现在穿着已经显得太宽松了。腰上就算束了腰带,也看得出来衣料宽了不止三指。
惠妈妈走后不久,新来的丫头就到了。她让我给她取名字。我想叫她“阿仇”,我想让自己时时不忘复仇。可是那丫头长得还算清秀可人,“阿仇”这名字太硬气,我便取了谐音,给她取了“阿绸”。
她问我有什么要准备的,我想了想,却没有什么思路。
事实上,我连复仇计划都没有。我恨极了,但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如果她对这里比较熟悉的话,我倒是可以做事前先问她。
“回姑娘,我七岁就到这里了。”她微低着头,显得非常恭谨。
“那你觉得我应该准备些什么?”
她似乎对我的迷茫见惯不惯,回答说:“通常什么都不会的姑娘要先从学琴开始,不过若是会了的话,便去库房挑一件喜欢的乐器以后专用。然后便是要学习如何服侍客人以及饮酒。这些是最基本的。其他便是每个姑娘自己提出的要求了。”
我有些心烦意乱,只点点头,便让她退下。
没想到她关门之前还提醒我:“惠妈妈说明天上午带姑娘去做新衣,下午要开始学习如何服侍客人。”
我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才说道:“知道了。”
服侍客人?要学习?是要学习如何曲意逢迎地讨好男人吗?
我看了一眼窗户,忽然很想从这里跳出去。
原来,我是根本就没有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