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武将》夜明珠20

3、傻子练刀

　　一路上我跟在黄狐狸杨玉和山大王李智身后，不声不响的向骁卫府行去。从安福巷子出来，我看见就在巷子口，有两匹油光水亮的马儿被拴在柱子上。
　　李智问我道：“阿九，你可会骑马？”
　　我摇头，“不会。”
　　“那你便同我坐一骑吧。”
　　我说道：“不用，我脚程很快，你们骑马在前边走，我一准儿跟得上。”
　　李智想想，说道：“也好，趁机看看你的本事，够不够格做我骁卫府的差役。”
　　他二人翻身上马，在前边走，我跟在后边，他们走的并不快，我完全跟得上，而且因为耳力很聪的缘故，他们在马上闲聊天的内容，我也听得一清二楚。
　　杨玉眉开眼笑，“三哥，你最近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么，带给我看看？”
　　李智说道：“我能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前方战事吃紧，我整天都焦头烂额的，你不积极出主意就算了，净会添乱。”
　　杨玉满不在乎的笑，“前方的战事有皇爷爷指挥着，再艰难都有限，你放宽心啦。”
　　李智遂不再说话了。
　　骁卫府的较场在皇城的西山，占地甚广，我们到达的时候日头高升，不少兵士已然在操练，人人都打着赤膊，挥汗如雨，喊声震天。
　　一干兵士见到李智来，忙上前行礼，李智挥了挥手，“较场没有尊卑，只有武艺高低，你们莫要来跟我行这些虚把式，好生把武艺练熟了，超过我才是正经。”
　　一班兵士遂哈哈笑着，果真走开去认真习武了，无人再来理睬我们三人。
　　李智脱了身上袍服，露出精赤的上身，指着旁边一簇兵器架子，说道：“我这较场有三十七种兵器，你随便挑选，选中一样，我就找来师傅教导你。”
　　我看着那兵器架子上一排排刀枪弓箭，另还有矛锁锤盾，长短不一，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思想片刻，认真的说道：“这些兵器我样样都不懂，大人能否替我介绍一二？”
　　杨玉摸出把扇子，一边扇一边坐到旁边的木凳子上，说道：“三哥，这可是你的长项。”
　　李智也不推脱，顺手拿起一把短刀来，向我一一介绍，“本朝的刀器，共有五种，仪刀，障刀，横刀，陌刀，加上千牛刀，这五种刀器，仪刀，顾名思义，那是佩戴在身以正仪表用的，这种刀不开锋刃，皇帝祭天，武将跟随，带的刀就是仪刀，我骁卫府因统领大内禁军，所以也有人习仪刀，为的祭天时演武用。”
　　杨玉闲闲的从衣内摸出把糖豆来，一颗一颗吃的甚是开心，“我就有一把仪刀，还是十岁那年太傅大人亲手替我打造的。”
　　李智放下那刀，又拿起另外一把，接着说道：“障刀和横刀，是近身兵器，也是最通用的护卫刀，禁宫守卫人人必习这两种刀法。”
　　杨玉在旁边适时的插话，“我三哥的障刀和横刀都使得出神入化，整个皇城和宫城十二卫数千人，没有比他更擅此两刀的了。”
　　李智面色一沉，说道：“你说这话着实是托大，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的高人不知有多少，宫禁守卫数千人，与我战过的不过十中之一，胜了这区区百人，算不得什么大成就。”
　　杨玉怪叫了一声，“三哥啊，你还要怎样啊，那区区百人，可都是从这数千人里一层一层精心挑选出来的，你与这百人之中胜出，还不能说是大成就，那要怎样才算大成就？”
　　李智昂然道：“大丈夫生而为人，当建功立业，去前线杀敌，实实在在干一番大事，那才是大成就。”
　　杨玉撅了撅嘴，说道：“打打杀杀，多么无趣。”
　　说着还不忘记朝我眨眼，“阿九，你说是不是？”
　　我想起上回杨宽打我的事，说道；“是啊。”
　　李智没好气的瞪着杨玉，“行了行了，我与阿九练手，你左右无事，还是速速回宫吧。”
　　杨玉立刻做出一副委屈相，苦苦哀求道：“三哥，我今日好不容易偷溜出来，你就让我呆一天，傍晚再回去吧？东宫里实在无趣的很，没有一人是可玩耍的。”
　　李智说道：“你偌大年纪，只记得玩耍，这怎么行？我跟你说。。。。”
　　杨玉一看苗头不对，赶紧说道：“三哥，你不用说了，我听你劝就是了，这就走这就走。”
　　李智说道：“我让李英送你回东宫。”
　　杨玉哦了声，面上应着，却突然眉头一皱，捂住肚皮，“啊哟，肚皮痛得好厉害。”
　　李智一愣，忙道：“可是适才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杨玉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三哥，你也不用担心，我这是老毛病了，发作起来动也不能动一下，便不然就会肠穿肚烂，当场翻小肚皮死掉，不过，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三哥要即刻回东宫去，说出口的话自然是要作数的，是以我还是回东宫吧，假如因此死在了路上，那也不怪三哥，全是我自己的错，谁让我耐不住东宫的寂寞，非要出来找我的亲亲三哥呢。”
　　他一边说一边语带哽咽，又不住的抽气，期间还站起身往外走来，举步维艰且浑身抽搐，似乎是很不舒服，却又要强作懂事不与人添乱的样子，好不可怜。我看得眼眶都湿润了，不住拿眼去暗示李智。
　　李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行了行了，你留下吧，傍晚十分我再亲自送你回东宫。”
　　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每回让你回东宫，都好像要送你去坐监一样。”
　　杨玉得了这句话，开心的抬起头来，眉开眼笑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苦痛，“三哥，就知道你疼我。”
　　李智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就知道拍马屁，不成器的东西。”
　　杨玉笑眯眯的，对此一点儿也不在意，“那我就走远一些，不惹成器的三哥厌烦就是了。”他跑到旁边一顶宽大的黄伞下，找了张木椅子坐定，从衣内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来，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看，时不时的拿眼看我们这边动静。
　　李智转过身来，继续对我说道：“刀器就这么多，接下来我和你说箭器。”
　　我算了算好像不太对，说道：“大人，你适才说，本朝的刀器，共有五种，眼下才只说了三种，还有两种不曾解释。”
　　李智说道：“非是我不肯介绍，而是因为剩下两种，陌刀是重兵，非常沉重，并不合适随身携带，非是禁宫护卫所用，十二卫少有习这刀法的，而千牛刀，乃是皇帝御用的刀器，修习这刀法的人比修陌刀的人还要少。”
　　我问道：“为什么千牛刀是皇帝御用的刀器？”
　　李智微微一笑，“你倒是个肯学肯问的人，这千牛刀之所以会成为皇帝御用的刀器，乃是因为它的来历，我记得你说自己识字，不知道是否读过庄子这本书？”
　　我摇了摇头，“我识字有限，庄子这本书，听贺伯说过，但没有认真学过。”
　　李智说道：“那也无妨，我便说与你听看，庄子里边有一个故事，叫做庖丁解牛，那庖丁是个厨子，据说他手上有一把解牛刀，锋利无比，不仅能将牛皮一丝一毫也不损伤的完整拆下，还能连续解牛一千头，刀刃却好像是刚刚磨出来的一样，这就是千牛刀的来历。到了北齐年间，皇帝配到的刀器，统一就叫千牛刀了，其造型比照庖丁的解牛刀来做，小巧玲珑，但是锋利无比，又以百炼精钢打造，不受水火侵袭，不被刀枪折断。皇帝的近身禁卫，因此被称作千牛卫，意思是和皇帝最亲近，也是最勇武的禁卫。”
　　我说道：“既然是皇帝用的刀器，为什么十二卫的人不修这刀法？”
　　李智顺手打开兵器架上一个黑色的木盒，抽出一柄小巧玲珑但是寒光闪烁的刀来，“因为它太小了，只适合自保，临阵杀敌是完全不顶用的。我们十二卫是为了守卫皇城和宫城而生，修习武艺如果只是为了防身，只怕要被万人耻笑，所以大家都不大愿意习这刀法。”
　　我说道：“我不是骁卫府的人，大人，你可否教我修这刀法？”我心里盘算，下次再遇到杨宽那坏人，他再踢我时，我便抽冷子给他一刀，管保叫他鬼哭狼嚎！
　　李智愣了愣，“你不怕被人耻笑？”
　　我昂首挺胸说道：“我自学我的本事，别人怎么看，我并不放在心上。”
　　李智不死心，说道：“话是不错，不过，千牛刀贴身互博时才最有用，所以更合适女子修习，你身量比起同龄少年来说虽然是稍微瘦弱了些，个头却不低，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要多多习武多多吃饭，日后必定会长成个魁伟男儿，学这娘气的刀法，多半派不上用场。”
　　我说道：“大人，我是骁卫府的信差，身上常年带着各种信件，那些宵小之辈意图夺我信件，必定要与我近身搏斗，我学着千牛刀，正是最能派上用场的。”
　　李智想想也对，说道：“那行，我有一套简明的刀谱，明日带来给你，你可照那刀谱修这千牛刀，遇到不明之处，也可与我切磋。”
　　我说道：“多谢大人了。”
　　李智还不忘记游说，又说道：“除了这千牛刀，长弓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顺手抄起架子上一把硬弓，挣臂开弓，沉沉的喝了一声，“开！”
　　弓弦顿时如满月一般拉开，杨玉在旁边用力鼓掌，“好臂力！”
　　九月的天气，秋老虎仍然肆虐，过了辰时，日头就开始毒辣，我们在较场上站了已有一个时辰样子，李智脸上身上已有汗珠滚落，他甩了甩汗水，正要拿手擦脸，一回头却见杨玉已经捧了两张帕子，外加一壶饮来正是舒服的茶水，笑眯眯的立在旁边。
　　“三哥，来，擦擦汗，看把你热的。”
　　李智接过帕子来，顺手递给我一条，“擦把汗吧，这天儿真是太热了。”
　　我没接他的帕子，从自家的兜儿里摸出那少年上次给的帕子，“我有。”
　　李智也不以为意，两张帕子混在一起，一并拿来擦脸。
　　杨玉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李智，一杯递给我，“来，喝口茶水，这是我亲自泡的甘草茶，味道苦中有甘，回味悠长，又能解毒清热，这个天气喝上一壶，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我小小的饮了一口，发现杨玉说的诚然是对，这甘草茶味道虽然入口微苦，回甘却甚美，让我想起从前在终南山吃过的一条蛇的肉来。
　　李智一仰脖子喝完一杯，杨玉马不停蹄又给他斟上一杯，“三哥，我们中午吃什么？”
　　李智哼了一声，说道：“吃打。”
　　杨玉嘿嘿的笑，说道：“别啊，三哥，我这么乖巧伶俐的小厮，你要是打坏了，以后可就没人伺候你了。”
　　“我不用你伺候，你早些回宫去，把圣上交代你读的那些书读完，把百官送的奏本批完，比什么都好。”
　　杨玉吐了吐舌头，说道：“当我没说过。”
　　他笑嘻嘻的，捧着茶壶，又坐回了黄伞底下，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读那本小册。
　　这日上午，李智将较场上各样兵器与我做了简要的介绍，又教了我一些基本的刀法，然后就由得我自己去练习，他与一班禁卫捉对扭打去了。
　　我对读书识字不甚有慧根，习武却进步神速，我照着李智的教习，认真的练习刀法，到了中午时分，已然懂得粗浅的防卫之道，李智抽空过来与我小试，对我表现甚是满意，“阿九，我倒没发现，你还真是个练武的材料，虽然年纪略大了些，只要肯吃苦，也一样能有所成。”
　　我说道：“这都是大人教的好的缘故。”
　　李智说道：“我教过的人何止千万，似你这般一点就通的人却少之又少，你也不须如此谦虚。”
　　杨玉在旁边点头附和，笑着说道：“对啊，我一看阿九就知道他是个非比寻常的人，要是你修千牛刀的同时，也肯顺便学一学障刀和横刀，那简直是件妙不可言的事，说不定你会成为骁卫府最高明的刀手呢。”
　　我想了想，问道：“学了那刀法，做了最高明的刀手，坏人便不敢轻易打我了，对么？”
　　杨玉点头，“那是自然，以后坏人对你只有害怕的份儿，看见你都要绕道儿走，你哼一声，坏人会跑的像兔子一样快，你瞪一眼，坏人会当场肝胆俱裂。”
　　一想到杨宽以后见到我就面如土色跪地求饶的样子，我顿时有了精神，“好，就修刀法，所有的刀法，都要学。”
　　李智大是高兴，说道：“这个好说，你以后每日上午就来我这里，障刀也好，横刀也好，千牛刀也好，不管你想学什么，凡是我会的，无一不倾囊传授你。”
　　我想起贺伯跟我说过的话，不由踌躇，“我要为阿爷的客人送信，只怕不能日日过来。”
　　杨玉拍着胸脯，说道：“这点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自有办法帮你应对。只要你诚心向我三哥学武，其他的都不在话下。”
　　他看了看时辰，对我说道：“你差不多得要回去了，明日早晨，我还去安福巷子寻你。”
　　李智把眼一瞪，“你今日出来一整天还嫌不够，明日还要继续偷懒？”
　　杨玉眼珠儿骨碌骨碌转了下，笑眯眯的说道：“三哥你放心，我明日把阿九接到较场，立刻就回东宫去，一点儿也不耽搁。”
　　“不需你去接，阿九自然会来，这里的路他已走过一次，难道还会不认得？”
　　杨玉眼睛清亮亮的，“路虽然是认得，人能不能出那院子，却是个未知数，你也知道，那老伯是不大乐意阿九跟我们骁卫府的人来往，阿九又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那老伯不发话，他必然不会擅做主张来这里习武。”
　　李智想想也对，“那你明日去接了阿九来较场后，立刻就要回宫去，说话要算话，不能再瞎胡闹，编些有的没有的事端来糊弄我。”
　　杨玉嘿嘿的笑，讨好的笑着说道：“三哥，我从来也不糊弄你的。”
　　李智哼了声，“你专门糊弄我！”
　　杨玉拉着他的手，好像只求饶的小猴儿，软语说说，“三哥，所有的哥哥当中，你是最疼我的了，我有天大的苦处，也只跟你一人说，别人看我，只说我风光，却哪里知道我心中有多么苦闷寂寞，三哥，好三哥，除了你，这世上我再没有别人能倚仗了。”
　　李智被他磨得心软，不由叹气，“真是个孽障，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啊。”
　　杨玉眨了眨眼，乖巧的捡起李智丢在一边的袍服，伺候他穿上，“三哥，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李智说道：“你想吃什么？”
　　杨玉温柔的说道：“酱肘子，熘肝尖，再加一块酱大骨可好？”
　　“这些都是我爱吃的，平日你点了，又不怎吃。”
　　杨玉说道：“我见三哥吃的开心，便也开心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柔情落落的，望着杨玉，嘴角一边一点浅浅的梨涡，好看极了，我暗自想，她真是所有黄狐狸里边最好看的那只。
　　李智伸手顺了顺杨玉耳畔的头发，他拇指的指腹摩挲着杨玉圆圆的脸颊，仿佛是有些痴了。
　　我又想，如果猛虎山大王不想跟母老虎配对，找这黄狐狸也是不错的。
　　大日头底下晒着，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半天也不出声，我练了半日，早就腹中空空，饥饿难忍，后腰和手臂也酸痛极了，很想要休息下，吃吃喝喝，眼见他二人半晌也不做声，我也不敢贸然出声打扰，可是肚子却不争气，突的发出雷鸣一般的咕咕叫声。
　　杨玉率先回过神来，朝着我噗嗤一笑，那笑容真是美极了，就好像是突然之间，春暖花开一般。
　　李智面色可以的潮红了一片，他转过脸去，说道：“今日就过我府上吃饭吧，我夫人已然备好了午饭。”
　　我小声的啊了一声，不禁为黄狐狸感到可惜，原来山大王已经有母老虎了。
　　杨玉也是神色一黯，说道：“你府上的饭菜，换来换去只得那几样，我不喜欢吃。”
　　我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想了又想，才大着舌头咬文嚼字的说道：“两位大人要是不嫌弃，今日就由我请两位大人去郭城那边吃个便饭如何？”
　　杨玉眼睛一亮，“便饭，我最喜欢吃便饭了，好，今日就和阿九去吃便饭。”
　　李智皱着眉头，“皇城之外，市井之间，怕是不太安全，圣上出征又带走了京畿羽卫，万一出了什么变故。。。。。”
　　杨玉说道：“有你这万夫难挡的勇者在我身边，能出什么变故？再说了，这是阿九头一回请我们吃饭，我们不去，不是有些看他不起？”
　　李智无奈，只得说道：“如此，就有劳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