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将尚稷(一) ...
-
箭上有气,螭吻循着那气息的牵引,抬头望向城墙之上,只一眼,便找到了“凶手”。
不知是因为刚才下落得太快,还是因为太过愤怒和惊恐,螭吻觉得自己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红纱。苑公主的白衣、倒地的罹枉和赑屃、颤抖着后退的士兵、城墙天空一切的一切,映在眼里都是血一般的颜色。就连那“凶手”亮得刺眼的盔甲,都是泛着红光!
螭吻咬牙握拳,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想要将此人撕碎泄愤的欲望!
这种暴力血腥的冲动他明明从未有过,却不知为何,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甚至,他对这冲动很是熟悉,熟悉到可以放任它膨胀,想要依靠它毁了所见的全部!
螭吻正欲前迈一步,忽觉袖角一沉。
児玉拽着螭吻的袖子,垂头似是哽咽道:“公子……麒麟的药……”一句话便将螭吻带回现实,充血的双眼渐渐恢复常色。
“……对,对……麒麟的药……麒麟的药……”
螭吻茫然地喃喃着,回到苑公主身边蹲下,卸下身上的包袱,手忙脚乱地摊开,翻着在临行前祁临阁赠予的瓶瓶罐罐。只是越心急,手越抖不停,手越抖,越是找不到想找的药。
“哪个……哪个是?止血……止血……”螭吻急得已经半哭腔,埋头翻找了一阵后,突然停下,“华临,祁祷……我们回隽山!快回隽山找麒麟戟!他们一定可以……!”急急询问,抬头看见的,却是哭成一团的苑公主,揪着裙摆低头颤抖的児玉,胸口仍插着箭羽的赑屃,还有血流不止的罹枉……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狴犴蒲牢不在,华临祁祷不在,赑屃罹枉也倒下了,児玉和苑公主深陷悲伤之中不能自拔……眼前能依靠的,全盘承托他的恐慌的,已再无他人。
除了自己。
螭吻闭了眼睛,强压住浑身的颤抖。
自己要做的,是让赑屃和罹枉获救!而显然,现在再花上数日折回祁临阁求助,绝对不是个明智之举……
忽然背后城门大开,有一人从中走出。
螭吻回身看去,此人正是在城墙之上持弓射箭的人。
方才离着太远看不真切,此番离近了才初觉此人身上的气魄是如此的傲人霸气。客观地来讲,此人相貌也不过是勉强算得上英武端正,身材也不似饕餮健美,更不如老龙王一般魁梧。可奇怪的是,这一身将军盔甲,和那炯炯有神的眸子,却让他看上去魅力十足,伟岸高大。
他来到螭吻等人近前,抱拳恭敬道:“在下原朝护国将军尚稷。不知诸位是同行,无心伤人,多有得罪。”其声铿锵有力,气势倒是不输给任何龙子。
“……你救得了他们吗?”螭吻再三冷静后,直视尚稷问道。
尚稷同螭吻对视片刻,上前探了探罹枉和赑屃的脖颈处,道:“愿尽力一试。”
见螭吻以视线征求了其他二人的同意,尚稷起身,朝城门内一挥手,便有四个将士抬着担子跑来。小心翼翼地将罹枉和赑屃移到担上后,又平稳地抬起,朝城门内跑去。尚稷侧身一个“请”的姿势,苑公主和児玉急忙跟上,螭吻却走了几步后慢下脚步,回头。
——辽阔的战场早已空无一人,只剩残骸。
尚稷已让部下备好了轿子安置好两位伤员,待螭吻等人坐好,起轿进城。
轿中除了他几人,还有一个花白胡子的军医,正给罹枉和赑屃做着应急的处置,児玉在一旁递些纱布小刀之类的道具。苑公主光是看见血肉模糊的伤口就已经一副要晕过去的架势,螭吻只好握住她的手,双眼紧盯着那军医的动作,不走心地说些安抚的话。
透过翻飞的帘子,螭吻看到众多百姓集聚在路的两侧,见了轿子,纷纷下跪叩拜,各种声音汇在一起,只能分辨出“龙神大人”这个字眼。而方才为止还兢兢业业的军医听了外边的呼喊,手上竟有些颤抖,额间汗出,不时以“敬畏”或者“恐惧”的余光瞥着螭吻三人。
螭吻无端地烦躁,撇过头无心再听再看。
到了将军府,螭吻等人在各种惊诧的目光中,随着尚稷穿过大院小院,停在一处适合伤者修养的僻静的院落。
箭虽穿膛,所幸罹枉和赑屃皆非常人,又有尚稷找来的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夫,故伤势虽重,也不是没有救。清了伤口,缝合敷药,绷带一裹,天还没黑透,大体就完事了。再熏个什么药香,定时清洗换药,再就只能看个人造化,何时醒来了。
只有一点——这些大夫并未被告知病人们的身份,缺乏了点对龙啊神啊的敬畏心,所以一见了螭吻拿出祁临阁的大瓶小罐,就是好一阵的羡叹唏嘘。之后每每见了螭吻,都要追着他问个究竟,再求他分个半勺羹什么的,弄得螭吻不胜心烦,恨不得马上学会隐身或者遁地。
不过后来他倒是也想通了,以麒麟的药,换这些人间大夫的医学知识……想必大人大量的祁临阁众人该是不会怪罪他的……吧?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罹枉和赑屃的伤情基本已经稳定下来。夜已深,大夫们退到侧院歇息,苑公主和児玉也都趴在榻边上沉沉睡去。
外屋,螭吻呆坐在桌前,望着静静燃烧的烛火出神。
忽然警觉有人接近,他起身走向门口,开门,来人正是尚稷。
尚稷手持提灯,正熄了烛火准备推门,门却自己打开。他一怔,看去,螭吻正皱眉打量着他——褪去盔甲,换上一般衣袍后,尚稷似乎只是个不打眼的普通人,若不细看,根本寻不出初见时那股子气魄来。他似乎是处理完军务后急赶过来的,龙降战场使得尚稷的军力大减损失惨重,诸事繁多,让他显得有些憔悴。
尚稷指指屋内,螭吻才让出路来,请进关门。
“我乃南海龙王之子螭吻。”螭吻转过身,朝背对自己的尚稷冷不丁地开口道:“白衣的是我姑姑北海龙王,年幼的是五彩石児玉,你伤的那二人……一个是我师傅罹枉,一个是我的七姐赑屃。”
螭吻故意挑着响亮的名号,全部说给尚稷听。心中那股扭曲的憋闷和报复感,让他希望看到眼前人惊慌失措,甚至屁滚尿流,跪地求饶的样子。
可惜,希望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