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剑》沈诺

60、赴北海（三）

　　“成”位于中原的北方。多草原，少山脉。越过边疆城池再朝北，穿过森林，翻几座山，就能看到一片汪洋……确切地说，是内陆海。因为其方位于北，中原的人们叫它：北海。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海的广阔，但和它相比，西方的赤海有如绿豆，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此海藏于大自然的深绿之中，单从云端瞭望很难辨认出来。

　　螭吻伏在龙形的苑公主头上，眯着眼顶着风，双手握龙角如同罗盘，时不时纠正一下苑公主前行的方向。赑屃化作龟型龙兽，紧跟在苑公主身后。罹枉则是站在赑屃的背上，悠闲地赏着高空的风景。
　　螭吻在狂风中声嘶力竭地喊：“错了错了！不是这个方向，再往西一点！往西！”
　　苑公主疑惑，“……可是我觉得……方向没错啊？”
　　“……我们走得偏东了！是这边！这边！……不对！这次……得太北了！”
　　“有吗？……看上去都差不多……？”
　　“不！不一样！……见那林子了吗？……着那个方向飞没错的！”
　　二人的对话被风声吹得听不大真，但也能辨出大概内容。罹枉失笑，“这小鬼……明明只在书上读到过北海，居然比北海的龙王还要熟悉方位？”
　　明明说的不是自己，赑屃却颇为得意道：“我们家小九的才能就是把纸上写的、别人说的，变成自己的知识经验啊！这种资质，绝对是修炼‘咒’的天才……你这个做师傅的还不知道么？”
　　罹枉却只是半笑着摇头，不置可否。

　　时逢盛夏，烈日毒辣。这时节，人间除了野草狂长之外，也是雨水粮草充沛，比起寒冬更适宜领兵打仗的日子。
　　不知是听到了呐喊声还是嗅到火烧的焦味儿，赑屃忽然一个闪念，透过云缝朝地上看去，果不其然——“成”地边疆的城池外烽火燎原，尘烟飞扬！
　　极目细看，是两方士兵正在交战！兵戎铿锵，血染大地！攻城的一方战得凶猛，个个人高马大，似乎略占优势，但守城的一方战法巧妙，一来二去的也没被捞去多少便宜。只是这火势越来越大，带着一种不将方圆百里的草地山林烧尽了不罢休的势头，随着风吹极快地四散开去……！
　　若说狴犴留恋人间是因为喜欢人的奇特，那赑屃前前后后搬了几百年的山，最喜的就是这些海底没有的，向阳生长的花草树木。如今燎原大火在她眼前要将那些可爱的花草一燃殆尽，赑屃急得不行，奈何自己只空有一身蛮力，关键时刻竟派不上用场！
　　“小姑姑！快！快降雨！”赑屃顾不得旁的，追上苑公主大喊道。

　　城池最高处，有一人身披铠甲迎风而立，正不动声色地观望着战况。沉静而锐利的视线扫过战场，锁在了一身着将军盔甲，一刀斩下他五个兵卒的人身上。接过部下呈上来的弓箭，稳稳地拉开，箭尖瞄准敌方将领的头颅。
　　弓已拉满，箭蓄势待发。
　　“啪嗒！”
　　忽然一滴雨水滴落在箭尖。然后顷刻间，雨如瓢泼，冲刷着战场。灭了火焰，也消了不少杀意。
　　他放下弓箭，仰起头看向方才还是清空烈日，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的天。
　　云缝中，忽有一银白色的龙一闪而过！龙尾后，一个似龟似兽的妖物紧跟而上！像是在追赶，亦或是狩猎！
　　他未多想，迅速换箭搭弓，转而指向云端。张满弓，意念汇集箭尖……

　　见地上火势已熄，赑屃松了一口气。
　　“……好厉害！”螭吻头一次亲眼，还是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龙神降雨，不由地赞叹道。
　　苑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啦。等你修成龙身时，这些呼风唤雨，招雷引电什么的都只是分内事……没什么特别的。”这一番话说得螭吻一脸欣喜，两眼放光。
　　罹枉却暗自摇头，心想这二人倒是天真的很，难道他们就不知，这龙身可不是单靠刻苦修炼就能成的吗？若非执掌一方，除非登基龙位，否则就是天赋好如睚眦或者螭吻，想化为龙神，也是需要一番生死机缘……

　　有空气鸣动的尖锐声由远及近，迅速传来。其声很是细微，却也没逃过螭吻从师麒麟戟后变敏锐的听觉。他起先以为是听错或者多心，可那声音径直朝这边袭来，螭吻心生不安，只好扭头向他人确认。
　　可他话还没问出口，回眸间，罹枉的身形已然从赑屃背上消失！一个闪神，转而出现在赑屃的下方！只见他并不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挥，却有似千斤般的厚重和收纳天地的宽广！饶是那支破空穿云而来的羽箭再生猛疾迅，也要被硬生生地震断！

　　螭吻三人震惊无比，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但不是因为罹枉过人的身手，而是那支莫名飞来的箭。
　　苑公主惊魂未定，颤着声音道：“……刚刚……是人间的弓箭？怎么会……”
　　罹枉蹙着眉，瞥了眼下落的、断为两截的箭，刚要转身，身形却微妙地一僵。
　　说时迟那时快，“嗖嗖嗖”三声犀利尖锐的破空声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响起！谁也没看清，也没来及用气捕捉到……那三支箭，就那么直直地，穿进了罹枉的胸膛……！
　　罹枉被那鬼神般的箭势狠狠地拖拽着，以极快的速度砸向身后的赑屃！结结实实地撞上，连带着赑屃巨大的龙身也向斜上方移了些许！而那三支催命的箭，在贯穿了罹枉后，依旧深深地刺进了赑屃本应无坚不摧的龙鳞！

　　罹枉只觉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胸口呼啸着席卷至全身，如同雷电，瞬间麻痹了神经。一口血咳出后，一阵晕眩，意识渐渐散了去。

　　时间仿佛被放慢。
　　苑公主和螭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罹枉慢慢脱离了箭的固定……赑屃从原身化为人形，却早已昏迷不醒……二人一先一后，从云端……跌落……
　　“……罹枉？……赑屃？”螭吻傻傻地回不过神，探出手，意欲捉住那翻飞的衣袂，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越落越快，转眼消失于云中。
　　此时却是苑公主最先回过神，急急娇喝一声“小九抓紧”，一个翻身猛扎入云中！

　　城上的人凝神地盯着羽箭飞向的云端。片刻后，他略显讶异——本以为会有一庞然大物坠落，却没料到从云层中掉出的，竟是两个人的身影！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不止如此。
　　他惊疑地看着方才瞥见的那条银白色的龙破云而出！急转剧下，龙哮风吼！龙口大张，龙爪急伸，似是要追上那两个身影！直冲着地面而来！
　　这下不止是他，城上城下城里城外俱是目瞪口呆，无不惊恐地瞪着从天上猛扑而来的龙！或惊叫，或腿软，直到那龙“轰”地砸入城外战场之中！
　　他几步上前，急急地从城墙之上向下看去。

　　尘烟散去，骤雨停息。残云被风吹散，阳光洒进战场。
　　方才战得正酣的兵将，大多被震飞。战场上东倒西歪，分不清哪些是战死的，哪些是被龙气压迫而亡的，只留两侧的后方颤抖着跪倒一片。
　　其中一块干净的地上，有几个身影——一个白衣女子跪坐着，颤抖着揽起胸口中箭的人，似是不忍地侧了头，不料入眼的，却是倒在一旁的男子胸口不断扩散的殷虹，终于忍不住掩目抽噎起来。一个少年站在她身旁，垂头握拳，像是在极力忍着什么。
　　忽然，那少年一动，抬头望向城墙之上。
　　那一刻，他看见那双直直地盯住自己的凤眸，和腾起的黑发一并染色，如血赤红！杀意骇人，让他不由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