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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麒麟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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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内走出一男子,素袍银发,眼部蒙着三寸黑纱,赤脚踏地,脚踏之处花草极盛,脚离地面花草瞬间枯萎。他一步步走来,仿佛走过了芸芸众生的无数轮回,看尽了悲喜,受尽了荣辱,忘尽了存亡,只留对世事的爱怜。
若是说罹枉给人的惊心动魄是气势,是绝对的强大,那么此人的则是寂静,寂静到虚无,虚无中生万物,因而惶恐,因而臣服。
螭吻蒲牢不由看呆。
児玉保持着被罹枉揪住的姿态,欢脱地打招呼道:“祁临祁临,你真的在这里!还记得我不?”
“児玉姑娘?……果真是你?”麒麟戟略带惊喜,意欲上前,却停下一侧头,“这位是……”
“罹枉。”短短二字,让人猜不出情绪。
麒麟戟一笑,奇道:“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能叫児玉姑娘‘丫头’的人?罹枉阁下真是位奇人。”说罢将头转向蒲牢身后的螭吻,“想必真正要找我的,是这位吧。寒舍陋室,若各位不嫌弃,还请进屋一叙。”
“你不是在闭关吗?我们突然打扰了你会不会有损你修为啊?”児玉跳上桌角,语中毫无抱歉之意。
“不碍事。”麒麟戟笑笑,提着精致的红泥茶壶边为几人斟了茶,边叹道:“修为抵得了什么,少一些反而轻松。”
“你倒是看开了。我还记得你以前为了增进修为差点走火入魔的样子呢。”
麒麟戟有些怀念道:“那时多亏桑染出手相救,否则就没有现在的祁临阁了。”
待螭吻等人围桌坐下,麒麟戟才落座。他虽眼蒙黑纱,但行动同其他人没有任何不一样,像是能看到螭吻等人投来的欲言又止的目光。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们为何事来找我。”麒麟戟捧起茶杯却不喝,低头道:“遮天。”
螭吻恭敬道:“还请赐教。”
“这事还要从天地形成之初的那件事讲起。
当年麒麟一族虽得以从三族混战中脱身,混入下届,却是毫无余力,日日担惊受怕。待龙族退居四海,凤凰残族归隐深林时,才终于安稳下来。可是不知为何,麒麟一族的王突然心血来潮,在抽筋断骨制了一支戟后,撒手人寰。于是,本就苟延残喘的麒麟更是受到重创,不得不更加小心地隐藏。
而那支莫名其妙被造出的戟,在数千年后终化为人形,便是我了。
我因身受麒麟之王的血骨,在族中地位颇高。在享受众人仰望的同时,也身负着守护麒麟一族的重担,而我自知自己实力不过尔尔,却无法将胸中众多苦闷向人倾诉。我只有加倍修行,才能不负众望。
我离开族人,四处修习游历。初到隽山时不知此处的奇特,还以为自己的辛苦习来的修为尽失,急忙以血脉为引,焦急着想办法恢复修为。可修为根本没有丢失,不过是此地地势使法术暂时失效而已,我如此一急,血脉走差了气,走火入魔,差点丢了性命。
住在隽山的桑染神祗恰巧从谷外回来,发现了倒在河边的我。桑染精通草药,随手几副药便将我救回,也就是那时和児玉姑娘相识的。我在隽山叨扰数月,具体事情如今已记不大清了,但是离开时,已没有了先前的浮躁和不甘,想必是因为桑染开导了我许多吧。”
麒麟戟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到这里,事情还算圆满。”
螭吻瞥了眼面色平和,闭目聆听的罹枉,想:不知那时候罹枉在不在隽山……
“后来,当我终于可以独挡一面,能为麒麟一族守住一片天的时候,听到了桑染身中遮天,已永入轮回的噩耗。我不相信,便瞒着族人赶到隽山寻找她还在世的蛛丝马迹,却不料半日之后,竟有无数天兵天将出现在我面前。
麒麟一族一直将自己藏得很好,好到当时的天庭也不知我是麒麟圣戟,以为是我出手将隽山神祗拖入遮天。我那时也是急红了眼,见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捉捕我,便忘记解释,和他们打了起来。在隽山荒谷打不尽兴,我又怕伤了这里的草木,所以在他们提出换个地方打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结果,移动了地方才发现,我已中圈套。
因为我‘以遮天封印了桑染神祗’,他们便以同样的方式封印了我。不得见天日,不得示他人,不得发五音,不得闻声响。”
螭吻等人哑然。
半晌,児玉涩涩开口,“……我只知你中了咒,却不知是这番原委。”
麒麟戟轻轻摇头,“因为桑染的事,你一定身心憔悴,旁的事,不入耳是常情。况且,天庭在封印我后终于知道抓错了人,这等乌龙事,他们断不会如实记载。草草几句,任谁看了都不会在意。”
“不得见天日,不得示他人,不得发五音,不得闻声响。”螭吻喃喃道。
“是。魔神赤朽为‘牢’,桑染为‘劫’,而我的遮天……则是‘隐’。”麒麟戟苦笑道,“我回到族里,发现谁都看不到我,听不到我,我明明在,他们却是天涯海角找破了头。好在我并非失了身体,可以通过书写告诉他们我的处境……天庭断不会想到,我会带着麒麟一族到了隽山落脚,知道此事的,只有狴犴和你们。不过,即使他们知道了,如今也不会拿我们怎样。”
螭吻疾声问道:“那我们现在能看到你,听到你,是不是遮天已经……”
“你忘了还有两句。”罹枉拍了拍螭吻的头,起身欲走出木屋。
螭吻怔愣了一瞬,急忙回身捉了罹枉的衣角,“可是他能看见我们,也能听见声音啊!”
麒麟戟摇头否定道:“不,我看不见也听不见。我不过是修了气,以气的流动来代替耳目。”
这一语,让螭吻不自觉松了手,罹枉便推门而出。
头一次看到螭吻这副失落的模样,蒲牢很是惶恐,担心地上前摇摇他的肩,“……小九?”
“那你如何破了一半,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将遮天全部解开?”児玉问。
麒麟戟被他几人的态度反应完全搞懵,却也不问其中缘由,只回答说:“我潜心修行,不知何时就成了现在这样。族人也为我四处求法,但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遮天无解’。”感到児玉脸色变差,麒麟戟安慰道:“其实想想如今这样也没有什么不便,我早就习惯了。‘轮回’……也不是什么可怕之事……”
“可是我找不到她!陪不了她!我不许她入轮回!”児玉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冲出了门外。
麒麟戟叹息了片刻,转向螭吻和蒲牢。只是他二人都有些无精打采,朝自己深深一揖,说了声“改日再登门道歉”便回去了。
之后几天,不管螭吻等人怎么找,都不见児玉的踪影。找了罹枉来问,罹枉却说不用管她,等她疯够了自己会回来。几日后果不其然,児玉就重回到大家的视线内,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