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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彼时 ...

  •   日头渐渐向西,终隐入了茫茫群山之中。

      晚饭后,东原唤我研了墨,骨节分明的长指捏了一根几尺长毫缓缓落笔,笔锋凛冽,不一会儿,湛白如雪的宣纸上饱满的洋洋洒洒的字迹便呼之欲出。
      “玉衡仙上,月圆之日将至,丹阳城内想必又是一场大变,速来祝我一臂之力。东原”
      月白的长袖一挥,案上的宣纸瞬间化作一缕云烟,没了踪影。
      我磨磨蹭蹭的不肯走,东原瞅了我一眼:“你有话说?”
      “我今天下午见了泽宇。”我说。
      “他跟你说什么了?”东原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他跟我讲了他的故事,我觉得他很可怜,你能不能帮帮他。”我犹豫了半晌,将泽宇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东原。
      “战神徒司。”这四个字在东原嘴里咀嚼了半天,像是在回忆什么。
      半晌,东原抬头,触到我探究的目光后,不自觉的错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便不能帮他。”
      “为什么?”我着急。
      “众所周知,战神徒司是上古的仙尊,一生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死在他剑下的都是为非作歹的妖魔,泽宇的姐姐定是触了战神的逆鳞,所以我不能帮他,相反,我还要把他姐姐的魂魄从他体里拿出来。”东原一字一句的说。
      我很是颓然,东原说的不无道理,可为什么我那么想要帮泽宇,就好像是拖了好久好久的约定,如果不帮他,我就是食言而肥,余下的日子里定会愧疚难过。
      在我短短的人生中,这样的感觉第一次出现而且分外强烈,我想,或许,是上辈子欠下的吧。

      当晚,我睡不着,坐在房顶上发呆,金黄的琉璃瓦上沾染着无垠的月色甚是璀璨。
      有一把扇子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把思绪牵回来,定睛一看,竟是泽宇。
      我把眉毛塌了塌:“你快跑吧,东原要将你姐姐的魂魄从你身体里取出来。”
      泽宇眸中一暗:“没用的,东原是战神徒司的徒弟,我姐姐打不过战神,同样我也打不过东原,就算上天入地,东原一定会找到我的。”
      星光洒落,在泽宇身后汇成落拓的川流,缓慢涌动。
      “我很想帮你,可我能力太弱。”我说。
      “不是说要给我买糖葫芦吗?明天买给我好不好?”
      “当然好。”
      “那说好了,明天我在梨花林等你。”
      “好。”

      东原理了理有些皱巴的衣袍,房顶上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入了他的耳,这个狐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明天就会见分晓。他眯起狭长的凤眸,想,绝不能让卿卿有事,否则,对不起师傅和姐姐。
      东原是天帝最疼爱的小儿子,一出生就有最好的师傅教导,一行一止更是彬彬有礼,带着皇家与身俱来的高贵与优雅,这样的贵族气质不是说有就有的,否则怎么引得七海八荒的众神女为之倾倒。
      可今天晚上,他不但听了墙角,还在半夜潜入女子的闺房。
      床上的女孩早就陷入沉沉的梦境,东原抬手捻出一张隐形的大网罩在女孩的身上。“好好睡一觉吧,”东原在心里说,“等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梦中的女孩很是乖巧,紧闭的眼眸微微闪动,睫毛敛着在脸上投出半月形的阴影,东原皱起眉,一时迷惑,反应过来时,修长的手指已经肆虐在女孩的脸上,温柔细腻的触感,让他一时不想离开。
      她长的真像姐姐,自从上次受伤,瘦下来的女孩眉眼中不时透出姐姐当年的神韵,甚至比姐姐还要多几分古灵精怪。
      姐姐,我很开心我能遇到你的孩子,当年我不能保护你,如今,我定会护佑她一世周全。
      他微微皱起眉,深沉的思绪化作一只蝶轻轻巧巧地飘回了那年春日。

      彼时,春意阑珊。
      战神司徒受命去西天的锒砀山除妖,半个月后却传回了战神与花神牡丹成亲的消息,他想方设法瞒住颜西,他自以为堵得了悠悠众口,可这件事早已在七海八荒传的沸沸扬扬,成为了众仙茶余饭后的谈资。
      颜西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认定此事,从此一蹶不振,缠绵病榻。
      之后,便诊出了颜西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得知颜西有孕的那日,他正在厨房忙着熬药,玉衡提了一只白毛乌鸡从门外晃进来,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三重天御膳房鸡圈里的白羽乌鸡。
      “姐姐是凡人之体,这天上的鸡能受用得了吗?”他堪堪接着玉衡劈头扔过来的鸡,问。
      “怎么受用不了?”玉衡倚在门框,操着手反问:“别忘了,那可是战神的孩子。”
      他想想也是,就褪了毛给颜西炖鸡。
      玉衡在一旁调侃:“我从小就教导你君子远庖厨,你怎么是一心一意的洗手作羹汤。”
      东原没说什么,这是为了姐姐,他仿佛是有一丝执念,师傅对自己不薄,自己自然是要好好照顾姐姐的。

      颜西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人却越发沉默,变得不言不语,发展到后来甚至不吃不喝,他在一旁只能干着急。
      他千万次想,要是他当初不听父皇的话,不去南地,姐姐定不会去跳那诛仙台,就算是母后下的懿旨,他死也要驳回。
      细细想来,父皇不过是随便寻一个由头要他去南地,他完全可以拒绝,可那日他在春日的细雨蒙蒙中第一次迷茫了起来,他受不了那样的姐姐,没有了师傅,姐姐就像是一个破碎的布偶,没有了灵魂。
      还记得第一次见颜西,她撑了一把油纸伞,从飘飘洒洒的雨帘后走出来,她低着头,提着裙角,一蹦一跳,勉强错开路上的泥洼,她停下来,或许是因为感觉到前面有人 ,抬头时,他看见面前的女孩巧笑嫣然,眼眸中星光潋滟。
      那是一片汪洋,他一头陷进去,无法自拔。
      师傅说:“这是颜西,我们已定亲,你可以称她一声姐姐。”
      “不是应该是师母吗?”他问。
      颜西抬了抬油纸伞,露出姣好的面容,认真的眨着眼睛问他:“我有那么老吗?”
      “不,不老。”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结巴。
      想他东原是天上公认的冷漠面孔,自成年后,有不少仙娥会想方设法与他亲近,比如水神的大女儿,竟离谱到要求做他宫中的一名侍婢,只求能陪伴他左右,可奈何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守了东原几百年,却未能近他一次身,最后只能悻悻离去,再有就是西天的碧螺仙子,东海的馨子公主等等,有些吵得他头疼,他也以为自己不会为女色所吸引,总是对她们退避三舍,直到遇到颜西,他好像体会到了自己以前是多么残忍,再见到这些仙娥后多了几分礼遇,但仍旧不冷不热,叫人亲近不得。

      他不相信师傅会抛下姐姐同那花神结亲,他想要去西天找师傅,之后应下了父皇去南地的要求,把颜西交给了太上老君照顾。
      他想,只要几天,他找到师傅就回来,他一定要把师傅给姐姐找回来。
      可他还来不及赶回去,玉衡的书信就到了,是颜西的死讯,只说是颜西触怒了王母娘娘,跳了诛仙台,魂飞魄散。
      他甚至都来不及见颜西最后一面,百年来,他远离天庭,在人间游荡,只求能找寻到颜西的一缕游魂,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没有,哪里都没有。

      夜色氤氲,周围缠绕着绵薄的雾气,月上中天。
      东原伏下身子,在女孩的眉心印上一吻,身后突的响起玉衡的声音:“她不是颜西。”
      东原回身,玉衡站在那里,一身血红的罗衣,衬得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清冽,目光如炬。
      “我知道。”
      “但愿,你知道。”
      夜色更浓了,屋里光线低暗,屋外虫鸣四起。
      躺在床上的女孩翻了个身,睫毛微动,吐出两个弱弱的字,正准备起身离开的东原听的不怎么真切,但因为那两个字甚是熟悉,让他剑眉一皱。
      女孩说的是:“颜西。”
      不自禁的,东原将手覆上女孩的额头,施了法向她的梦境探去。
      女孩的梦境,他认得,那是一处极熟悉的所在。
      沌羽山,战神司徒的修炼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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