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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可爱还是公主可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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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晚风微凉,空气中弥漫缠绕着淡淡的海棠花香。
我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着这榻上跟长了刺一般,跟着东原已经半月,每日为他添茶研磨,做丫鬟做的不亦乐乎,心里想着,只要他不让自己回到那苦寒的七重天怎么都行,可今日却第一次生了要回去的念头。
那日公主招亲,我跟着东原从人群中匆匆而过,都怪东原长得祸国殃民,那小公主见了便黏住不放,楚王一看是夜神便请到这行宫里好生侍候。
东原在这富丽堂皇的行宫里一住就是半月,却丝毫未提捉妖之事,倒是每天读书写字,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安然自得,今日东原又唤了我给他磨墨,并检查昨日教给我的大长生经,一篇经文被我背诵的颠三倒四,坎坷非常,东原摇了摇头,用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了看我:“成仙之路本来就是漫长艰辛,你如果如此不用功,可叫你师傅白白浪费一片苦心。”
我只顾低着头瞧东原写的字,苍劲有力,唔,真好看。
“我刚才说了什么话?”我抬头看了眼被我气得双目冒火的东原,小心翼翼的说:“你说我不用功。”东原用眼睛扫了扫我,只感觉被东原扫过的地方火烧火燎一片。
“既然知道不用功,那今天就把小长生经背下来。”
我的眉顿时塌了一片,东原又补上一句:“背不下来晚上不许吃晚饭。”
可恶,竟然用晚饭威胁我.........
我拖沓的走到门口,正碰上兴冲冲来找东原的小公主,“东原哥哥,你在做什么?”脆生生的声音,甚是动听。
东原抬头看了看飞奔而来的女孩,甚是难得的扯出一丝笑容,那笑容真好看,一时晃花了我的眼,竟生出一丝泪意。
晚饭时,我旁敲侧击的问东原:“你觉得那个小公主怎么样?”
“很漂亮,很可爱。”他略一思考答道。
“那..和我比起来谁更可爱?”我用筷子戳着面前的米饭,小心翼翼的问。
东原诧异的看我:“怎么这么问,你们是无法比较的。。。。”
听他这样说,我心里瞬间难过的泛酸,就知道他肯定更喜欢那个天真可爱的公主,我怎么能和人家比呢,我将手里的筷子一扔,夺门而出。
我在榻上又翻了个身,胸口难过的有点喘不过气来,是不是房间里太闷了,我起身打开窗户,此时已近子时,悬在半空的月将圆不圆,月华流转夺了周边众星的光辉,院子里海棠花静悄悄的绽着,花丛里东原背对着我,身长玉立,广袖锦袍,我探着脑袋,发现东原指尖捏了一片海棠花瓣,正念念有词。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他在做什么,一转眼,眼前的东原忽然不见了踪影,我满院子张望。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似清泉缓缓流过山涧:“怎么还没睡?”
我回头,东原正坐在我身后的桌子上饮酒,沾着一身的海棠花粉。
“我睡不着。”我努力把黏在他身上的眼珠子挪在一边。
东原举了举手里的羊脂玉杯,勾着唇引诱我:“来,睡不着就陪我喝一杯。”
“喝就喝。”我走过去,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东原挑着眉看我,语气里有一丝询问:“你这是在和我生气?”
我一想起今天的事肺里就气得快炸了:“对啊,对啊,我就生气。”
“为什么?”
“你说我不能和那个娇滴滴的公主比!”我将眉毛皱了皱,瞪着眼睛看他。
东原举着杯子,眉目间似有星光洒落,他笑了笑。
“你笑什么?”我质问他。
“原来是因为这个,气的连饭都不吃就跑了。”东原好笑的放下杯子:“还真是孩子气。”
“比起你来,我本来就是孩子啊。”我撇嘴。
“也是,”他点头:“你没听完我的话,我的原话是:‘你们是无法比较的,你有你的好,她也有她的优点,不过还是你比较可爱一点。’”
“真的?”我果然是个好骗的孩子,听了这话马上笑逐颜开,起身替他斟酒。
酒过三巡,东原却毫无一丝醉意,他抬手指了指半空的月:“再过几日就要月圆了,到时你回七重天吧。”
“为什么?”
“狐妖雌体出现,必定又要出来觅食,你还是呆着天上比较安全,到那日,我会拿下他。”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夜之精灵附着在海棠花瓣上,我刚才召唤了它,它在城西发现了狐妖的踪迹,到时你师傅会来助我一臂之力,你且回去,莫要添乱。”
“哦,知道了。”我回答的不情不愿,又要我回去。
隔天,我塞了一嘴的糖葫芦在丹阳街上游荡,心里想着回去给小银带什么礼物好,其实平日里师傅经常带我们来凡间玩,凡间的东西对于小银来说也不是很稀罕,但凡间的热闹是我们心之所向,我们经常趴在月下仙人的观尘镜旁幻想着有一天我们也能住在凡间。
记得那日观尘境中搭了一台上好的折子戏,有了年头的二胡吱呀吱呀的响,青衣捏着嗓子咿咿呀呀的唱:“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霎时间日色淡似坠西山 。”
月下仙人在一旁边缠红线边教导我们:“听听,天上的众仙都向往凡间,凡间却是春花缱绻,弹指百年,凡人命数有限,世世轮回尝生老病死终得不到解脱,哪像我们天上自在,卿卿,你和小银可莫要贪玩犯了天条,小心被贬下凡间去永生永世受那轮回之苦。”
我托着腮帮子跟着戏里的调子摇头晃脑,被月下仙人用他的大烟袋锅子狠狠的敲了一下额头:“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我揉着脑门的包,委委屈屈的道:“听到了,听到了。”
然后默默地把月下仙人刚刚缠好的红线塞到他烟锅底下,起身同他道别,拉着小银刚出月老阁,就听到月下仙人杀猪一样的叫唤:“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好好的一桩姻缘就这样毁了,我定要把这烟戒了。”
我不明白月下仙人为何如此不喜欢凡间,我却觉得凡间甚是好玩,能逃了师傅的功课不说,还能吃到如此好吃的糖葫芦,真是妙哉妙哉。
不知不觉竟走进了城西的梨花林,手中的糖葫芦也就剩下最后一颗孤零零的串在木杆的最下方。
我最喜欢一口把糖葫芦咬在嘴里,然后用舌头把籽挑出来再慢慢的嚼,奈何这棍子有点长,我伸手把最后一颗山楂往前推了推,觉得不够,正准备再推推。
这时,执着在糖葫芦上的目光匀出了一点瞄到一件月白色的衣裳下摆,我抬头,看见泽宇摇着扇子,笑眯眯的看着我的糖葫芦,眼神好像在说:“你吃什么呢?分我一点好不好。”
我利索的把糖葫芦往前一推,一口咬在嘴里,鼓着腮帮子看他:“我吃完了,不能分你了。”
泽宇收起扇子,好笑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我也很喜欢吃糖葫芦呢。”
“那好说,待会儿上街再买一串就是了。”我安慰他。
“那你想不想听故事,是关于糖葫芦的。”泽宇说。
我正想说好啊,转念一想,泽宇是狐妖,万一兽性大发伤害我怎么办?
我试探的问:“你是狐妖,会不会伤害我啊。”
“我们都是妖类,我怎会伤害你,况且我从未害人,上次被你撞见我抓住那个公主也是因为她欺人太甚,我本来也没想要伤害她。”
我想了想,对啊,上次我骗他我是妖怪他还愣头愣脑的相信了,而且上次也是那个女妖怪抓的我,跟泽宇半点关系也没有,其实他对我还不错,怪不得我见了他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可是。
我问他:“可是,你害过人啊,丹阳那么多百姓都死了,为这事,我师傅和东原都下凡抓你了,对了,你是怎么逃脱乾坤罩的?”
“你师傅?”
呀,说漏嘴了!我小心翼翼的道:“嘿嘿,其实上次我是骗你的,对不起啊,我不是什么妖怪,我是玉衡真君的徒弟,这次下凡本来是要抓你的,但你别担心,要是你没有害人,是个好妖怪的话,我会替你跟师傅说的,你可别怪我啊。”
泽宇摇摇头:“无妨,我也早该猜到,若是妖怪怎么会有如此充沛的灵气?”
他重新将扇子打开,挑了一处空地,席地而坐,声音似冬日里的暖阳,他缓缓道:“那不是我,那是我姐姐,我清楚的知道她住在我身体里,我能感受到她,上次东原抓的是我姐姐,但乾坤罩只能困住有魔性的妖类,我本身只是一只有些道行的狐妖,并无半点魔性,也无害人之意,所以乾坤罩是困不住我的。”泽宇一五一十的交代。
“你姐姐怎么在你身体里,东原说是你吸取生灵的阴阳之气练成了阴阳双体。”我疑惑道。
泽宇凄然一笑,拂了拂落在月白长袍上的破碎的梨花瓣。
他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淡的好似一口雾气迅速地消散在微凉的空气中,叫人听的不是很真切,“很小的时候,我喜欢吃糖葫芦,姐姐很宠我,每天都要给我买一串糖葫芦,那天,我记得是夏天的末尾,我和姐姐住的洞口前有棵梨树,花瓣凋零的就像现在一样铺天满地,很是美丽,姐姐告诉我,等到梨花都落光了就会结果子,结很好吃的梨子,可我不喜欢吃梨子,我想吃糖葫芦,就缠着姐姐去买,姐姐无法,就带着我一起到街上。”
“就在我们刚买好糖葫芦时,姐姐遇上了一直追杀她的战神南翔徒司,战神徒司是上古的仙尊,我姐姐也是无意中得罪了他,在我的记忆里,那就是一转头的时间,我看见姐姐的身体像一片残败的树叶一般匍匐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他用剑指着我的鼻子,我当时吓傻了,手里的糖葫芦掉进了血泊里,我听到他说:‘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没有做过坏事,你记住,要是你胆敢像你姐姐一样为非作歹,我徒司定不留情。’我记得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幽冷沉重。”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办法救姐姐,也没有办法为她报仇,好在姐姐的好朋友是上古女娲座下的灵狐,她耗费灵力施法将姐姐的一魂一魄暂时寄存在我身体里,她说,姐姐的三魂七魄被打散了,只要我找到姐姐剩下的魂魄她就有办法复活姐姐。我好高兴,只要能救活姐姐要我做什么都行,我一心盼着那一天的到来,可我没想到她也会死在战神的剑下,我彻底没了希望,我该怎么办?这世界上只剩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直到月圆那天,我感受到了姐姐,我想我要救活她,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么多年来我努力寻找她剩下的魂魄,就算每到月圆姐姐就要出现吸食生灵的精气我也不顾,我想姐姐,我不想再孤单一个人。”
梨花落得更快了,像一场漫天的洁白花雨,铺天盖地。
我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努力从这个悲伤的故事里挣脱出来,我想安慰他,可一时词穷。
他在这场花雨中席地而坐,天地瞬间变得更加宽广,我看到他的眼神,寂寞孤独夹杂着浓浓的哀伤,我想要在这一场雨中为他撑起一把伞,不知不觉我上前抱住他,我听到我的声音在轻轻的响:“别害怕,以后我给你买糖葫芦。”
他在我肩膀上笑了,“好,以后你一定给我买。”
我起身时却明显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微凉,我想,他太可怜了,我一定要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