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我们来段风月吧》anglenana

11、李侍安不是东原

　　我寻到东原那一日，凡间又迎来了新的春天，天上落了细雨，雨势不大，但足以让出门远行的东原停下脚步到茶肆里躲雨。
　　叫李侍安这个名的人很好找，我只要稍稍一打听，整个南城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的，听说他出生那日，李母梦到飞龙入怀，便诞下了李侍安，算命的说，他命中孤煞，缺女子相守，便用了“安”字。
　　李侍安出生便能语，稍大一点儿便显示出来非凡的智力，虽然是次子，但比长子不知道聪明了多少倍，其父对他寄予厚望，李侍安成年后，接管李家家业，做得风声水起，如今已是富甲一方。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我坐在靠窗的地方，细细的品一杯茶，但心思却不在茶上，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不远处的东原。没见到东原时，我一直担心他投入凡胎，不小心长成一个丑八怪，但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长得还是东原的那张脸，精雕的侧脸，飞扬入鬓的眉，高挺的鼻梁，一双丹凤目像天上最璀璨的星辰。
　　他正在斟茶，手指骨节分明，是那样的好看。
　　我该怎样接近他呢？
　　我喜欢东原，我想要嫁给他，这样的念想从出现就没有消失过，反而一直徘徊在我的脑海，让我不得不正视它。
　　要是我就这样走过去和他打招呼说：“嗨，你能娶我吗？”会不会很不矜持，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八成是这样的，我在心里默默否定这个方法。
　　如果我能安排我们的初遇，何不把它安排的浪漫一点，最好有点戏剧性，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想，要不要来一段卖身葬父，与我相依为命的父亲得了重病长辞人世，留下年幼的我孤苦无依，只能学别人卖身葬父，东原是个腰缠万贯风姿翩翩的富家公子，看到落难的小姑娘善心大发，便买回家做了一个贴身小丫鬟，不久发现小丫鬟长得甚是可人，两人相处时间长了，难免日久生情，两人爱到无法自拔就私定终身，但小丫鬟没有家世，只能给东原做一个侧室，而且婆媳问题十分严重，东原一气之下和小丫鬟私奔，从此双宿双飞。
　　甚好，甚好。
　　我点点头，对自己编造的这个故事很是喜欢。刚想把它付诸实践时，刚才还在一旁斟茶的东原没了人影。
　　我想得太入神，都没发现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起身向外追去，正赶上他飞身上马，甩了马鞭，策马而去，溅起的泥水正好落在我的白裙子上，我为了见他，穿了我认为最好看的衣服，现在白裙子变成了花裙子，我有点气馁，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啊。
　　我招来七彩云，晃悠悠的跟着他身后，我趴在云端上看他，他像是有一点着急，这雨刚刚有一点见小他就这么着急赶路，定是有什么急事。
　　一路飞驰，他拉住马停下时已经是黄昏，天边的云层镀上了金色的边，周围起了猎猎的风，吹散了他散落在额边的发。
　　他停下的地方是一处崖边，我不懂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下了马，四处张望，终于在半山腰发现了什么。
　　他把马拴好，拿了几十丈长的麻绳绑在身上，另一端拴在山崖边的老树上，他这是要下到崖下去。
　　从他下去的姿势看，我意识到，他不会武功，只是全凭自身的力气，没有一点技巧可言。手掌被磨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麻绳，下到一半，他停住，伸手去摘长在岩石缝隙中的植物，我才看到那里长着一颗手掌大的灵芝，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摸索到灵芝的边缘，这灵芝长得角度真是刁钻，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够到了，可偏偏又怎么都够不到。

　　我在云端想，要不要下去帮一帮他，可我这样从天而降会不会吓到他。
　　一指粗的麻绳在岩石的边缘上摩擦，已临近断裂。果然不出我所料，“啪”的一声，麻绳断了，他没有摘到灵芝，身子就已经急速向下掉落。
　　我没有多想就从云端跳了下去，追着他，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只拉住了他的一片衣袖，我从前觉得自己学艺不精，却没想到不精到了这般田地，在这个紧要关头，竟想不起一个口诀来拉住他，哪怕是让他落得稍慢一些，我只能堪堪抱住他，与他一起向下落去。
　　在云雾缭绕的半空，我看清他的表情，紧闭的双眼，睫毛微颤，眉头深锁，我想，他一定很害怕吧，待会儿落下去我可以垫在他的身下，让他少一点痛苦。
　　我们落下时，溅起了半丈高的水花，许是命不该绝，崖下有一汪碧波水潭，水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在这时，我倒是忆起了避水诀，我抱着东原上了岸，他晕了过去，我摇他“东原！东原！你醒醒。”
　　好一会儿，他幽幽转醒，我喜道：“东原，你醒了！”
　　他咳了一声：“我没死？”
　　我点点头。
　　他坐起来，额上的发滴着水，顺着他的脸颊，他抹了一把，说：“是你救得我，谢谢你，在下李侍安，敢问姑娘芳名？”
　　我知道他现在不是东原，可心里仍然忍不住把他当作东原，我看着他：“我叫石卿卿。”
　　“石姑娘，在下一定用百金来酬谢你的救命之恩。”他一脸诚恳。
　　“不用，我只是路过，举手之劳而已。”我可不想要什么一百金。
　　我说：“你想要那只灵芝？”
　　他点头，眸中都是自责：“我没有摘到。”
　　我说：“我可以给你摘下来，但我有一个条件。”
　　听了我的话，他眸中的光一点一点的亮起来“不知姑娘如何摘？只要能摘下来，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哪怕要李某上刀山下火海，李某在所不辞。”
　　我哪里舍得让你上刀山下火海，我说：“我学过几日轻功，这对我不是什么难事，我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只有一个师傅也找不到了，你能不能让我去你家借住几日，我找到师傅就走。”我这是信口胡诌，都没有时间打腹稿。
　　“当然可以，姑娘想住到何时都可以，我在这里先谢谢姑娘了。”他说，嘴角噙着笑意。
　　我直愣愣的看着他，东原，你笑起来还是那样好看。
　　日头已完全隐到了山的那头，夜幕低垂，繁星高挂，周围有不知名小虫在低鸣，今日下过雨，被洗过的天空分外清澄，星星闪着缤纷的光芒。
　　东原微微偏头，沐浴在星光中的颊上不知何时染上红晕，我弯了唇，他这是在害羞啊！
　　在他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我飞身而起，一手攀援，轻巧的几下就把灵芝摘了下来，送到他面前，我在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一袭白衣，唇红齿白，宛若仙人，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美成这个样子，我一向是个得寸进尺的人，看他这样吃惊，我做了自己认为最好的样子冲他灿然一笑，眨眨眼睛：“喏，给你。”
　　我要让他喜欢上我，然后心甘情愿的娶我，哪怕现在的东原只是凡人李侍安。可我从未想过，李侍安不是东原，李侍安只是一个凡人，今年二十有六，是已经有了妻室的人，甚至已经有了一个儿子承欢膝下。
　　他策着马，一路扬鞭，我在他背后紧紧抱住他，这是我第一次离他这么近，沿路寂静，只有嗒嗒的马蹄声入耳，我一时兴起，捏了诀，招来附近的萤火虫，为我们点亮前方的路，我听见他的声音，低沉但动听，他说：“姑娘真是奇人。”
　　我捏了一只萤火虫放在他头顶，“我并非奇人，只是跟师傅学过一点旁门左道，骗骗人罢了。”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一路无话，我在他背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的脊背像一座永不倾倒的玉山，温暖而踏实。

　　许久，我听到有人说：“石姑娘，我们到了。”
　　我揉揉眼睛，从东原的背上爬起来，看到不远处伫立着一座深宅大院，两个煞白的灯笼亮在半空，像两只无主的孤魂，我看到上面写着“李府”二字，门口的小厮看到我们急忙迎出来。
　　“二少爷，你可回来了，二夫人她.....”
　　剩下的话已然泣不成声，我想：二少爷....二夫人？
　　东原一步跨下马，扔下我冲了进去，我看着他飞快离去的背影，脑子里“嗡”的一声，我看到现实就这样赤裸裸的摆在我的面前，没有预兆的，刚停的雨又猝然落下，打湿我的衣衫。
　　我找到东原，一门心思想要嫁给他，可我从未想过他已然娶亲，这一刻我真正意识到，他只是李侍安，他不是东原，他的身上有自己无法主宰的命运，我想起在阎罗殿上，判官子星给我看的书卷：夜神东原，天帝十七子，因使用纯钧不当获罪，帝罚，投胎南城，一商人次子，名李侍安，今年二十有六，命定中年丧妻，老年丧子，百年寿命，亡后重归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