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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亦在匆忙中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也顾不得身上还有几处白灰没拍干净,牵着我的手就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跑。我随他小跑了两步,突然想起林奕还在云上,就扯着他袖子停下来,指着云头上对他说:“我刚才看见有个叫林奕的警察在上边,估计是跟我们一起进来的。”
秦淮脸色一沉:“林奕?警察?”
我如实将来时的事情一一告诉他。他抬头看了一眼云端,思忖片刻,说:“不管他,我们先去找李建成。”
李建成时年十岁,正是李渊与窦氏相爱甚笃的时候。李渊七岁席封唐国公,少年时便享得金钱与美姬,却又小小年纪就深谙人情世故,酒局上与比他要老上一两辈的叔爷推杯换盏,巧语周旋,并不逊色。少年有为,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比自己更加有为。
此时李建成与窦氏院中的一个丫鬟聊得甚是投机,连翘又是在窦氏左右长大,机灵又忠心。李渊便顺水推舟,将连翘赠与李建成,是说平日里见你一人,也不有个知心人说话。此举一是能知晓李建成近时都在想些什么事,二是要他对连翘中下深情,届时要连翘同他说一番绝情话,此后的风月事便扰不了他的心神。
李渊的算法打得分外精巧,窦氏却不赞成,女儿家的委婉心思她看得分明,要连翘生生去伤建成的心,谁也无法断定有几分胜算。碍于连翘已经搬入李建成的院子,她便不再开口提这事。只是李渊要连翘时时来同她说,建成最近的心思。
多半是研习兵法,舞刀弄枪之类的琐事,窦氏并不在意。只是偶尔注意到连翘腕上新添的一对翡翠镯子,发髻上新换的一根桃木簪子,她看在眼里,却缄口不语。
秦淮的可能犯了法的电影设计的十分人性化,我们还没走两步,系统似乎就听见了我不想走路的心声,一道白光闪过,就直接把我们传送到了一个装修得颇繁华的院子里,院前的几棵腊梅树婷婷立着,枝上的花多半还含苞待放,落雪覆在树枝上,将点点朱红微微压下。
受了点小伤的李建成被送到院门口,先前拉着车的那人便停了步子,有个书生模样的人从院里跑出来,对来人道了声谢,动作分外小心翼翼地把李建成换到藏青色的轿子里,抬到里屋去。
连翘听到屋外有声响,掀开厚重的帘子跑到屋外来,见锦被里裹着个熟悉的人影,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连忙将书生引进里屋。书生辞去时,连翘再三叮嘱,这事千万不能告诉夫人。也不晓得那书生听不听得明白,连翘忙揣了一锭银子追出去,塞进书生手里,她这才安心。
李建成伤得并不重,只是脸上被打了一拳。本英气的脸上被毫不留情地打出了带些紫色的淤青。我甚感叹,打人不打脸可是基本的道德底线。尤其是将来要出落成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的这样一张脸,就更打不得了。感叹之余又不免生疑,陇西这样大的地界里,竟还有人胆大包天敢对李建成下手。
李建成很快被连翘小心翼翼给他脸上涂的墨绿色的草药浆给疼醒了,他半边手撑着床坐起来,半边手想要去揉脸,被连翘伸手制止。李建成坐起来之后正巧面对着我们,我一眼便看见他英俊潇洒的面庞,此刻跟被懒羊羊甩了一脸的青草蛋糕是一样一样的。我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
秦淮拍了拍我的脑袋,似笑非笑地示意我继续看。
我勒个去,这俩十岁的娃娃咋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如胶似漆地抟一块儿了?好一个郎情妾意的深情对望。
“建成,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会受伤?!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我……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看见你伤心的样子我的心也在隐隐作痛。”
连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进李建成的怀中,情深深雨蒙蒙地唤道:“建成……”
“连翘!……”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最后那两个童声的深情呼唤让我对这二十年来党和祖国小星星幼儿园的老师与同学们协助我塑造的价值观人生观爱情观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让我陷入一种不断否定自我人生价值的“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般的惶恐。
我用脉脉含泪的目光央求秦淮带我去跳汨罗江,他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伸出手将我揽入怀中,低声温柔道:“你只能跳秦淮河。”
我的血槽又满了。
李建成既然不愿意连翘知道自己为什么受伤,自然更不愿意李渊知道自己为什么受伤,跑到怡红院里边包了一个房间,决心在里边好好养伤。可以看出连翘不太开心,问他:“住家里不成吗?我可以将你藏得很好。”可能觉得这话不太有说服力,她想了想,补充道:“我保证他们找不到。”
李建成少年老成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只要是在城里,他们哪都能翻个底朝天。因为我知晓父亲常来这里,所以他断然不会带着母亲到这里来找我。”可怜的连翘信了,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默默地回府去了。
晚饭的时候等李建成不见,窦氏果然来找她。虽然人生得十分年轻,还怀着孩子,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举止间不经意透出威严,她说:“连翘。”
连翘不敢抬头,唯唯诺诺一声:“是。”
窦氏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像是不经意的动作:“你知道建成去哪了吗。”
连翘喏喏答:“奴婢今天……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少主。”
连翘的谎着实撒的不大好,说话时脸上都会泛起不自然的红晕,窦氏心中已经知晓了七八分,没再为难连翘,匆匆热的茶半口没喝便走了。连翘收拾的时候想,她骗了窦夫人这么多次,夫人肯定不会再把她当从前的那个小丫鬟那般亲近了。想到这里又不免伤感起来,建成现在住在青楼里,要是喜欢上了什么人,她要怎么办。
李渊找不到李建成,迁怒于窦氏。窦氏只是温婉笑道:“毕竟是男孩,皮一点也是应该的。”李渊摔了一个茶盏,从他抡手臂时那残暴的动作中我隐约能理解他的心里话,大概是皮你奶奶个熊啊,老子小时候都没有这么皮,啊啊啊老天不公啊,我也想十岁就住到怡红院里去啊摔!
这厢李建成着实在怡红院里过得很惬意,但由于年龄受限,硬件设施没有办法让姑娘们得到山无棱天地合般的快感,导致这种惬意不得不止步于face to face谈谈天的境界。
即便只能看不能摸,几日后李建成伤好离开时还是感到十万分的遗憾,一步三回头地对楼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抛媚眼,小姑娘回以甜甜一笑,站在门外的连翘脸都绿了。委屈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轻轻扯了扯李建成的袖子:“你……你……”
李建成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连翘小姑娘还在门口看着呢,连忙收敛了目光,慌张解释道:“连翘,诶……连翘,你别哭啊。我没有……”
被他这么一说连翘一直忍着的泪水哗啦啦啦就流了下来,抬起李建成的袖子嗅了嗅,怨妇般哽咽道:“你说没有……你……你还说没有。你的袖子上还有这楼里的脂粉味道。”
李建成觉得自己特无辜,但是四周已经有人渐渐地围上来,他不要面子他爹还要面子呢。他顾不得其他,拉起连翘的手就跑,连翘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他便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跑到边上的巷子里,才低声问她:“摔得很疼吗?”
连翘双颊通红,咬了咬牙,冲着李建成笑得一脸天真烂漫,道:“不疼。”
东施哭起来同西施没得比,连翘笑起来同连翘哭起来也没得比。显然连翘哭时梨花带雨,令人油然生出一种怜香惜玉的冲动。但连翘这般天真烂漫地一笑,本十分大十分明亮的一双眼睛眯了起来,还没有长齐的牙齿挂在脸上……我也是醉了。
李建成回家时李渊出奇意外地没有理会他,一向疼爱他的母亲也不见焦急的身影。他四处打量着每一处花草和门窗,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连翘提醒他:“窦夫人已经怀孕九个月多,你就不曾留意,此时,也许已经到了要生的时候么?”
李建成不是很在意道:“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也就该你们去在意。”连翘的脸,唰的一下又红了。
他们往里院走去,正巧迎面碰到走出来的接生的婆婆。连翘便上前问,那婆婆笑着说,还没生呢。我估摸着呀,夫人还要来来回回疼个两三日。
窦氏还在屋里疼得直嚎,一干婢女低着头在床侧站成一列,为首的一个时不时上前一两步为窦氏擦去额间密密匝匝的汗珠。李渊已经大步流星地跑到别院去解决他的生理需求了。人心都晓得,窦氏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是心狠手辣起来也不是个人。好在别院的姨娘避孕措施都做得很好,没有给窦氏惹什么事端。窦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渊不说,窦氏不说,整个关系错综复杂的大府,就是这样相安无事地走过来的。
不出那接生婆所料,第二日的傍晚窦氏突然哀嚎得分外响亮,号得院外老树上的零星叶子都颤了几颤。接生婆不停地给她絮絮叨叨,说什么孩子已经出来半个头啦,哎呀用点力,革命尚未成功,没错没错继续努力……
这些声音窦氏却都听得不太分明了,只感觉有个婢女分外殷勤地给她擦汗,娇小的身影隐隐挡住窗外的半个月亮。月光清冷地照着窦氏的脸,照着她额上的汗珠,惨白的双唇。她突然听见有个欣喜声音说:“夫人,是个男孩。”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啼哭,扯着嘴角笑了笑,终于昏睡过去。
李渊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闭着眼睛,小小的嘴唇紧抿着,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喜爱来。站在父亲身边的李建成看了弟弟一眼,玩笑道:“看着脸皱巴巴的,有什么好看的。”
李渊笑道:“哈哈,你方出生时,也不见得比他好看多少。”
李建成虽有些尴尬,但毕竟李世民与他相差十个年岁,对他的锦绣前程没有分毫威胁。当然,那时他想的是继承唐国公的位子,并不是做唐朝的君王。况且有连翘在他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覆在他耳边道:“我觉得还是你最好看。”
这句话跟后来男人分外温柔的对女人说“我觉得你是全世界最美的人。”的性质是一样的。但即便是显而易见的谎言,听这话的一方仍然愿意欺骗一下自己的良心,满足一下“我就是这样狂霸酷炫拽”的虚荣,从而分外死心塌地。
不得不说的是虽然其时李建成只有十岁,但他未来的英俊潇洒花见花开已然初现端倪。如果不是秦淮一直搂着我的肩头,我想我直接冲上去抱着他狂啃,怪阿姨般张牙舞爪道“啊啊啊啊小正太我要告诉全世界这个鱼塘被我承包了”也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小心翼翼地侧过脸瞅了一眼秦淮,他正眉眼带笑温柔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我这样垂涎李建成的美色是不是有点不太好,于是又扭过头去客观地欣赏了一下李建成的美色,遥想了一下未来李世民更上一层楼的美色,以及这两张脸紧紧相依不给皮肤表层的螨虫留下任何一丝存活的间隙的唯美画面,终于将我的垂涎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事实证明连翘的多心并不是多心。半个多月后,一个身材婀娜,面容姣好的女子哭哭啼啼来敲李府的大门。因着脸长得好,所以哭起来梨花带雨的,也美得很。窦氏听闻这事,还以为是李渊惹下的事端,想着不过是个青楼女子,也不可能给她个名分,又不愿意惊扰李渊,便要刚好来给她汇报李建成近况的连翘取几两银子,打发了算了。
我一直不明白李渊这样大的官,院中这样多的女人,他为什么还要去青楼寻热闹。后来才终于知晓人都有这样一种心理,吃不到葡萄葡萄酸,不是我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连翘甫一推开门,就见那女子一愣,继而牢牢抓住她的衣角,直哭爹喊娘道:“姑娘……姑娘!我是真心喜欢李公子的!”
连翘想都没想,直接塞了一包银子过去,说:“你可以走了。”
那女子又是一愣,继而把钱塞回连翘的手中,继续哭道:“我与公子在青楼初相见,公子英俊潇洒,而我却……却……我自知配不上公子!我不求钱财!不求名分!我愿意在佛前求五百年,就算只能在公子屋前扫秋风落叶,我都心甘情愿啊!!”
连翘先是觉得这姑娘眼熟,后来想起自己那日去接李建成回府时,朝李建成抛媚眼的就是这女子,心中已然明白大概。连翘自然是不想要她入府的,刚想开口要一旁的家丁将她赶出去,李渊便从院门正中走出来,笑声里还颇含“我儿小小年纪就能沾花惹草”的欣慰之感,一双深邃的眉目轻轻瞥了连翘一眼。
连翘在窦氏身边五六年,察言观色的本领向来厉害,虽心有不甘,还是留那女子住了下来。聊了几句,方知晓她叫云深,方知晓除了痴心,她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连翘理了理衣上的褶皱,小步跑去开门,我也条件反射的侧过脸去,这才发现自云深入屋以来,秦淮的脸色就越发不好。
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她长得很像一个朋友,我原先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连名字都一样。云深虽然很年轻,但她是脑电波技术方面的专家,原本她已经和一家国外的大型公司签好合同要将这项技术应用于操作型网游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听说我们在做这种研究,不惜付了一笔不小的违约金,回国来加入我们这种小团队。”
毕竟是我男朋友的女性朋友,我对这个云深很感兴趣,本想继续发问,李建成已经推门进来了。这种男主与女主女二共处一室的场景,相信无论哪行哪业的女性朋友都会想要驻足一观。
连翘倒是突然变得很客气,言简意赅地给李建成介绍了云深找上门来的经过,含蓄地表达了“你不是说你很爱我吗你要是把她留在这里你就是不爱我了”的思想感情。
李建成显然没有领悟到她这一番话其中的奥妙,坐下来的时候很自然地握住了云深的一双芊芊玉手,我看见连翘在一旁看得脸又绿了一次。
我预感故事将会演变成一场宫斗剧。皇后贴身丫鬟虐恋太子爷,青楼女子身浪心不浪一见钟情,皇后出马将青楼女子欺压得血肉模糊,最后卑微的却有一颗赤诚忠心的小丫鬟,和太子爷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故事正演到皇后出马的这一段,窦氏知道了这事不关李渊,而是李建成惹下的之后,很快面见了云深。面见云深的时候,李渊也在场。
云深哭哭啼啼,一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慷慨表情。从她似乎天昏地暗但却说得颇有章法的话看来,她已经和李建成串通一气了。
她嚎啕一声:“夫人……那日公子路经怡红院,我正巧从二楼推开窗,准备晒衣服,没想到不小心碰掉了竹竿。啊!我十分惊慌,还以为会砸到人,会被莫名其妙倒地不起的老头老太太给讹!可是没有……没有!公子一个伸手,便稳稳地接住了竹竿。那时我们四目相对,我便觉得,公子是我此生的良人!只要能留在公子身边,云深愿意……愿意用砒霜毒死老鸨!孑然一身来,只求能每日远远看上公子一眼……”
西门庆潘金莲武大郎的即视感是那样的强烈,他们在地或者在天有灵如果听到这番话肯定都会虎躯一震,震倒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从此因缘际会成就凡世一座火焰山。
窦氏没有表态,。李渊表示他觉得儿子要成一番大事肯定不能纠结于美色,早点在风月情场里滚一遭,吃点苦,体味点人心,以后就不会因美人而误了大事了。于是窦氏从了她的愿,此后几日李建成出门时,都会看见一个萧索的身影孑立风中,默默地扫着地。
史书说李建成一生风流。虽然他这一生活得不长,但由年少事迹可见,他将风流一事,演绎到了极致。云深本可以图个安生,他也可以和连翘继续浓情蜜意。不遂人愿的是三两年后,李建成到了偶尔也想观赏观赏加速度的年纪,一番痴情的云深不小心勾引了他,从此成功成为了李建成偷偷摸摸包养在家里的第一个人。
连翘在第二天给李建成收拾床单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虽然心中痛苦,却没有再同李建成说什么,也没有给窦氏汇报,因为她也已然出落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知晓自己与李建成之间的天差地别,她没有理由要求他什么。
窦氏在三天后知道云深不再扫地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明里只是新派了个丫头去扫院子,暗里已经开始思忖如何虐一虐李建成了。在想法子的过程中她还要分神来关爱才三岁的李世民,导致想法子的进度跟2M校园网络一样缓慢。
本来是要连翘来说这一番绝情话,现在李建成的心思分明不在连翘这儿。那云深仗着李建成的喜欢和青楼里天生带出来的精明气儿,也不会轻而易举听她摆布着去伤自己的靠山,并且伤了靠山之后还不晓得自己会不会被抹脖子。
连翘甚忧心,窦氏更忧心。
我和秦淮沉浸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中不能自拔。具体说来是我沉浸在李建成的美貌之中不能自拔,秦淮沉浸在对云深一事的思索中不能自拔。在这种紧张的氛围里,我们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世界里林奕的存在。
直到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秦淮被系统刺激着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大街上,路过一棵茂盛的大树时,林奕踉踉跄跄地从树枝上掉下来,落在我们的面前。
秦淮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