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沁源》翎星散落

68、断鸿声里

　　缓缓从树影里婀娜走出，沁媛拧起细眉，唇边却浮起一丝冷笑。
　　白日里两人虽然只是看到了沁媛的背影，但司晨珏玉很明显认出了沁媛，不由脱口而道：“是你……”
　　月光下沁媛敛尽霸气与凌厉的面容变得神圣而纯洁，犹如一朵缓缓绽放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司晨小姐认识我？”沁媛轻声问道，也觉得极为诧异，印象中自己从未见过她。
　　“在御花园与承王偷情的秀女……”郑莲月还来不及阻止，司晨珏玉便将内因道出。
　　闻言，沁媛这才知道祈煜困惑的原因了，原来两人不为自己辩解，还有这一内情。自己先前的一身便装依旧穿着在身上，许久未着女装了，沁媛本也想学那诗经里的女子，女为悦己者容，在下朝后便让宫人替她装上红妆，却未料会出此误会，险些害了两位无辜的女子。
　　璀璨光影之中，沁媛的身影飘袂而来，这回是与她们两人直接的面对面的对峙，同样的风华绝代，却带着不同的风情。
　　沁媛冷冽而清冷，带着君临天下的气魄，与谁都隔着一层距离，但天生皇室血脉里留着的雍容华贵的气质，又为她增添了几分女气；郑莲月看似楚楚可怜，但她的骨子里却散发着一股子倔强的气质，让她柔弱的外表多了几分刚毅，也添了几分风采；司晨珏玉生性高傲，且思想较为单纯，所以其浑身上下虽然散发着身为世家子弟的贵气，但不会招人厌恶，只是惜其不识人间丑恶，平白少了几分见识。
　　月光穿过汉白玉雕栏撒在宫砖上，像是铺了一层清冷的霜，带着寒人的冷意，直沁入人的心底。
　　“我纵是与承王暧昧，又与你何干？”沁媛并未揭破这层谜底，而逝顺着她们的猜测说道。
　　司晨珏玉无话可说，若不是今日巧遇，此事确实与自己无干。她人的生活、她人的命运自有他人的走法，世上诸般道路，又岂有自己莫名干涉之道。
　　自从郑莲月看见隐在暗处的人是沁媛后，脸色明显和蔼了些：“我从未料到，你竟然对承王有情。此次选秀入宫，你可是居心叵测？”
　　沁媛冷笑道：“自己想要的，就要自己去争取。何为居心叵测，那不过只是人的欲望罢了。心术不正之人自然用阴谋诡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术正之人无非也用权谋战略，各凭本事争锋天下。”
　　“夺人之夫，又岂是君子所为。”司晨珏玉缓缓说道，语气里带了点薄怒。
　　沁媛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继续逗弄两人道：“自古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今上也已有后宫七位，他们七人皆是人中龙凤，当时不可多得的才子。如此，我夺了一、两个又有何妨？”
　　见沁媛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司晨珏玉不由小声嘀咕道：“如此无理取闹的女人……”
　　习武之人听觉也比较灵敏，所以司晨珏玉的那句嘀咕自然也落入了沁媛的耳中，让她顿时有种无语问青天的感觉。
　　世上敢如此说她的，怕也只有司晨珏玉一人了。
　　“不知小姐今夜至此，有何赐教？”郑莲月温和的开口道。
　　闻言，沁媛掩唇而笑：“只是路过而已……”
　　两人明显带着不信的眼神投在沁媛身上，且不论冷宫地处偏僻，并非随意可路过，“想起有故人在此，我便顺道过来探访一二。郑小姐若是不喜在下来此，我也只好就此告退了。”
　　郑莲月礼貌的回了一笑：“冷宫素来为人忌讳之处，小姐能来此探望我们，已是感激非常。”
　　越过两人，沁媛踏入屋内，一幅怡然自得的模样，环顾四周打量着空气沉闷的偏殿。
　　“冷宫比之当年又荒寂了许多……”沁媛不由感慨道，“两位自小锦衣玉食，想必未曾自己打理过。这些被褥常年不见光，若不拿出来晾一下，两位身娇肉贵的，这一躺，过几日怕就要请御医来诊治一二了。”
　　两人惭愧的笑了笑，对上沁媛充满关心的无辜眼神。
　　“我……”司晨珏玉不好意思的说道，自小身娇肉贵的她，对于这些只有奴才们的才会做的事，确实不了解。
　　沁媛见她们两人这样，也不再逗弄，一双灵气逼人的眸子盯着两人，开口问道：“若有机会离开冷宫，你们最想做什么？”
　　只闻轻微的呼吸声，良久，郑莲月开口说道：“我只愿回家侍奉双亲，自此长伴父母膝下。”
　　“自入冷宫开始，我便已不是司晨家的人。若是可以，我宁长住宫中，也不愿再归家。”司晨珏玉有点悲伤的说道。
　　对于司晨家的了解，沁媛也略知一二，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司晨家从不会手软，否则如此庞大的家族就不会在历史上屹立百年而不倒了。
　　“或许老天怜你们身世可怜，就此让你们离开冷宫着荒寂之地也不一定。”沁媛握住两人的手，柔声说道。
　　偏殿深夜冷凉，入眼皆是漆黑一片，远处楼台轩阁，似有压低的人声与脚步声。
　　沁媛默默遥望一眼，面色不由浓重起来，仔细思虑一番，便开口对两人说道：“我可以将你们带出冷宫，但你们要承诺我一件事。”
　　两人疑虑的看着沁媛，不敢置信。
　　沁媛站在她们的立场上，不用猜也知道她们此刻的想法。就今日早上那幕，郑莲月与司晨珏玉两人以为她们自己看见了她与承王偷情，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她救了她们，无异于放虎归山。
　　当即沁媛故作一副严肃状，沉声说道：“你们若不愿，我也不会勉强。”
　　“其实无论我们愿不愿意，你为了承王，也会让我们离开冷宫的吧？”郑莲月若有所思的说道。
　　沁媛赞赏的点了点头，衣袍袖间龙涎熏香氤氲，心里也异于往常的平静：“此话怎讲？”
　　“往常在府里时，我曾听爹爹讲过，如今朝凰藩王蠢动，世家不安，朝纲不稳，一场权斗在所难免。”郑莲月如实说道，“承王位居皇夫，更是权势滔天，世家藩王敌对之人。而小女与司晨小姐背后代表的是朝凰世家，所以不管罪名如何，事实如何，只要杀了我们二人，所有的箭头都将指向将我们俩打入冷宫的承王殿下。”
　　惊讶于郑莲月的聪慧，沁媛唔了一声，轻声笑道：“历代明君背后都有一个睿智的女人，若当今圣上是名男子，郑小姐也当是当朝皇后，母仪天下的主。”
　　司晨珏玉虽面有郁色，但也不得不承认郑莲月比她聪慧。
　　“既被你们揭穿，我也不想再多说。将你们带出去，确实是我今夜来此的目的。”沁媛坦然道，一点心虚的表情也没有，“承王将你们打入冷宫乃是迫不得已，储秀宫人多口杂，容易遭人毒害。我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擅自出入储秀宫，也不想问，宫中阴谋陷害手段层出不穷，不仅是你们能应付不了的，我也略有吃不消。但万事都有个源头，只要斩了祸根，晾他们手段再如何，也是徒然白费功夫。”
　　说完沁媛看了看夜色，又转头对两人说道：“子时若过，一场风波又将至。”
　　轻叹着，沁媛转身向冷宫外走去。
　　接着窸窣脚步声渐近，一行宫人远远走来，灯火在寒风里摇曳，忽明忽灭，似是不经寒风将要被摧毁般。
　　残破的殿门发出奇怪的声音，惊起一室鸦雀，扑哧着翅膀飞向苍穹。
　　宫人走到司晨珏玉与郑莲月面前，将手中圣旨展开，尖细的声音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晨氏司晨珏玉与郑氏郑莲月……”
　　离开冷宫，沁媛默默往回走，先前被沁媛遣走的宫人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躬身跟在沁媛身后。
　　整个皇宫恍若都空无一人，廊上飘落的枯叶一瓣瓣落入泥土中，仿佛消失一般被夜色淹没下去。
　　清风掠得细碎花瓣纷纷凋落，悠长的笛声随风而来，沁媛拂了拂手上花瓣的碎屑，抬首看向笛声悠扬处，款步走去，纤细的身影渐渐淹没在宫墙内的道路上。
　　笛声里哀怨缠绵，声声流入人心底，沁媛倾耳去听，一下子就明白了曲中之意。
　　所有的功名利禄、爱恨情仇，步步重负所换来的一切，都不过是绚烂而短暂的一夜，曲终人散，终结于无形。
　　宫殿上的砖瓦殷红如血，远远地映入眼底，沁媛不由停下了脚步，身上繁复的素色双层宫服蔓延在身后，铺在光滑的宫砖上。
　　笛声渐消，坐在宫殿上的人支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沁媛。
　　沁媛仰起头，风掠过发鬓，飘散在眼前，遮住似水眼瞳。
　　几缕乌鬓轻轻撩拨着额前长长的睫毛，带着微微的凉意，沁媛抬起手来拨开那几屡发鬓，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在月光下泛着青色的光芒。
　　“宫阙瞭望，月夜吹笛，董华仪果然好兴致。”月亮隐入乌云之中，在董慎延身后幻化成一个泛着昏黄光线的圆形轮廓，董慎延站在其中，仿佛那些光芒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一般。
　　沁媛轻声说道，黑夜将一切都带上了暧昧的色彩，连话语也变得格外轻柔。
　　董慎延轻点宫殿上的砖瓦，掠身下来，衣袂随着动作在寒风中翻飞，掠过他清瘦的脸颊，将他的面容衬得越发俊俏。
　　沁媛缓缓上前两步，抬手替董慎延整理已然凌乱的衣襟，缓慢轻柔的动作让人看不出她的心绪。
　　“微臣董慎延参见皇上。”董慎延从沁媛的温柔里回过神来，便欲单膝跪下，强硬的说道。
　　沁媛却先伸手扶住董慎延，轻声道：“董卿不必如此多礼。”
　　衣袖垂下，掩隐在其中的一双素手越发纤细，沁媛冰冷的十指托着董慎延的手腕，在寒夜中却给董慎延带去了一丝暖意。
　　语毕，两人便一同回到了董慎延的寝宫延寒宫。
　　董慎延的寝宫并不像另外几位后宫一样，摆放着琴棋书画，砚台笔墨，而是稍显空旷，只在墙上挂了一柄剑，祈煜连花草也不多几盆。
　　沁媛款步走到那柄雕刻极为精致的剑前，伸手触碰，却扑簌灰尘撒了下来。
　　略微迟疑的收回手，沁媛抬首对上董慎延的眼睛，里面一闪而逝的黯然被沁媛全部收入眼底。
　　一时间，两人凝望伫立着，殿外因沁媛的到来而引起的喧闹渐渐接近尾声，脸匆忙奔走的脚步声也小了下来。
　　许久，宫人端了御膳进殿，跪请圣安。
　　今日沁媛未用晚膳便去了冷宫，一直到方才也不见有多饿，但难为王杜嫣记得了。
　　待宫人摆好御膳，王杜嫣才令人一一揭开白玉瓷碟的盖子，热腾腾的御膳溢出浓浓的香气，飘散在空旷的宫殿中。
　　沁媛与董慎延双双落座，宫人拿起玉箸，先试起菜来。
　　朝凰严令戒奢从简，所以宫廷御膳也是极为简单的。而身为皇帝的沁媛，一日四餐，每餐十五道菜，比之以前的皇帝以餐一百多道菜，沁媛以示节省至极。宫里的饭食一律是粟饭，至于粟饭的做法史书上有许多记载。粟是小米，舂于臼，簸去糠，蒸于釜甑，举之以火，成熟为饭，乃甘可食也。尤其在南方，宫廷也不例外。
　　试菜完毕，宫人替沁媛与董慎延舀了两勺清汤，便退至一边伺候。
　　沁媛对董慎延颔了颔首，然后就拿起金勺舀了一口，放置在唇边就要喝下。
　　董慎延回之一笑，正想喝下，却听沁媛低声一呼，手中的玉盏几乎倾斜泼洒出去。
　　董慎延抬手看去，方才试菜的宫人紧紧握着自己的颈项，向身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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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斓凌澈很久没出来了，出来秀一下吧~~（看，沁媛的伙食多差~~~诶~古代的米不怎么的。。。）

　　董慎延，首辅大臣董蔚君之子，年二十一，江湖梅兰竹菊四公子之一的眉黛山‘腊月寒冬’斓凌澈。入紫山剑派，江湖素言其纵一剑而凛五湖。

　　小帝个人觉得沁媛和董慎延相见这段描述很美~~小帝想了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