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沁源》翎星散落

67、与君相知

　　夜未央，人却已先倦。
　　人生太多繁华虚假，纵使相爱，又有多少是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愿得一心人，人生终究太难得。
　　所以，许多女子宁愿入宫选秀，或远嫁他方，或赐婚皇亲国戚，也不愿违抗家族的意愿，去追求那一份虚无缥缈的眷恋。
　　沁媛从偏殿出来，看着陆陆续续进正殿的女子，个个花枝招展，艳丽无比，她们又是在为谁装扮，为谁展颜？
　　不由在心底长叹一声，沁媛缓缓步下阶梯，只见王杜嫣不知何时从沁媛身旁冒出来，俯首恭声道：“启禀皇上，承王派人寻了皇上许久，似有密奏要上呈。”
　　沁媛默然良久，轻声答道：“朕就不去了，你回承恩宫传朕口谕，后宫事宜，一切皆交由承王全权处理。”
　　“奴婢遵旨。”王杜嫣俯首说道，然后便躬身退去。
　　重重宫闱之后，多少辛酸泪水无人问津，又埋了多少无辜骸骨？
　　沁媛漠然回首，萧瑟的身影隐在花红柳绿之中，只有心底那一片澄澈，留在了这一片汪洋之边。
　　直到沁媛新任贴身女官王杜嫣传来皇帝的口谕，祈煜皱着的眉才不由伸展了些。
　　待选秀完毕，祈煜传了口谕下去，诸秀女先暂入储秀宫安歇，圣旨不日即下。
　　荒废许久的储秀宫又热闹了起来，数十位世家女子按照宫里的规矩，所有秀女都是两人一间，入住东阁。
　　而无谕令，她们是不能擅自出入宫闱的。
　　日上中天，正是冬日最暖之时，两人款步在御花园里，谈笑风生悠然自在。
　　祈煜不时俯首与沁媛对视，澄澈的眼里只容的下沁媛的一颦一笑，与沁媛十指交握的手也渐渐握紧。
　　“和亲之事，承王准备的如何？”沁媛幽幽开口道，语气极为淡漠。
　　“一切事宜都已办妥，只是人选未定，待皇上圣裁。”祈煜轻声说道，眉宇间凝结着郁色。
　　沁媛深深看了祈煜一眼，忽笑道：“承王是朕的皇夫，后宫之主，这些琐事自己决定便好。”
　　“和亲之事事关家国，微臣不敢擅做决定。”祈煜眼波轻漾，柔若春风，不禁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沁媛将头往祈煜面前凑了凑，轻轻用手指戳了戳祈煜的脸，还伸手将祈煜紧蹙的眉头舒开，附耳在祈煜的耳边说道：“欲成大事者，必要果断行事。承王如此，朕委实担忧。如若承王能拿出初掌朝堂时的气魄，又有何人能奈得了你？“
　　“英雄尚且不谈当年勇，更况微臣不过是百无一用的书生罢了。”祈煜点点头，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沁媛挫败地将头埋入祈煜胸前，嘟哝说：“承王若只是书生，那朕岂不就是白衣了。”
　　祈煜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随即低下头去，安抚般拍了拍沁媛的肩膀。
　　又想到了什么，沁媛后退了半步，双手摆在身前向祈煜拘了个礼，故意用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小女沁媛，皇天之女，栖乔之凤，爱慕承恩已久。愿以身相许，自此与君相知，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闻言，祈煜宠溺的揽住沁媛的腰，将沁媛高高的举了起来，抱着绕了一圈才将沁媛放下。
　　微喘了一口气，将头埋进沁媛的发鬓间，祈煜低声答道：“小生祈煜，书香世家之后，儒学鸿门之子，愿与小姐携手红尘，此生不悔，来生亦是。”
　　“承恩，我何其之幸，竟得你眷恋……”沁媛掠了掠祈煜的鬓角，鼻尖抵着鼻尖，低声说道。
　　祈煜也伸手温柔地挑开几绺紧贴着沁媛鬓角的头发，迷恋的看着沁媛，缓缓低下了头去。
　　沁媛踮起脚来，抬手揽住祈煜的颈项，缓缓闭上了眼睛。
　　恰在此时，细微的声响落入了沁媛的耳中，待回首望去，只见两抹倩影闪身而去。
　　沁媛不觉微微蹙眉，俯首与祈煜低声说道：“锦袍的样式，是储秀宫的人。”
　　祈煜也附和的颔首，严肃地说道：“微臣会秉公处理。”
　　暗叹了一声，沁媛默默不语，只是眼底风云变幻，有风雨将至的预感。
　　祈煜带了宫人去到储秀宫，传令储秀宫总管太监将所有的秀女带来正殿，以及今日当值的储秀宫侍卫。
　　不一会儿所有的人都以来齐了，祈煜冷冷扫了底下所有人一眼，淡漠的说道：“今日宫人密报，有两名秀女擅自出入储秀宫……若是自己站出来，本王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许久都没有人动弹，祈煜瞥了储秀宫总管一眼，眼底竟是意味深长的暗晦。
　　储秀宫总管会意的点点头，转身对这些侍卫说道：“今日可是你们当值？”
　　“启禀承王，确实是奴才们当值。”十几名侍卫齐声诉道。
　　“你们可曾见过秀女出入？”徒然语调抬高，储秀宫总管厉声喝道。
　　侍卫们相互对视一眼，齐声说道：“启禀承王，奴才们并未见有人出入。”
　　“储秀宫内可有别的偏门？”祈煜闭目，双手合十，朗声说道。
　　储秀宫总管认真想了想，开口说道：“启禀承王，倒有一道荒废已久的偏门，那里年久失修，往常素不会有人经过。”
　　“上了锁？”祈煜再问道，似笑非笑的脸上风华无限。
　　储秀宫总管听闻，立刻派人到偏门去。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如死般的沉静，只余下殿外窸窣风声。
　　宫人回来禀报，言门锁未上，似是被人为破坏。
　　祈煜冷声说道：“本王再问一次，究竟是谁偷出了储秀宫？”
　　殿下一片窸窣声，有些女子已经被祈煜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清泪缓缓落下，甚是可怜。
　　“若无人承认，便一起罚了。”祈煜继续威吓道，语气平缓，竟听不出是在发怒，但却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他的怒气。
　　僵持了片刻，两人走了出来，双膝跪下，却无丝毫害怕抑或惶恐。
　　祈煜看见两人，明显吃了一惊，竟是司晨珏玉与郑莲月。
　　“你们二人乃世家之后，想必熟识宫中规矩，本王且问你们一句，你们可知道外臣女眷在宫内不能擅自走动的宫规？”祈煜缓声问道。
　　“民女知道。”两人齐声说道。
　　祈煜嘴角翘起，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眼中寒意一闪而过，但是也同时泛过欣赏的神色。
　　“你们二人擅出储秀宫，所谓何事？”祈煜一双黝黑而幽深的双眸泛着妖冶的神采，俊美的脸庞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但此时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们只能远观而不可亵渎。
　　司晨珏玉刚想开口，却被郑莲月从背后拉了拉衣襟，转头看了郑莲月一眼，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下去。
　　见了她们的小动作，祈煜似乎明白了她们的心思，于是站起身来，手一挥，转身，背对着众人说道：“司晨氏司晨珏玉与郑氏郑莲月违反宫规，罪不可恕，暂且打入冷宫，待皇上圣裁。”
　　侍卫闻言，连忙将两人带了下去。
　　祈煜转过身来，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冷宫经过上次的火已是面目全非，宫里虽然拨了款重新修葺，但因为是冷宫，且地处偏僻，便没有大肆修葺，仍是有点残旧的样子。
　　两人被侍卫带进去的的时候，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在这华丽的皇城之内居然有这一处荒凉之地。
　　这也有沁媛的意思，先前此处本就是关押郑沁兰之处，自然不会有多少奢华。后来秉承着戒奢从简的原则，便从未在此处大肆拨款。
　　冷宫里只有一个嬷嬷和三个宫女，都是上了年纪的，其他宫里不要了的人。
　　这会儿嬷嬷坐在椅子里听了侍卫的话，正要入口的茶杯立刻撤了回来，手一抖，几乎有半杯茶水从杯子里面撒了出来。
　　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嬷嬷便对侍卫说道：“犯了事的人就留下来吧。”
　　侍卫们颔首，便迅速退了出去。
　　冷宫历来是宫人避讳之处，怕沾上晦气，自此不能平步青云，享尽荣华富贵。
　　所以所有的宫人都尽量避着它走，迫不得已进来的，除了奉诏押人，就只有宫中犯了规矩却又罪不至死的宫人来此打理冷宫了。
　　对此类事看得多了，嬷嬷也不想惹上麻烦，便用眼神示意另两名宫女去安置司晨珏玉与郑莲月两人，自己却大摇大摆的进偏殿安歇了。
　　两名宫女凶神恶煞的带司晨珏玉与郑莲月两人去了一间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房间，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了，与司晨珏玉与郑莲月两人刚进宫时的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世道如此，司晨珏玉与郑莲月也知道不能强求。
　　司晨珏玉与郑莲月自小便是锦衣玉食，从未自己动过手，如今也只是随意打扫了几下，先凑合着能住着就可。
　　但殿内带着点木制品发霉的味道充斥着她们的嗅觉，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能双双坐在殿前的阶梯上，各自沉默着。
　　前路一片迷茫，她们虽不愿被家族操纵，也纵不想落到如此地步，自此长眠冷宫，再无出头之日。
　　她们尚在韶华，都还只是闺阁女子，对未来的憧憬自不会比任何女子低。
　　只惜命运如此，她们也只能奈何天命不由人了。
　　沉默许久，司晨珏玉先开口道，并未看着郑莲月：“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解释？”
　　闻言，郑莲月知道司晨珏玉是憋了许久才开口问她的，司晨珏玉的高傲和骄纵不允许自己向任何人低头，哪怕如今她们处境相同悲惨。
　　暗叹司晨家族的人将司晨珏玉保护的太好了，郑莲月如实答道：“司晨小姐想要对承王坦白什么？是坦白擅自出入储秀宫的原由还是亲眼看见承王与女子私通？前者后者的罪名，轻重缓急司晨小姐可知？”
　　司晨珏玉听了郑莲月的话，也明白了过来，不由为自己方才的愚蠢冒了一身的冷汗。
　　“宫廷争斗历来残忍，我们也不过是两个世家之女罢了。想当年多少皇亲贵族，异邦公主也不都死在这皇城之中，骸骨深埋荒草无人收？”郑莲月缓缓陈述道，“我们只不过是在经历前人所经历的过程，也如前人般悲哀。我们看了不该看的，也不知还能活得多久？”
　　“承王会杀人灭口？”司晨珏玉低声猜测道，“可我素闻承王儒雅温和，爱民如子，又岂会做此低劣之事？”
　　郑莲月缓缓陈述道：“在这宫中，没有什么人是干净的。他们或许不愿，却不得不如此做。承王出生没落世家，家族势力薄弱，除了帝王的宠爱外，在这宫中，他只能依靠他自己。我虽然不知道他会使用何种手段，但从他至今依旧荣宠不减的事实，不难想象今后我们的命运。”
　　司晨珏玉沉默下来，良久方才问道：“若真如此，你可有遗憾未了？”
　　郑莲月斜倚在阶梯旁的红柱上，绫纱长裙逶迤在地，青丝缭绕，竟是孤寂了一世的惆怅哀怨：“我生无可恋，死无所求，只愿来生不入世家，不进皇门。”
　　两钩皎月，满天星辰，似要将整个天穹燃尽，但彼此的心境却是暗淡无光。
　　忽而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也蕴含着对她们的怜悯：“帝王家之无奈，郑小姐算是看破了。但帝王家之阴狠，郑小姐却不忍去算，不愿去做，那么一辈子呆在冷宫，对你们反倒是种幸福。”
　　借着远处稀薄的光影，两人依稀看见树影中那人的眼眸深寒如冰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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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最近不仅沁媛和祈煜的名字会搞乱了，连这部文章和另一部文章的名字都经常搞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