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沁源》翎星散落

62、丹阙犹影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干戈在所难免。
　　只是谁不曾料到，它来得竟是这般的惨烈。
　　在朝堂上，或许它只是一场无声的厮杀；但在朝堂之下，鲜血翻滚着，久年不曾沐浴血腥的土地在所有人的耳边叫嚣。
　　它让所有人都恐惧，却又让所有人前仆后继的追求。
　　而有人专权，有人重利，更有人只是为了博那红颜一笑百媚生的风采。
　　只是过程不同，结局也不大一样。
　　但同样的，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在不断拼搏的一群人。
　　没有对错，没有功过，在这场干戈中，若是输了，只是他们技不如人。
　　沁媛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底下相互对峙的两派，不由蹙眉深叹。
　　自从孝德皇太后涉嫌谋害承王开始，便有宫中流言传入街巷，皆言沁媛担忧外戚专权，世家掌政，所以先下手为强，示意孝德皇太后谋害承王。
　　昨日沁媛下了圣旨，让宫人们将孝德皇太后送到皇家别苑安养，更是街巷流传，揣测颇深。
　　对于谁将这些泄露出去的，沁媛已经无力再管，诸事太多，如今已是一团乱，暂且解决一件再说其他。
　　抬手制止了两方的争执，沁媛只觉手足冰凉，心亦凉了大半：“昨日罗勒向朕禀报，孝德皇太后被禁足于德宣殿后，终日念佛，颇有悔过之心。并且上呈了罪己书，将自己的罪名一一清列，语句之间甚为诚恳，并有以死谢罪之意。”
　　朝臣无言以驳，沁媛接着说道：“朕念孝德皇太后两朝妃后，德高望重，且也已年老，便让宫人将她送去皇家别苑，使其得以安享晚年。如此而已，诸位朝臣还有何异议？莫非要朕亲自下旨赐孝德皇太后白绫三尺，才安了你们的心？”
　　“臣等不敢。”朝臣们听闻沁媛凌厉的话语，连忙俯首请罪道。
　　“不敢？”沁媛冷笑道，一本奏折劈面摔了下来，砸在祈鲶的额头上，然后才掉落在地，两下翻滚散落成长长的一条，“那这封联名奏章又是什么回事？”
　　众人垂首沉默，在沁媛的怒气之下，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祈国公，朕希望你能代诸臣说出个理来。”沁媛猛地一拍龙案，恼怒的质问道，整个殿内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微臣遵旨。”祈鲶出列答道。
　　沁媛微微颔首，心里对于祈鲶接下来要说的话大体有了个底。
　　“启禀皇上，自承王被人下毒谋害，臣担忧非常，日夜不能安寝，只想揪出凶手，还承王一个公道。可是昨日却从宫中传来消息，谋害承王的元凶已经查出，但刑部却迟迟不动，不得不让微臣等心中焦虑。”祈鲶徐徐说道。
　　“朕后宫的事，何时轮得到你们干涉？”沁媛猝然一句，让满朝文武心跳快了一拍，头也垂得更低。
　　“皇夫是后宫之主，是朝凰除了帝王外最尊荣的人。承王的安危关乎家国大事，臣等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祈鲶井井有条的辩驳道。
　　心中略沉了一下，沁媛冷冷的看着祈鲶，阴恻恻地逼问道：“朕倒要看看，卿如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祈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垂首沉默。
　　沁媛双眉轻轻一拧，侧头琢磨片刻，若有所思地问道：“且不说从宫中的消息是真是假，朕先问卿一句，毒害承王的人是谁？”
　　“皇上先恕微臣不敬之罪，微臣才敢说出来。”祈鲶的手微微泛起了冷汗。
　　对于连自己亲生儿子也要谋害的祈鲶，沁媛心中颇为不快，语气自也不善：“朕恕你无罪。”
　　祈鲶且哭且泣，叩头道：“回禀皇上，正是萧侧夫。”
　　与萧裴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沁媛陡地提高声音，却是不可遏制的愤怒：“祈国公你可有证据证明毒害承王的是萧侧夫？”
　　“据臣等调查，起居郎王仁曾与萧衍宫的宫人暗地里交往密切，甚至还私相授受，举止可疑。”祈鲶缓缓说道，“及前日朱女官谋害承王之事，据太医所言，朱女官是被人下了大量迷魂香所致。而在朱女官回沁仪殿之前，曾在御花园见过萧侧夫，且还让朱女官上呈奏章。此乃宫人有目共睹，萧侧夫不仅违反宫规，还想借刀杀人。”
　　“祈大人莫不是误会了，朕知道的可与祈大人的不甚相同。”沁媛冷笑，眼中寒芒流转，素手从叠的高高的奏折中挑出两本，交到一旁罗勒的手中。
　　“刑部已经查清，起居郎王仁与萧衍宫的宫人暗地里偷情已久，经常秘密相见，私相授受。他们的供词已将一切交代清楚，诸位大人不妨看看。”沁媛双手交叉合握，背靠在冰凉的龙椅上，沉声说道，“至于萧侧夫上呈的那封信笺，里面写得实非家国大事，而是儿女情长的诗句，诸位大人若有兴趣也可以看一下，朕是不怕被诸位大人取笑的。”
　　祈鲶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在奏折上写了名讳的一些世家朝臣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沁媛微抿着唇，笑容有几分得意，又打量祈鲶了一番，补充道：“至于毒害承王的凶手，刑部已查出了些许眉目。”
　　“启禀皇上，据臣与赵大人所查，差役在井裕药房里搜到的药粉是岩琅特有的离魂粉，有催眠、迷惑人心智之用途。且此药珍贵非常，在岩琅也只有权贵能享有，在朝凰是断然买不到的。”在沁媛的示意下，郑岩出列答道，“而从井裕药房里还搜出一本账本，臣等派人查探过，那本账本上的账目大多属实，却唯独缺了祈国公府买药的记载。”
　　意味深长的看了祈鲶一眼，沁媛微微颔首，让郑岩继续说下去。
　　“所以臣等猜测，有人故意将药粉放在井裕药房，目的是要陷害孝德皇太后。”郑岩合理的推测道，“而陷害者，极有可能是祈国公。”
　　祈鲶双唇却抿得紧紧的，却并未说话，这种时候多言不如不言。
　　“至于离魂粉是如何被人送进宫的，微臣等查了这几天出入宫廷的记录，因先前皇宫禁严，除了一些采购的宫人外，就只有董侯爷董日奎入后宫探望过孝德皇太后。”赵阔接着郑岩的话继续说道。
　　用手指摩挲着带着绣纹的九纹金龙衣袖，沁媛端坐在龙椅上，盈盈问道：“王家原先就是凌国王家的远支，后来是因为被家族排挤才被迫迁来趾国。朕登基后，他们也一直极为安分。董侯爷去探望孝德皇太后，也是朕一早就允许的。如今他也不过是照常探望，还能有什么错不成？”
　　看似信任的话，却暗含讽刺嘲弄。
　　萧裴垂下的头露出了三分笑意，严肃的神色也被愉悦所取代。
　　“据宫人们所言，董侯爷曾在觐见孝德皇太后之后在德宣殿内滞留了一会儿。”赵阔开口说道。
　　“这岂不是方才祈国公所说的举止可疑？”沁媛摩挲衣袖的动作一滞，冷笑着反问道。
　　祈鲶心中一怔，沁媛不着边际地话语中暗含了自己的不满，垂下头，祈鲶谨慎谦恭地说道：“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祈卿方才只是推测而已，又有何罪？朕虽非明君，但亦未昏庸到是非不分，忠奸不辨。”沁媛平静的说道，面无表情。
　　但熟知沁媛的人都知道，沁媛越是面无表情，心底越是愤怒。
　　“皇上仁厚，实乃臣等之福。”杜逸笑盈盈道，打破了殿内的端庄肃穆之气氛。
　　赵阔也迎合着转开话题：“臣等查到当初出宫去买药的那个小宫女名叫小翠，是当年随着孝德皇太后一起入宫的贴身婢女之一。她祖籍冀州，曾是张耿张大人府上的使唤女婢，后来因为涉嫌偷窃，方才被张大人的夫人赶出了府。后在落魄之下，受孝德皇太后所救。孝德皇太后毒害承王一案，此宫女为关键人物，但因其性格孤僻，不甚与人来往，在宫中并无甚熟识。但微臣却从她住的偏殿内搜出了一些纸屑的灰烬和一些金锭子。”
　　沁媛眉梢处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暗暗在心底想到，张世庚派人买通宫女小翠要陷害祈家，只怕不止看不惯祈家权势日上这条原因。孝德皇太后派小翠去药房抓药安胎之事自然不能暴露，张世庚定是算准了她的心思，所以方令人带小翠去井裕药房抓药，让刑部的人查到祈家。而那假账本上又偏偏少了祈家买药的记载，不免让人误会祈家做贼心虚，如此一来祈家与孝德皇太后暗中勾结之事让人不想相信也难。
　　沁媛回头看了祈鲶一眼，只见祈鲶仍假做着镇定，不由看向郑岩厉声问道：“那朕的贴身女官朱颜的毒又是谁下的？”
　　郑岩踟蹰的开口，什么没说就合上了。
　　只见他单膝跪下，俯身叩首道：“臣辜负皇上的重望，至今尚未查清，请皇上降罪。”
　　沁媛起身整理了下龙袍，然后侧目看去，见满殿朝臣大多畏畏缩缩的站立着，没有半分威仪，心中不由更怒。
　　步下御阶，行走时带动着明黄龙袍簌簌有声，在死气沉沉的宫殿内不断徘徊不去。
　　俯身扶起郑岩，沁媛扬起袖子转过身去，背对着朝臣，铿锵有力的说道：“既然你们都说不出个理来，今日无论如何，萧侧夫的礼部侍郎之位朕是封定了。”
　　“皇上三思。”闻言，一群德高望重的老臣连忙俯跪道，自从今日早朝前沁媛宣布此事后，他们就一直忐忑不安。
　　“此事朕已深思熟虑过，萧侧夫虽曾是蟠龙七皇子，但事到如今，他已是我朝凰的皇族，朕的侧夫。他的生死荣辱，自此与朝凰同在。他今后要效忠的，也只是我朝凰，而不再是蟠龙。”眉宇间带着三分自得，沁媛唇间吐出清澈如泉的声音，“萧侧夫已在我朝凰历代先皇的牌位前发誓效忠朕，其心甚诚，诸卿不必过于担忧。”
　　萧裴垂下的眼颤动了两下，心底与沁媛取得了默契，并未开口反驳，独自默默思量着。
　　朝凰的百姓对于神灵、祖宗看的极为重要，而在祖宗牌位前发誓更是历朝历代以来除了祈雨、祭祀以外最严厉最庄严的仪式。无论真假，他们愿意相信真诚侍奉神灵的人。
　　沁媛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说，既让朝凰的众朝臣无反驳之言，也令他蒙上叛国的名声，奈何他还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反驳。
　　淡淡扫了无反驳之言的众朝臣一眼，沁媛起驾离去，徒留满殿喧哗。
　　只见喧嚣之声远远传来，罗勒扶着沁媛步上车撵，垂首笑道：“皇上你这一走，各位大人可要打起来了。”
　　沁媛朝罗勒啐了一口，笑骂道：“就你想多，诸位大臣身娇体弱，能打的起来吗？”
　　罗勒笑着应是，稍粗的眉毛也微微弯着。
　　“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只有胜者才有资格活下来。对待敌人，不可轻率大意，敌人狠，你要比他更狠；敌人坏，你要比他更坏。若是一时之间敌强我弱，可韬光养晦，随时反扑。” 沁媛看着竖立在自己面前的的巍峨宫殿，徐徐开口说道，“只有懂得如何运用自己手上所有的力量去争取最利于自己的条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罗勒若有所思的看着沁媛，点了点头。
　　————————————————————————————————-

　　PS：想看承王出来的人要辛苦先，大概要等一、两章后，嘿嘿，为了弥补大家辛苦的等待，小帝到时候就给你们个礼物吧。

　　明天小帝要出去旅游两天，嗯，明天会有更新，但后天的各位读者就原谅一下小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