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沁源》翎星散落

63、水韶歌台

　　“皇上除臣翰林学士者，清要之职，草诏朝廷之重大诏令，任命甚多。而臣熟知为臣之道，陈力就列，不能者止。⑴故臣自仕以来，慎言谨行，不敢违者。”罗勒站在书案旁，拿着一份明黄奏章沉缓地念着，“幸得皇上宽厚，不责臣拙于文辞，才思枯竭，臣惶恐感激之至。特呈此表，以示臣忠君之意。”
　　沁媛静静颔首，面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沉静。
　　“谨此之下，乃臣一片肺腑之言。臣自幼熟读诸子百家之言，从中得益颇多。悉知帝王公卿之家，满门权贵，权势滔天，理应为国捐躯，死而不悔；朝廷命官更是身负重责，国之栋梁，理应为百姓谋福祉，为社稷出力。再观今之朝凰，朝中上下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实是各自为政。若在如此下去，轻则我朝凰社稷不稳，重则将国将不国，”罗勒不急不缓的说着。
　　沁媛黑曜石般晶莹的眼珠微微一转，浓密的睫毛低低的垂下，绝美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朕让李忌昌草拟一份奏章参奏祈家等世家，他倒上呈一封忠君书上来。”沁媛盈盈笑道，凝脂般的皓腕接过罗勒手中的奏章，拿起朱毫大笔一挥，一个阅字跃然纸上。
　　然后放置一边，却又觉得少了什么，沁媛秀眉轻蹙，头也不抬的对一旁的罗勒说道：“罗勒，去御书房将朕的私印取来。”
　　罗勒咂了一声，便躬身退下。
　　望着罗勒离去的背影，沁媛面色微变，明眸扫视过来，带着迫人的寒气，低低自语道：“终究是假的……扮的再真，骗得了朱颜，又岂骗得了朕？”
　　推开李忌昌的奏章，取出紫木盒里的密旨，沁媛从怀里掏出私印在其上盖了个红印。
　　拿起密旨，沁媛缓缓吐气吹了吹那个红印，然后双手握住一边卷轴将其卷了起来，放回紫木盒中。
　　“将密旨亲自交到暨阳王手中。”沁媛语调无比清晰地说道，一人闪身出来接了圣旨，然后又隐身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离去。
　　过了半晌，沁媛起身自殿内的一面墙上抽出一柄悬挂着的宝剑，只听见低沉的一声，沁媛提剑削掉了案桌的一角。
　　再转身一剑，夹着徐徐风声，泛着白光的剑尖已抵着刚垂首入殿的罗勒的咽喉之上。
　　罗勒身子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任由沁媛作为。
　　冰冷的尖锋刺入罗勒颈侧的肌肤，血沿着剑身滑了下来，滴落在地上，渐渐成了一滩血水。
　　“皇上……”罗勒强压下心头陌生的惊慌，轻轻喘了一口气，开口喊道。
　　“朱颜自小与朕一起长大，朕一直将她当姐姐看待，我们之间也一直无话不谈。对于她和罗勒之间的事，朕更是一直看在眼里。”沁媛平淡的叙述道，“朱颜生性温和，待人真诚，是那种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伤害别人的人，而罗勒生性内敛，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除了与朕外，和谁都是一副疏离的表情。”
　　罗勒静静的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你假扮的确实很像，不仅是身份容貌，还有举止行为。就连朱颜与罗勒之间的暧昧，也被你拿来利用。但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说着，沁媛手中的剑滑到罗勒耳侧，微微用力，人皮面具被沁媛割开了一角，沾着血迹卷了起来。
　　罗勒连忙后退一步，却因用力过猛扯动了伤口，疼得冷汗直冒，五官紧紧纠结在一起。
　　“朱颜谋刺朕那日，朕吩咐你派人将朱颜打入天牢，你毫不犹豫的答了。或许你不知道，一般情况下罗勒断不会违抗朕的命令，事事遵从。但若牵涉到朱颜，在第一时刻他的本能会选择毫不犹豫的服从朕，但事后他会在暗地里向朕求情，让朕宽恕。朕给了你两天的时间，你却毫无动静。”沁媛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咄咄逼人，“方才让你去御书房取朕的私印，你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如今，你可是找到了？或是想好了理由来应付朕？”
　　罗勒双膝跪地，身子微微一颤，心情异常的沉重。
　　“能近朱颜的身，让朱颜在不知不觉中中毒的，怕也只有你一个。”沁媛冷笑道。
　　罗勒深吸了一口气，毫无惧色地问道：“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拆穿我？”
　　“朕只是想看，你背后那人想要如何而已。”沁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白皙如玉的肌肤在明黄龙袍映衬下，更见晶莹剔透。
　　罗勒沉默不语，垂下的头越来越低，然后向前倒去，扑倒在沁媛的脚下。
　　“可惜了……”沁媛看着倒在他脚下的人，遗憾的说道。
　　出了谕政殿，沁媛便看见暨阳王陆邵峰背对着宫殿负手而立，灼热的阳光将他寂寞的影子越发拉长。
　　凝视着陆邵峰的薄背影，沁媛淡淡说道：“暨阳王此来，可是有要事？”
　　“微臣此来是想向皇上求情的。”陆邵峰坦言道。
　　沁媛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微微颔首道：“朱女长官谋害承王之事铁证如山，朕也保不了她。”
　　“朱女长官谋害承王是被人下药所致，罪不在其，望皇上斟酌其中隐情，宽恕于其。”陆邵峰殷殷劝解道。
　　“但她始终背叛过朕，朕是不会放任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的。”想到假罗勒故意让朱颜看到他在起居注里下毒，引诱朱颜顶罪的事，沁媛心底就是极为不放心，“所以朕决定将她贬为平民……”
　　“皇上……”陆邵峰闻言，不由着急的道。
　　沁媛故意拖长声音的说道：“赐婚皇宫总管太监罗勒。”
　　“皇上就喜欢看微臣出糗。”听完沁媛的话，陆邵峰不由松了一口气，也开口调笑道。
　　“让你心急一会儿，叫你整天不关心你这妹妹来着。”沁媛微嗔道，略有点为朱颜抱不平的语气。
　　陆邵峰抱歉的说道：“微臣远在千里之外，军务繁忙，确实忽略了朱颜。本想让其认祖归宗，母妃偏又固执，不愿接受朱颜。”
　　“老暨阳王妃生性刚烈，心底本就容不得自己的夫君三妻四妾，另娶她人。但为了显其宽厚，保住她正妃之位，隐忍了那么多年，心中怨恨已深。待老暨阳王薨逝，母凭子贵，她又如何忍得住这口气。”沁媛无不遗憾的说道，“只可怜了朱颜，有家不能归，有兄不能认。”
　　“是微臣对不起她。”陆邵峰语气低沉的说道，“亏得皇上为她寻了一位好夫婿，若是他，微臣很放心。方才来的路上，微臣还与罗勒说了几句，他直苦着脸道他会去求皇上你赦免……”
　　陆邵峰还未说完，沁媛就抓住陆邵峰的手腕，着急的问道：“景宣你何时见过罗勒？”
　　见沁媛着急的表情，陆邵峰一脸诧异的说道：“就在一刻前，臣在宫道上遇见罗总管，他道皇上你令他去沁仪殿取些衣物御寒，微臣不敢耽误了罗总管的时间，只相互打了声招呼便分开了。”
　　“一刻前……沁仪殿……密室……”沁媛脸色苍白的喃喃道，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跑了出去，低声吼道，“承王有险……”
　　陆邵峰闻言，虽不知具体情况，但也知道事情非同一般，连忙随着沁媛一同疾奔向沁仪殿
　　。
　　将宫人遣离内殿，沁媛从暗格里取出令牌，然后开启另一道机关，将其镶嵌在墙壁上的方形凹凸处。
　　暗门缓缓打开，阴冷的气息迎面而来，黑暗的帷幕落下，只剩满地狼藉。
　　桌子被人从中间劈开，烛台倒在了地上，蜡油洒了一地。垂挂在暗室内的薄纱撕裂开来，东一条西一条的挂着，沾着血迹的杯盏破碎的掉在地上，而它的旁边躺着一只血肉模糊的手。
　　沁媛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床榻边，俯下身来紧紧地搂住煞，全然不顾鲜血已经渗透了自己的龙袍。
　　“煞……”沁媛心痛的喊道，泪水滚落颊边，滴在了煞的手心里。
　　“对不起……未能护承王周全……”煞已经无光的双瞳竭力寻找着什么，手也在半空中挥舞。
　　握住煞的手，温柔的抚摸着煞的眉目，沁媛低声笑起来，笑得凄厉，也笑得令人哀痛：“承王会无事的，你也会好起来。”
　　只觉手掌被轻轻握住，沁媛俯首迎上煞坚定的神情，默默抽泣着。
　　“主上……你在欺骗属下……第一次……也只怕是最后一次了……”血色自煞的脸上褪去，只剩一青白，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刚追进来的陆邵峰见状，也知煞大限将近，不由惋惜。
　　“君无戏言，朕要你好起来，就谁也阻止不了。”沁媛的声音轻柔地像是乡间涓涓流过的小溪，滑过煞的心底。
　　“属下未能护主周全……罪该万死……”煞断断续续的说道，不是还吐出一两口血。
　　“是朕考虑不周，与你何干？”沁媛紧紧抱着煞，自责的说道，“是朕不对，不该拿承王的性命做赌注，也不该拿你的性命做赌注。所以，天若要惩罚，也该罚朕，而罪不及鱼池。”
　　空气仿佛是凝固了一般，如附骨之蛆的伤痛纠缠着沁媛，指尖触碰着的，是刺骨的冰冷。
　　“为主上牺牲……是暗卫的宿命……也是属下的……”煞艰难的说道。
　　煞坚定的话语如锋利的刀刃般刺进沁媛的心里，心剧烈的疼痛着，触手之处，皆是刺骨的冰冷。
　　昔日相依相靠的记忆在脑海里不断回忆，煞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迷茫的光芒也渐渐化为了坚定。
　　煞轻声咳嗽，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嘴角涌出，沁媛用衣袖替他擦拭，可是龙袍上已经染满了鲜血，煞却依然吐血不止。
　　“主上……”煞急促的喘息着，像是有什么临终遗言要说。
　　沁媛俯下首，将耳贴近煞的唇边，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几字：“主上……对不起……喜欢你……很久以前……”
　　陆邵峰轻轻叹了一口气，望向沁媛背影的目光也变得越发深邃。
　　也许时光荏苒不予其，天地难赴，但到底她终究不是孤身一人。
　　她身边的位置，无数人觊觎着，也渴求着，其中有他，也有他们。
　　而他早已输了，输在不能抛弃一切，不能放下责任，毫无顾忌得为她付出牺牲。
　　天下不是他的，却要他来征伐守护。
　　她不是他的，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是守护。
　　眼瞳里的沁媛忽然缓缓直起身体，黑暗中，陆邵峰只听见一滴滴液体滴落下来，在地上溅出了朵朵血花。
　　随即沁媛虚脱的靠在墙上，以手捂住腹部，伤心的表情被愤怒所取代：“为什么……”
　　见状，陆邵峰立刻跑到沁媛身边扶住她，带着粗茧的手覆上沁媛捂住伤口的手，触及冰冷的剑身，陆邵峰一双黑瞳里尽是遮掩不住的心慌。
　　顿时四周一片寂静，仿佛所有人都死绝了，连心跳声也只能依稀辩驳出来。
　　冰凉的液体流过手掌，陆邵峰心头咯噔一下，也顾不得君臣之仪，连忙俯下身去在尽量不触及沁媛的伤口的情况下将沁媛小心翼翼的横抱起来，想沁媛的寝宫走去。
　　经过煞身边的时候，沁媛垂目看了一眼，只见煞睁大着眼睛，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
　　或许他的一生都是受人指使，但在临死前，他终究做了一回自己。
　　沁媛默默的想着，眼皮也越发沉重，最后终于沉入黑暗之中。
　　阖上暗室的门，陆邵峰抱着沁媛远去的身影被烛光在地上拉出老长的影子，直到消失在宫门的尽头，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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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如果你自个觉得能够胜任，那就尽职尽责，努力把事情干好，如果自个觉得不行，那就干脆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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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帝哀怨的爬上来和各位读者说一句，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小帝要开V了，真的很对不起各位读者，请各位读者多多谅解。
另外小帝会每天送分的，但因为编辑要求，每天能送的分很有限，所以小帝只能给那些有水平的评论送分了……当然如果是长评的话分会送的跟多。
真的很抱歉，为了弥补各位喜欢小帝的读者的遗憾，小帝开了新坑《金宫魅影》，而类似于5000字的短篇也会经常写，各位读者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