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沁源》翎星散落

44、残红孤光

　　宿醉醒来，头昏昏沉沉的，胃里不适，趴在床边干呕。
　　朱颜端着醒酒茶进来，服侍沁媛喝下，嘴里抱怨着沁媛喝酒不知轻重。
　　沁媛尴尬地笑笑，然后在朱颜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准备去向两位皇太后请安。
　　去到泓苑殿时，所有人都来齐了，沁媛先向两位皇太后行了礼，然后听她们训了一会儿话，才带着一行人退了出来。
　　想着今日不用上朝，沁媛心情极好地提议出宫去探访民情。
　　董慎延冷冷瞥了沁媛一眼，一言不发地扬长而去。张世庚紧随其后，也请辞离开了。而司晨璀明显心不在焉，沁媛这回主动开口，让他也回宫去。
　　留下的几个除了祈煜外皆面有豫色，但沁媛心中另有一番较量，未等他们请辞，就下令让他们各自回宫换好衣服去西华门等。
　　出了宫，沁媛等六人出现在天下第一楼里，个个衣冠楚楚，端不出的风流潇洒，惹得旁人羡慕其等天人之姿。
　　天下第一楼虽然看上去极为朴素，但却布置得极为雅致，且有众多文人笔墨、名家画迹供文人赏玩。而楼内的下人个个出口成章，对于客人的故意刁难应对自如，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沁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楼内的摆设，二楼由护栏围成一个方形，从旁看下去可以见到一楼有已位面须发白的老人正在说书。
　　沁媛饶有兴趣地听着，晓得他讲的是秦朝时的巨鹿之战。
　　“想当年大秦雄师百万铁军的征讨四方，其气吞如虎，横扫六合的气概，震慑四方，威慑六国，最终终于统一天下，扩张版图。然而短短十五年间，泱泱大秦，千古功绩毁于一旦。秦朝末年，天下大乱，诸侯割据，军阀混战。赵王歇被秦军将领王离率领20万大军围困在巨鹿，无奈之下派使者向楚怀王求援。项羽为报秦军杀父之仇主动请缨，于是楚怀王便封项羽为上将军，率军五万以解巨鹿之困。项羽先派遣部将英布、蒲将军率领两万人为先锋，渡过漳河，切断秦军运粮通道。然后，项羽亲率全部主力渡河，破釜沉舟，以解巨鹿之围。”白须老人说的绘声绘色，不时以动作示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更让沁媛惊奇的是，这位老者并不像他人一样单纯的讲故事，讲完后他还会分析战况，让沁媛顿起爱才之心。
　　“巨鹿之战对于项羽来说是一场有败无胜毫无悬念的赌局，赌注就是自己的性命加上几万楚军，输则全军尽墨，身死当场；而赢则是大秦的天下。当时秦军实力异常强大，而楚军的实力异常弱小，再则由于项羽和怀王的权利，使项羽处于一个没有任何外援，没有任何退路的地方。虽然各路诸侯援军都知道天下之势在此一举，但是由于兵少将寡，其心各异，谁都不愿意把自己陪进去。但项羽凭借着自己的军事才赋，运用一切巧妙战术和对自己有利的因素，破釜沉舟，以少量杂牌军全歼精锐秦军。正如孙子兵法里说的，善战者之胜也，无奇胜，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项羽也只有在沧海横流中，方显英雄本色。”老者说得激动，三尺白须也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极为滑稽。
　　沁媛到后来索性不听了，就这样看着老者的样子微笑。
　　“公子喜欢听人说书？”庚颛臾浅笑着开口道，难得见沁媛专注的样子，沁媛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慵懒的。
　　“不喜欢，只是觉得他很好玩而矣。”沁媛头也不回地答道，凭着极好的视力，她看见了那老者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沁媛斜瞥站在一旁的齐少文，他与沁媛对视，很明显都发觉了。
　　不动声色地转身，沁媛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天下第一楼果然名不虚传，卧虎藏龙之士何其之多。单一个枯槁老者，就能说得天花乱坠，风云变色。”
　　不知白须老者听懂没有，只见他口若悬河，讲得津津有味。
　　“就不知楼主是否舍得，若是可以，本公子倒想收揽此人为我爹效力。”沁媛似乎认真地考虑道，“前些日子我爹奉上头的命令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未曾料想竟然出了差错，上头怪罪下来，这嘴皮子功夫我家那老爷子可是不得。”
　　即使背着身看不见老者的表情，但沁媛还是感觉到细微的杀意散发出来。
　　虽然不知道沁媛在干什么，但祈煜依旧很配合地说道：“在下以为如此博学人才，楼主定然不舍得放手。”
　　“正所谓半壁山河怜脂粉，恣游群英将功名。爱才之心人皆有之，若是贤士自会投明主，否者，也只能杀而后快。”沁媛轻眉微挑地淡淡看向拔戊极，温言笑着说道。
　　拔戊极挑衅地回道：“公子如此做，只怕会寒了天下贤士的心。”
　　“本公子以为戊极会做的更狠呢。”沁媛一笑而过，拔戊极颇有点自得的自斟自饮，看不出其真实情绪。
　　拔戊极回道：“公子夸奖。”
　　“说起我爹，在下至今气还未消。他竟然请主子下令派大哥去那么远的地方巡查，哥他从小到大还未吃过这种颠簸之苦。”沁媛愤恨地说道，“昨日他传信回来，说这两日便回京，还让爹爹派人去接，怕是账本被人抢走。这一路凶险，亏爹爹还心安理得。”
　　白须老者一凛，语声不由慢了半拍。
　　沁媛意味深长地挑起嘴角，不费吹灰之力就试探出此人是谁派来的。
　　萧裴对于朝凰朝事比较清楚，这才听出了沁媛口中所说的爹是指杜逸，而她则是女扮男装的杜栖凤。
　　想是方才沁媛带他们去探望杜逸病情时泄露了行迹，捎上了监视杜府的人。
　　不一会儿，老者离开，沁媛使了个眼色给少文，少文紧随着离开。
　　几人都是极为尊贵的人，沁媛看着他们默默用膳，动作优雅规范，无处可挑出瑕疵，不由在心底感慨。
　　显然有人与沁媛有同样的感想，明目张胆地视线在沁媛几人身上不停游走，沁媛本想忍耐，可对方越发嚣张，沁媛循着灼热视线抬头看去，与对方探询的目光对上。
　　流水浮灯下，隔着羽纱帘，轻裘披风，白锦缎服，剑眉星目，气度不凡。
　　沁媛嘴角虽然挂着浅笑，但浑身依旧透着凛然难侵的威仪，让人不敢侵犯。
　　良久，沁媛与那男子彼此间并不说话，却仿佛是久别重逢的朋友，目光中尽是彼此熟悉的神情。
　　“诗经中有云佳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颈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在下今才方知此言不虚。”男子低声赞叹。
　　“公子姿容既好，神情亦佳，貌比潘安，颜比宋玉，在下钦慕不已。”沁媛回道，“只可惜……”
　　那人悠哉地等待下文，虽然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沁媛扑哧笑了：“只惜貌似龙阳君。”
　　那人明显发愣，然后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中也洋溢着笑意：“如此，志安也该有龙阳之癖，将公子身边的人勾过来。”
　　“先生。”沁媛站起来轻声喊道，其他人自然也不能坐着，亦起身行礼。
　　“志安想与公子单独谈谈，不知公子可否？”太傅康志安说道。
　　沁媛不置可否。
　　不久，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后院，任阳光炙热的照在池面上，波光粼粼如此时沁媛的心情。
　　“没想到天下第一楼是先生的产业。”沁媛先打破沉默。
　　“臣已许久不曾来过，这些下人变得疏懒了。”康志安环顾了一周不满的说道，“昨日本想入宫道贺，但想着朝中那帮老臣，臣想着也算了，今日道贺也一样。没想到，皇上那么疏忽，居然就这么出来。”
　　“太傅不必遮遮掩掩，朕不就是带着他们出来而矣。”听康志安表明身份，知道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沁媛便用带着戏谑的口气说话，眼神却透着威严。
　　听沁媛的语气，康志安便知其另有打算：“皇上如此为何？”
　　“太傅知道，经过这一次叛乱，承王肃清宫闱，宫内与宫外传消息不易。”沁媛眼里闪烁着康志安熟悉的残酷冷然，“所以，这是一次试探。而叛朕者，死。”
　　“跟着你，不知道是他们的幸还是不幸。”康志安很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沁媛心沉了一下，不满地对康志安说道：“朕记得太傅如今应当是云游四海，悠闲自在方是，何时想着回来了？”
　　“臣是有要事相告。”康志安肃声道，“臣几月前逗留在蟠龙徽州的时候，偶然发现敌人秘密运送工匠至徽州，便随着去密探了一番。”
　　沁媛皱了皱眉，可以想象得到康志安下一句话是什么了。
　　“蟠龙在仿造我朝凰的双曲弩。”康志安平和的脸上露出一抹担忧。
　　沁媛面上不表示，只暗暗想到双曲弩是一年前太傅康志安设计的，由死士传回。沁媛收到时金漆未开，信笺上也沾有一沾即死的毒药，事前应未被人开过。
　　那么，就是暗卫了。
　　“不见烽火十丈红，疑是暗影出水中。念是昔日旧时情，堪比人瘦黄花变。”康志安摇摇头，惋惜的说着。
　　“朕……自有论断。”沁媛唇边浮着一抹苦笑，眼神从淡然变成坚定。
　　与康志安分开，沁媛转过长长的廊道，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似在欣赏景色，却是深思远游，不知在想什么。
　　见不远处四人寻来，沁媛神色变幻，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身背对他们，虚空问道：“朕不在时，他们可有异动？”
　　暗处的人不带感情地回道：“承王曾与一友人亲密接触，一小二在为拔侍臣倒茶时曾将茶水倒泼出来。”
　　静默了片刻，沁媛又问：“康太傅何时离开徽州的？”
　　“五月前属下便在徽州失去了康太傅的行踪。”暗处的人一板一眼地陈诉。
　　清风徐过，吹乱了一池涟漪，暗香飘来，沉浸着难言的孤寂。
　　“派人盯着康太傅与拔戊极。”沁媛再次开口时，语气也带上了丝丝杀意。
　　身后脚步声已近，沁媛回身，不远处四人均是人中龙凤，但对于沁媛来说又是另外一番意义。
　　沁媛淡淡得笑开去，眼神迷蒙。
　　拔戊极站在几人中间，悠然的看着沁媛，带着一抹笑，很是玩味。恍如花团锦簇笑语盈盈的繁盛景象之后，黑暗中树影婆娑，诡异的狼嚎寒人心魄。
　　“公子，该回去了。”祈煜温言道，沁媛微垂了眼睛不言语。
　　几人面面相觑，皆将目光投到祈煜身上。
　　祈煜走到沁媛面前，拉住沁媛的手，再说了一次。
　　沁媛抬起头，对上祈煜黝黑的眼睛，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两人贴的极近，近到沁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心里平静下来，对于祈煜，她不会怀疑，也怀疑不起来。
　　即使心再乱，也总想相信他。
　　一道红墙，不高，却锁住了七个人的命运。
　　沁媛不管自己对于他们来说是否灾难，是否折损了他们身为男子的尊严，但到底要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留下或离开，忠诚或背叛。
　　虽然结局不同，但沁媛不希望他们后悔。
　　握紧祈煜，沁媛带着他们离开，或者，走向另一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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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没什么灵感，看来只能更新一章了。

　　23日大大家停电，可能不会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