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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翩跹舞步 ...


  •   十指一寸寸抚过朱红厚墙,程亮门扣,峙峙华表,翊旎胭如痴如醉地推开厚实宫门,月光散下,冷峻遮浮云,孤灯傲天擎。
      耳边传来远古的呐喊,隐约可见,浩浩渺渺的朔北沙地,狼烟四起,马蹄沓沓,荒漠戈壁上随处可见被战火熏黑了的尸体,痉曲干枯的断肢。
      那里的杨柳,通体赤红,永远都不会长大。
      一个不曾长大的梦,在苍凉而低沉的呼喊中,飘然远去,消散在不可知的地方。
      身后,是烧坍了的百里流金的宫殿。
      一瞬间,四分五裂。
      浮萍碎影,烛火下的音容笑貌,闭眼塞耳也彼此了然。
      翊旎胭摒住气,目光凝滞,目之所及,几步之遥,却逶迤了一生的血肉纠葛。
      “这里,曾经是我父王的寝宫。”翊旎胭浅浅的笑了,带着孩子的淳澈笑意,“宫中四季牡丹,雍容华贵,这里却遍地罂粟,诡异妖艳。我出生那日,罂粟如胭脂,旖旎无限,故名旎胭。”
      祈煜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选择沉默。
      “王爷可知,嬅倾入世的第一眼,是何境况?”翊旎胭开口问道。
      “天地君亲。”祈煜立于庭中,两眼微阖,长长的睫毛微微投下阴影,遮掩了眼中的神色,却是宁静致远,悠然自得。
      “普通人家的孩子,自是父兄在侧。但嬅倾,天家子嗣,入世的第一眼,便是漫天殷红。”翊旎胭幽幽回忆,“那是一场宫变,无数人死在了御前,鲜血将宫阶湮没,不绝于耳的惨叫,是这场宴席最美的伴奏。这些都是我奶娘告诉我的,因为那一天,扭转了无数人的命运。而我的母妃,因故早产,诞下了我。”
      祈煜静静的听着,并没有插嘴的意思。他知道,翊旎胭心中哀苦,只是需个听众尽诉苦水而已。
      “因此,宫中盛传,我生来不幸,克父克母,命中凶煞,将来必会颠覆趾国百年基业。久而久之,宫人们自然而然地疏离我。而先皇自宫变后,变得多疑暴戾,不多时便遣几位藩王各归封地。同时,留下质子束于中宫,借以牵制各地藩王。”翊旎胭缓缓道出自己的身世,“因我生来不幸,又素不受宠,在宫中时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直到那一年,我遇见了他。熙沁宫中,他白衣胜雪,飘然一飞,身姿若虹。任如此,分杈开来的枝叶,仍抚乱了他的鬓发。而一声狼狈的他,却是为了讨女孩嫣然一笑。雏鸟归巢,唧唧叫着,他的眼中,却只剩下树底沉静温婉的女孩。那时,我是羡慕她的。绝世姿貌,无双尊荣,与他站在一起,一双一代一娇人,一对一绝一俊容。于是,我‘巧遇’了他,如料想般,他怜惜我。不过数日,我便顺理成章地入居熙沁宫,与熙沁帝姬和熙凝帝姬同住一处。但从此,我却整整两年未曾再见过他。熙沁帝姬已渐年长,男女设防,更有外臣宫眷在内,暨阳王世子陆邵峰不宜再出入后宫,扰乱宫纪。虽如此,熙沁帝姬每日出入上书房,与作为太子伴读的他仍是日日见面,朝夕相处,感情比之深宫更笃。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劫,这就是他所说的代价。我不该忘记,她有一双透澈的眼睛,无垢,却透析烦世。后来,再见他时,又是另一场宫变。只不过,上次是朝臣谋逆,这一次是帝姬皇子逼宫。哪怕最后,他们输得一蹋糊地,他依旧微尘不染,坚定不移地将她护在身后。那也是我第一次晋见先皇,如今,我已不记得当时的情景,只知道,有些人,天生皇者。”
      祈煜听闻,眉宇间不禁带上了一点悲戚之色。他虽非多愁善感之人,但亦不是铁石心肠之辈。一将功成万骨枯,帝者千古霸业,岂非白骨陨落夕山景?
      “那时,熙沁宫已被御林军团团包围,水泄不通。往日里漆黑一片的宫殿,被一把把火把照的通亮。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待先皇的最后裁决。先皇那时,只说了一句话,这件事,总该有人担当。你死,抑或他们。满殿宫人侍卫闻言,齐刷刷地跪下,以苍生之名,逼迫她出剑。我不知道是怎样的期待,让这些宫人誓死捍卫着她。只晓得,她抽出了剑,遍地落红如盛夏里诡异的罂粟,只要沾上一点,便再也放不开手,直到最后一名忠于她的侍卫倒下……她独自一人站在九霄高处,冷寂的夜风从四周合拢,鬼魅般的眼瞳里已找寻不到最初的纯真。那一年,她才八岁。”翊旎胭悲愤地控诉着,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然而,失败的结果,不仅让她失去了无数忠于她的兄弟,亦让她手刃了她唯一的哥哥。奈何,所有的人都是葬于她手。若论罪责,她首当其冲,却又该寻谁报复?凉夜如水,她绝望地跪在地上,凄惨的笑声久久盘桓,注定了这场无望的劫数。她是悲哀的,而这悲哀,并未因这些人的死亡而结束。三天三夜,无数宫女被凌辱至死。那种在我梦中已浮现过无数遍的场景,就那么真实而残酷的在我眼前一遍遍熟悉而陌生地上演着。她畏缩在他的怀里,任由着昔日宫人苟延残喘的呼喊将她凌迟处死无数遍。在那场硝烟中,所有人都死了。活着的,却不再是从前的自己。是天下,将他们逼入绝境。”
      夜深露重,晶莹的露水顺着枝脉滑落,祈煜伸手接住,冷意留在指尖,心不可复加地疼:“皇上的毒……”
      “是先皇下的,暨阳王陆慕统领关外百万大军,暨阳王世子陆邵峰身为质子,先皇不会动他。熙琳帝姬和熙宁帝姬一早已被今上遣出宫外,毫不知情,也无甚关系。但今上不同,既为宫变策划者,又是逆父元凶。先皇暴戾,今上虽是万千宠爱在一身,但亦不能不罚……”翊旎胭回道,世间万般情感,莫不折磨人。
      “此毒可有解法?”明知是多此一问,但祈煜仍是不自觉的问出口。
      “先皇将宫变的消息封锁,对外只道是皇长子宫中遇刺暴毙,御林军奉旨入宫护驾,堪堪放过了他们。那夜之后,今上向先皇请旨,派人将我送回封地,而她则偕同陆邵峰出宫寻医。期间,他们凭空消失了半年,再回来时,现今太医院典正晨焕延随行。此毒若真有解,也该解了。”翊旎胭如实陈述,“这消失的半年,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但绝非寻医般简单。”
      翊旎胭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二人归朝方过一月,蜀地贼势浩荡,高举反翊大旗。陆邵峰随父扫荡,以天赋之才决胜千里,众将莫不佩服。于此,海内三分天下,趾国祸乱,其军资不足,粮草不济,世人莫不言败。然其以寡敌众,以弱克刚,扎营之处,敌寇莫不败退千里。自此,暨阳王世子陆邵峰手握兵权,帝姬熙沁京中筹划,宫中宦官当道,朝局动荡,实是牵一发而动前身。偏偏蟠龙来使,求娶趾国帝姬,而内定人选,熙沁。”
      “先皇默许?”一番对话下来,祈煜对于冥帝的秉性倒有所了解。
      “先皇用最后的手段,迫使今上心甘情愿的算计了自己的至亲。三月后,熙琳长公主远嫁蟠龙,暨阳王陆慕沿途保护。归来时,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边境。战乱再起,暨阳王世子陆邵峰承袭父爵,整饬军队,以暨阳王陆慕之死为由,连战数捷,终是大权在握,威四方而震五夷。”
      “暨阳王陆邵峰迎娶蔡氏女儿,也是为此?”祈煜笃定的说道。
      “今上不愿暨阳王陆邵峰手上沾上至亲的鲜血,事先并未知会。为防患于未然,迎娶蔡氏子女,以蔡家的威望压制满朝文人的抵触。而武官历来唯陆家马首是瞻,并不为惧。要不是暨阳王与先皇有旧,对先皇忠心耿耿,今上也不必出此下策。今上输过一次,已足矣。她不会让自己,再犯同一种错误。”翊旎胭心中感慨,“可他又怎会不知她的企图?两人各自心中明白,却都默契的不去捅破。以为如此,两人青梅竹马的情感便可继续下去。这是自欺欺人,却又没有比自欺欺人更好的办法。他们都太骄傲了,骄傲到不愿认输。因此不管最初是为了什么目的,从他们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已无回头的路。所以,他赴千里遥关终不回,她登万代江山瞻穹宇。从此,君君臣臣,再也跨不过的鸿坎。”
      “这些宫闱密文,你不该知道得如此清楚。”祈煜叹道。
      “王爷心中明白,我父皇的势力,从未撤出宫廷。他的野心,也不止于此。要不,如平阳王般,富贵一生,未尝不好。”翊旎胭不知该为她父王哀叹,还是庆幸。
      “是你给了皇上铲除晋王的机会。”祈煜陈述道。
      “同样的,父王只会被拘禁,而不是处斩。”翊旎胭回道。
      祈煜不回话,他知道,她说得不错。
      回望漆黑殿门,翊旎胭浅浅地笑了:“今夜,多谢王爷饶恕一命。”
      祈煜了然地点点头,算是对她这一番话的报答,今夜宫中,谁都未曾进来,亦未曾有谁离去过。

      翩跹舞步,绝望前的舞曲,断不了的怨恨。
      箬荷水上,绝尘仙子手挥冷月,与一黑衣侠侣殊死搏杀。
      一招一式地攻敌死门,纵是沁媛,也不能不为他们的武功绝学感慨。
      其实,沁媛长居深宫,这种江湖拼杀也未曾见过几次。
      单凭好奇,沁媛也不顾自身安危,立于湖边静静赏看,只见侠女俊男,水上点萍而过,衣襟滴水不沾。
      “风飘兮以宜容,水澹兮以宜武。麈葭兮以忘仇,柳落兮以遗恨。”沁媛兴致一来,淡淡的吐出一句。
      湖上相斗的两人身形一顿,齐向沁媛看了一眼,然后共击一掌,各自分开。
      沁媛淡笑一声,虽被白纱遮住了半边脸,但显露在外的黝黑瞳孔,轻轻一勾,自是风情无限,旖旎无比。
      原本站在远处看好戏的诸人,被这一勾,三魂去了五魄。
      “祸水。”少文冷冷哼了一句,不屑的撇过头去。
      “师兄……”沁媛闻言,伸手扯住少文的衣袖左右摇摆,故意拖长音调,小鸟依人的喊道。
      少文心里跳了一下,寒意从脚底蹿上,不知沁媛又在打什么主意。
      在旁的男子一见沁媛泪眼汪汪的委屈样子,也不管少文方才讲了什么,皆用杀人的目光盯着少文。
      那边方才生死相斗的两人,这会儿也都停下了动作,诧异于这副怪异的局面。
      远远地,那白衣女子原只是诧异于这温婉声音地主人,但在看到沁媛身边地少文时,不由一喜。然后也不管仇敌,忽地施展轻功,点水数下,转眼站在少文眼前。
      沁媛就近打量着眼前白衣似雪的女子,一双秋瞳神情似水,说不出的灵动。奈何身旁之人不解风情,冷意镇人。
      心里转了一圈,沁媛巧笑着攀上少文的右手,整个人倚在少文身上,装似柔弱地娇嗔道:“师兄,小四累了……”
      说着,右手抚上额头,沁媛身形晃了两下,装似体弱般,又惹得旁人一阵心痛。
      少文右手脉搏被沁媛按住,身形僵了一下,虽知沁媛无意害他,但为了摆脱眼前的麻烦,也很配合的搂住沁媛,柔声安慰:“你身体底子弱,方才偏劝你不出来,这会可好了。”
      白衣女子闻言脸色深沉。
      “师兄欺负小四。”沁媛用一种自己都觉得鸡皮疙瘩起的声音,娇滴滴地抱怨道。
      噗地一声细响,极细,细到不足以让人听见。
      但沁媛却从少文怀里探出头来,望了远处柳梢指头的黑衣男子一眼,冲着他妩媚一笑。
      黑衣男子俏皮的摆了摆手,用眼神示意,丰神俊朗佳公子,奈何遇母夜叉死缠不放,奸诈小狐狸虎口夺肉。
      沁媛礼貌地回瞪一眼,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公子高才,料是小人也莫敢敌。
      黑衣男子浅浅地笑了笑,眼里尽是狡黠,姑娘聪慧不遑多让,在下甘拜下风。
      这回沁媛干脆不理他,其实是少文适时地挡住了沁媛地视线,头也不回地搂着沁媛转身离开。
      白衣女子被晾在一旁,干跺着脚,一张脸气成了紫色。越想越不服,右手扬鞭一挥,寒光闪过,沁媛两人理都不理,径自离开。
      而白衣女子,站在岸边,被人点了穴道干瞪着动不了。
      方才点穴的黑衣人,又倏地凭空消失。
      这时少文却低笑两声,讽刺地问道:“这就是你坚持来浑这趟混水的原因?”
      “有必要吗?一切,今晚便可揭晓。”沁媛淡淡冷笑,“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命悬一线,由不得你。”
      少文冷笑两声,轻轻摆脱了沁媛的钳制,故作深沉的闷哼。
      沁媛也只是笑笑,他们太了解对方了,不到最后必胜关头,谁也不会鲁莽的出死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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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本章重写!!!至于沁媛登基原因的下半部,下次再写吧~~~算是为大家解惑,为何沁媛最终会走上女帝的命运吧~~~
      至于VIP,那要靠各位大大的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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