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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红尘萧然 ...


  •   清越的歌喉,妖异的舞姿,不断摆动的腰肢,白如凝雪的纤手,吹弹可破肌肤,一身妖艳红衣,半遮半修,引人无限联想。
      祈煜心不在焉地看着舞蹈,不时和身旁的陆邵峰说上几句,一派和气融融。
      陆邵峰虽多数时间用烈酒来压制身上余毒所激发的寒气,但对于祈煜的交谈,还是游刃有余。
      宴会是在一个院子里办的,两边廊道里男女分坐,对面摆了戏台子,妖童媛女迁延顾步,敛裾为礼,走了一拨又一波。院中隔着一方荷塘,几朵白荷含苞欲放,点缀在绿叶中,落下参差斑驳的黑影。
      寂寥如一只无影的手,将祈煜束住。奈何乐声喜气,丝毫也未能入他的眼底。
      皇宫高宅,一个华丽的牢笼,入狱,出狱,不过生和死。无甚界限,只有自己对自己负责。所有流过的泪,只是记忆里,无法珍惜的熟悉。
      经此一役,大概明天,晋王便可洗刷冤屈了。毕竟此案太多的破绽,从一开始,到将刑部拖下水。就如隔着一层面纱,只要有心人一戳,不捅自破。
      可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
      这念头在祈煜脑中一闪而过,不过一瞬,祈煜又回过神来,品茗香茶,留意着场上的暗流汹涌。
      若说朝堂上最不缺的是什么,是权争。在这里,谁若攀得上关系,谁若够强势,谁便得势。
      所以,当祈煜看见靠前位置上厄自独饮的一人时,神情一滞。
      身居高位,却独身一人,朝中果真英才辈出。
      一直留意着祈煜的陆邵峰也注意到他的眼神,循着他的目光一看,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微笑,像是回忆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卢阳书,字兼廉,楚州人氏。素孝廉,车服尤弊素,器物无铜漆。且其为人重义,刚正不阿,不屈于强权,民甚戴之。”陆邵峰缓缓介绍道,“但兼素与季善,推心仗之,尽其志力,恐不能收为己用。”
      “本王素不如此认为。卢阳书十年苦读,一朝中榜,皇恩之浩荡莫不感于心。况其熟识儒学,忠孝礼仪,君臣礼仪,已为己念。”祈煜转头凝视着陆邵峰,悄声说道,“亲朋之托固可尽心,但若触及谋逆造反,卢阳书恐非易于。”
      “承王所言极是。卢阳书确是忠君爱民之人。”陆邵峰附和道,“本王犹记,天冥九年,先皇寿宴,百官齐聚,欢聚一堂。卢阳书醉酒,竟出席怒斥先皇:趾国开年,天下富蕃,盛世太平。百官闲暇纵览天下之景,君王无事抚乐畅叙幽情。千里之外,万里之遥,烽火冰冻三尺,尘灰积覆五厘。今者天下无金革之声,而户口日益破,疆埸无侵削之虞,而垦田日益寡,生民日益困,财力日益竭,其故何哉?①”
      “卢阳书可真勇气可嘉。”祈煜不假掩饰的赞赏道。天冥九年的朝堂的腐败,已不是一股清流能挽回得了的。
      “方时本王年十三,正是少年轻狂。听闻卢大人一番言论,可是钦佩。先皇闻后,立时狂怒,遂令人将其问斩。卢大人傲然挺立,咬紧牙关,硬不求饶。本王这才知晓,何为忠义之臣。”陆邵峰感慨道。
      “先皇一言既出,君无戏言,卢大人又是如何脱于苦海的?”祈煜好奇的问道。
      “卢大人那时视死如归,绝心已存,愣是寻条死路,不愿屈服。”陆邵峰卖了个关子,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若非今上,如今西城郊外,只怕又会多了一坟白骨。”
      “皇上?”平阳王翊川晗听着也来了兴致,那时冥帝下令,着他们诸王驻守封地,便是寿宴,也是不得归朝的。
      陆邵峰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皇上当时只吩咐宫人换了三次茶,每次只将茶水倒尽,而留下茶叶。”
      靖南王翊姚涧也听闻过此事,但那时沁媛还小,他也没派人细究过程,如今一听,也是觉得诧异。
      陆邵峰接着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皇上只说了一句话,先皇就毅然离席了。皇上一走数日,卢大人地事情就耽搁下来了。后来,不了了之。”
      听到这句话地几人分别看了一眼卢阳书,然后各自低头沉思起来。
      不过那时的沁媛只有五岁,他们置疑也无可厚非。但在置疑的同时,他们更好奇的是,沁媛到底说了什么,竟能让冥帝愤然离开?
      可他们都忘了,在帝王家里,五岁的孩童,已不能称之为孩童了。他们或许幼稚,但却不能无知。于生俱来的阴谋细胞和冷淡血性已让他们迅速成长。
      更何况,沁媛的父皇,是那个残暴不仁的君王。
      陆邵峰一语道完,也闭口不言了。
      那时的玄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时他已是皇长子的伴读,经常入宫,与沁媛自也十分亲密。他和皇长子上书房时,常捎上刚懂人事的沁媛,经常在她面前谈论时事。
      对于那时朝堂的弊端,他们自是不在话下。只是不知何时,在一旁的沁媛也暗案记下。对于更察制的缺陷,她居然也能列数下来。
      更察制,每三年一更,各地方府衙相互交替,交接管理,不必理会功绩。这项制度,直接致使贪官污吏横行霸道,每到一处极尽所能的压榨劳役百姓,致使民不聊生,人口锐减。
      而那次晚宴的‘更茶’,不仅巧妙的回答了卢阳书斥问,又能压下冥帝的怒火。
      因为,冥帝有个弱点,致命的弱点。
      那时的他,也是第一次知晓,却不知,沁媛却是早就勘破。
      冥帝对此事做的密不透风,暴戾残酷的他,喜怒无常,没有人能看破他的心事,除了与他血脉相连的沁媛外。
      而那时,沁媛只说了一句话。
      因为自小习武,所以,即便悄声,仍毫无遗漏地落入了他的耳里。
      ——儿臣近日常睡不安稳,不断的重复着做一个梦。梦中,玉山茶园,一蓝袍老者,白须飘飘。他站在高巅,不断呢喃:伤人以言,深于矛戟。
      从此,玉山茶园少了个老者,深宫内院多了个太傅。沁媛自此受宠,万般礼仪皆高于太子一截,亦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位入上书房受太傅教导的帝姬,井然一皇太女。
      那次,也是她第一次利用他。
      老师的隐居之处,他只告诉过她。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自此,她是熙沁帝姬,他是暨阳王世子。
      “蔡太傅一直将皇上,引以为己最出色的学生。”陆邵峰缓缓道来,“皇上也不负众望,成为一代明君。”
      “蔡太傅劳苦功高,本王甚为钦佩。”祈煜客气的说道。
      “话说回来,李太傅近日,也该归朝了。”谈及蔡征,陆邵峰不免失落,连忙转了个话题,“李太傅奉皇命出使岩琅多年,一直驻留在那教授蛮人农耕、丝织、冶炼之术。至今四载,总算荣满归来。”
      李嘉,字平远,豫州李氏,李氏家主李惴之弟,年四十。性稳重,不喜受世俗所困,年少离家,化名李世兴,入玄机门。少时,其二十以天玄剑法名闻天下,冠绝武林。二十二擂台夺魁,为武林盟主,遂立誓,兴正道,灭魔教。二十八以一曲《凤求凰》绝天下,与同门师妹天人永隔,痴情之心天下骇然。三十以一人之力独闯魔教无回七关,救回玄机门师尊。自此一役,行踪飘渺,不知所踪。
      当下,世人皆道其身受重创,已英雄早逝,却不料一代枭雄隐入深宫,担起兴盛李氏重任,化身为当朝太傅,教导帝姬翊沁媛。帝登基,蟠龙趁虚而入,李嘉请旨赴边,帝允。旦日,李嘉披甲持戟,攻陷数城,杀敌不计。归朝,帝本欲加封其骑都尉,李嘉拒,自请赴岩琅商讨和谈。顺沁三年,李嘉至岩琅,商讨数月,两国交好。李嘉奉皇命,驻留岩琅,授其以理,教化其民,传蛮人农耕、丝织、冶炼之技巧,以彰显朝凰赫赫大国风范,表朝凰和好之诚意。
      祈煜点了点头,对于这位李太傅,他知之甚少。其实,纵是满朝文武,也没几人知晓其的底细,见过他的面。所有对他的猜测,不过是宫人的闲言碎语。
      这时,一黄袍宫服女子款步而至,双手置于身侧,低头对祈煜几人福了礼:“妾身澜雒参见承王殿下、靖南王殿下、平阳王殿下、暨阳王殿下。”
      酒酣耳热,淡黄素颜悠婉嗓音如清泉坠落人间,一言激起千层浪,众大臣抬眼看去,惊艳过后,忙不迭失的低下头去,借以掩饰方才的失态。
      陆澜雒,陆慕之妹,德熙郡主,平阳王妃,素以美貌闻名京华。
      众大臣虽想一窥妾容,但却不敢放肆。单凭其封号中一‘熙’字,与帝姬封号相同,就足见其龙宠之盛。
      行礼完,陆澜雒坐到平阳王身边,矜持而不失气质的对陆邵峰笑道:“许久不见,邵儿长大了,姑姑可是再抱不动你了。”
      “姑姑,侄儿长年在外,亦时常想念你。”陆邵峰显出为人侄儿的孝顺,尊敬地说道,“难为姑姑还惦记着本王,本王惭愧。”
      “到底不一样了,邵儿不仅俊朗不少……”听闻陆邵峰的自称,陆澜雒略微低落了下,“亦娶妻妾了。”
      “姑姑……”陆邵峰亦感慨道,转眼数年,一切却已改变。
      “人老了,总爱唠叨些,暨阳王多多担待。”在平阳王的注视下,暨阳王迅速恢复常态,依旧温婉的说道。
      “姑姑言重了。”陆邵峰亦疏离地回道。
      “方才妾身刚从陆老王妃那过来,陆老王妃她,可是相中了。”转回今晚的正题,陆澜雒故作神秘地说道。
      “陆老王妃慧眼识金,可是相中了谁家的千金?”祈煜淡淡地问道,在场众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盼着能从陆澜雒口中听到自家千金的名讳。
      陆澜雒笑了笑,然后缓缓道来:“是杜家的小姐,杜大人的幼女杜栖凤。”

      夜风袭袭,吹乱了一池春水,拨乱了一头秀发,是永不了断的纠葛。
      万家灯火,星星点点步罗成渭河棋盘,犹如无边旋涡,席卷世间一切美好。
      沁媛伸手虚空和握,夜风在指尖缠绕,痒痒地感觉却说不清的舒意。
      “这是今天第三次劫杀了。”身旁走上一人,与沁媛并排而立,俊秀的眉目隐露出的寒气,竟比凛冽的夜风更寒。
      沁媛看向来人,并未接过话头,只是浅浅地笑了:“你知道吗,朕从未来过这么远的地方。小时候,除了暨阳王府,朕只陪先皇去过枫山猎场。登基后,政局未稳,朕也只能在京畿逗留。这些年,朕枉为天下之主,却连自己的国土都未曾见过。”
      “君王当成你这样,确实少见。”少文冷哼,却是指方才刺杀之事。
      “杀手当成师兄这样,也确实少见。”沁媛反讽。
      少文撇开眼,故意咳嗽两声,借以掩饰尴尬:“那日为何不亮剑?”
      “天子坐不垂堂,剑不出鞘。师兄,我已不是当年的小四了。”沁媛难得好心情的解释道,“那次刺杀,凌国余孽,除了师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少文闭上眼睛,叹息了一声:“小四,你变了。”
      “不,我没变。”沁媛终于转回身,正视少风无奈的神情,“以前的我,不过是个伪装而已。我从小的教育,就不许我柔软。血腥、残暴、冷血,才是身为帝王的我,完整的一面。”
      “若当真如此,便是违逆师命,我也不会手软。”少文冷冷的说道,噬血的暴戾,在幽蓝的瞳孔里闪耀。
      “你不会,也不能。”沁媛淡定自若的回道,“纵是李太傅不管,凌国遗腹子,你总不能不顾。”
      少文闻言不语。
      “今日若非你寻段儿不见,朕的命,也过不了今夜了。对吧,师兄。”沁媛将脸凑到少文面前,凝神注视着他,嘲讽的说道。
      “何时开始?”少文却是不再理会沁媛,径自说道。
      “师兄真是心急,三日时间,你当真确信,你真能带朕出朝凰。”沁媛以帝王的身份,高傲的回道,“我朝凰万里疆域,又岂是走得完的?”
      “皇上金口玉言,不是想反悔吧?”少文不激不恼,只是冷静的说道,“三日之内,小民若能将皇上带出朝凰,皇上可要记得自己的约定。否则,后果自负。”
      “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师兄你若真能带朕出朝凰,段儿就归你抚养。”沁媛亦收起嘻笑,严肃的回道。
      少文静静地凝视着夜空,星月下,浅浅地点了点头。
      一时寂静,散发着点点光芒的萤火虫在身边环绕,掠过两人眼前,一颤一颤地飞向林外。
      少文低而温柔的声音带着点诱惑,自身边传来:“我以为,你该恨他。”
      沁媛勾起嘴角,似是呢喃地回道:“作为儿女,我是该怨他;作为帝王,我是该恨他;但作为自己,我敬重他。”
      年少在暨阳王府一起习武时,李嘉隐瞒了沁媛的身份,两人间少了诸多束缚。因少文也非嚼舌之徒,故而沁媛时常向少文报怨其父暴行,怨恨极深。但今夜一番话下来,先皇二字,埋怨中隐藏的,是敬重。
      少文不解,或者说,他从未看透过。
      “当初,趾国乱了十几年,外寇本可趁虚而入,却久未见动静。师兄可知,为何久持和平?”沁媛转身走下悬崖,边走边问道。
      夜风吹乱了少文的衣襟,方时杀戮的淡淡血腥味散发出来。
      “蟠龙亦是数十年的乱世……”沁媛感慨地说道,“父皇为帝,天下乱世。”

      嗒嗒马蹄声一路直入,打破了深夜里的宫禁。昀霖军侍卫们打开中门,嘎嘎开阀声,簌簌跪地声,脆脆请安声,各色声响交织在一起,然后一同沉沦。
      车舆一路直入内廷,领路的宫人早已执灯等候在威武门旁。
      宫人掀开车帘,祈煜步下,悠然向承恩宫方向走回。
      尹馨阁、茵籁殿、万芳院、御花园……一间间金碧辉煌的宫殿渐次倒退,只有无边无尽的明黄宫灯,一直延绵。
      走到承恩宫,领路的宫人已然进入,祈煜却顿住了身形。
      抬头,遥望沁仪殿万灯俱灭,祈煜心中升起不安,却又自顾哀怨。
      入了内殿,只见宫人齐跪在地,皇宫太监总管罗勒已手执圣旨恭立在旁。
      “奴才参见承王殿下。”众人齐声请安。
      “免礼。”祈煜虚抬手,免了诸人跪礼,然后向罗勒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罗勒双手将奏折递给祈煜,然后低头恭声道:“皇上有旨,请承王御览。”
      祈煜接过,小心解开圣旨上的徽章,然后翻开,秀丽的梅花小楷,不是沁媛素日里写奏章用的隶书体。
      一字一句读完,祈煜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合上奏章,冷淡地问道:“罗公公,皇上现在何处?本王有事欲御前上奏。”
      罗勒仍是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说道:“回禀承王殿下,皇上现在并不在宫内。王爷若有疑问,待圣驾归朝,再问不迟。”
      闻言,祈煜皱起了眉头:“皇上出宫了?”
      “三个时辰前,宫内入了刺客,皇上被挟持了。现今,下落不明。”罗勒不见一丝慌乱,仍是有条不紊的回道。
      祈煜先是一惊,再见罗勒稳如泰山,也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冷静地问道:“宫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何不立时前来禀报本王?”
      “回禀王爷,皇上嘱咐过,不许奴才大肆声张。”罗勒嘴角勾起了一抹莫名的诡异微笑,语速也越见缓慢,“晋王出狱在即,皇上不想让人有机可趁。”
      祈煜沉思了一会儿,才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只留下罗勒在殿内。
      宫门在身后合上,祈煜对着昏黄的烛光,悠悠发号施令道:“杀,派人盯着,这些宫人如有异动,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不必留情,当场抓获。至于嬅倾帝姬,偷窥密旨,收买宫人,图谋不轨,即日迁入永安堂,无本王诏令,任何人不得探见。辰黎婼治宫不利,致使后宫与朝臣勾结,念是初犯,遣送回家,静思己过。”
      “属下遵令。”烛光闪了一下,然后又平稳下来。
      罗勒恭敬地说道:“王爷迟迟不愿权掌后宫,皇上甚急,如今算是如愿了。”
      祈煜坐上正位,回道:“此事不易操之过急,本王本不想太早和陆家对上。如今,也是迫不得已。”
      罗勒沉默。
      祈煜淡淡地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犹豫和担心:“皇上,尚安?”
      “王爷放心,有煞和毓跟着,皇上不会出事的。”罗勒如实相告,“只是,皇上不在宫里。不久后,宫里怕是要血戮一番。王爷金贵,虽有嬅倾帝姬为人质,但亦要先做好妥善安排。”
      “本王省得。”
      —————————————————————-

      PS:每周只能放半天的假~~~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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