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
-
一个月后。
聂如沐睡了很久，以至于当她听到歌声的时候，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天上星星在眨眼；地下小河在蜿蜒；
我在妈妈的身边；听她说着我的童年；
天上星星像爸爸的眉眼；地下小河是妈妈的思念；
我围绕在他们的中间；每天都温暖地像春天。“
聂如沐坐在车里，摇头晃脑地唱着儿歌，顺利和聂朗青汇合的奶奶在边上鼓掌：“唱得真好，幼儿园老师教的呀？”
聂如沐摇了摇头：“才不是呢，我自己写的。”
“如沐自己编的歌词，怜兮给她谱了个曲，还不错吧？”正在开车的聂朗青给母亲解释道。
聂母欣慰地揉了揉孙女的头发：“写的真好，而且我们如沐唱得也很好。”
苏怜兮看着前方的路，提醒着丈夫：“有些起雾了，开慢些吧。”
话音刚落，他们的车就被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待看清是辆重型货车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躲避，在0.01秒的反应时间里，三个大人共同的动作是把聂如沐压在身下，牢牢地护住。
聂如沐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却看到前一秒还笑着的三个家人突然变成了血团，充满了她的视线，爸爸妈妈的血混在一起，一滴一滴地落到她的脸上。
“爸爸……妈妈……奶奶……你们怎么了？”
她想伸出手去摸摸他们的脸，可双手仿佛没有了知觉。
聂如沐有点着急，用力想把双手抽出来：“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奶奶……我再唱歌给你听，爸爸妈妈，你们不要睡觉，醒一醒。”
虚弱的聂朗青被女儿的哭腔唤醒，勉强睁开眼睛，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啊。他温柔地看着女儿：“如沐要一直开开心心的，要一直开心下去，知道吗？”
他多想亲亲自己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想告诉她不要哭要勇敢，还想教她很多事，还想陪她走很多路，还想再抱着她在空中转圈，可是似乎，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聂朗青话音刚落，车顶上方莫名而徒然地出现了一股力量，重重的压垮了护着她的三个人，聂如沐只觉得周身剧烈疼痛，近在眼前的父母都变成了一片血红。
“爸爸！妈妈！奶奶！你们醒醒，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聂如沐睁开了眼睛。
她沉沉地喘着粗气，似乎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她所有的家人都睡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聂如沐翘起嘴角，她记得妈妈说过，无论做了多可怕的梦，只要醒了，就会没事，因为有爸爸妈妈在。
小如沐想翻个身继续睡，却因为一阵剧痛而瞬间清醒。
好疼，全身都疼，我怎么了？
她抬头望着天花板，白色的屋顶，白色的灯，打量着四周，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
这不是自己的家。
聂如沐慢慢举起手，摸到了覆在脸上的呼吸器，橡皮绳有些紧，勒得她很不舒服。还有，为什么手上插着的输液管，这是……生病了吗？
聂如沐眨了眨眼睛，仍然不能理解目前的情况。
“爸爸……妈妈……我有点害怕。”她小声地呢喃着，“你们可不可以来抱抱我？”
可是没有回应。
聂如沐在床上躺了一会，慢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费力地抬起头，忍着疼痛，用手去够床头的红色按钮。爸爸教过她，如果觉得不舒服，按一下医院病床上方的红色按钮，会有医生出现，会治好你所有的病。
所以，拜托了，请让我够到那个按钮吧。
聂如沐皱了皱眉，继续忍着疼，颤抖着伸长手。
半夜两点半，值班的护士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呼叫器，1703病房的灯亮了。小护士收起懒散的模样，快步向病房走去。
路上她突然想起来，1703病房里是整整一个月没有动静的小女孩吧？醒了？她加快了脚步，有些激动地打开门。
病房里的聂如沐看到一脸惊喜的护士姐姐，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她艰难地伸出手抓住护士的衣摆：“疼……”
爸爸，你说得对，有人来救我了。
后来的事情让聂如沐有点懵，白衣天使姐姐来了之后，用病房的电话叫来了一群医生，其中一个正用小手电照着她的眼睛测试瞳孔反应，
聂如沐轻轻地开口：“医生……我是生病了吗？”
医生点点头，帮聂如沐翻了个身继续检查：“恩，不过会好起来的，放心吧。”
“我想要爸爸，还有妈妈，还有奶奶。”
医生的眼里浮现出一丝不忍，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刺激这个刚苏醒的小孩：“你先睡一觉，睡醒了……爸爸妈妈就来了。”
聂如沐乖乖地闭上眼睛：“医生不可以骗人哦，骗人的是小狗。”她带着浅浅的笑容再次进入了梦乡，错过了看惯生老病死的医生的眼泪。
第二天早上，聂如沐睁开眼睛，有些雀跃地看着窗外，今天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吧？昨天医生说的，爸爸妈妈会来呢。
可是她等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如沐！如沐你醒了！”接到消息的林天齐一大早就带着一群记者冲到了聂如沐的房间。
聂如沐艰难地转过身，歪着头看了林天齐一会，有些不确定：“林叔叔？”
林天齐完全无视聂如沐身上尚未移除干净的仪器接线和小女孩不宜移动的身体状况，一把抱住她：“是我，是林叔叔，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聂如沐被林天齐抱到伤口，疼得皱起了眉头：“林叔叔，你碰痛我了……”随即又看到病房窗口外密密麻麻的摄像机，疑惑更重了：“他们在干嘛？”
林天齐得意洋洋地扫了眼摄像，这是多久没被记者这么追着拍了。转过头，他换上了温和的表情，对着聂如沐说：“他们是记者，看到你醒过来高兴。”
聂如沐想到什么，有些迷茫地问林天齐：“林叔叔，我的爸爸妈妈呢？昨天医生说他们今天会来看我，而且我之前梦见他们流了好多血……我很担心……”
重头戏终于来了，林天齐赶忙用眼角余光对好窗口的摄像位置，演技爆发地流下了成串的泪水：“如沐，你听好，你的爸爸妈妈去世了，你没有亲人了。”
聂如沐愣了足足五分钟，病房里医疗仪器的声音显得突兀而冰冷，终于小孩子猛地哭了出来：“你骗人！昨天晚上医生说过，今天就可以看到爸爸妈妈了！”年幼的她紧紧拉着林天齐的衣角，急得语无伦次：“林叔叔是骗我的吧？我要爸爸妈妈！你帮帮我！”
林天齐慢慢搂住聂如沐的肩膀：“如沐不怕，以后林叔叔会照顾你的，不怕不怕。”你那个自作孽不可活的老爸，死了才是活该。“我一定会像你爸爸那样照顾你的，如沐我们要勇敢。”
因为聂如沐突然情绪过激，匆匆赶到的医生以要做检查为由，暂停了林天齐的探访，并把记者一并赶出了病房。
然而房内聂如沐的哭泣仍然没有停止，医生为什么要骗人？还是说是林叔叔在骗人？
去世？她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三年前，她的爷爷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会抱着她笑，会笨拙地陪她玩游戏的老人。
去世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爸爸和妈妈，再也见不到了。
年幼的她麻木而听话地配合着各种身体检查，直到医生结束准备离开时，她才轻声地问了一句：“医生，你昨天骗人了吧？我以后就只有一个人了，是吗？”
医生有些动容，回过身安慰道：“刚才来的林叔叔已经同意收养你了，你出院之后会住到他的家里。”
聂如沐点了点头，乖乖躺下，自己把被角塞好，没有再说一句话。
医院大门口，林天齐的采访仍在继续：“我刚才询问过了医生，如沐的情况虽然有好转，但是仍然不乐观，最近需要静养。所以我打算让她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待情况完全稳定了就接回家。到时候我会带着葭萌一起来，葭萌和她是好姐妹，她们一起上节目的时候关系就很好，我想她会很高兴家里多个小妹妹的。”
记者们刷刷地按下闪光灯，林天齐笑着站在他们面前，时间仿佛又倒退到他正当红的时候。
罗四喜站在角落里木然地看着这一切，一直等到林天齐结束了采访准备回家，他才如梦初醒般地跟上。
“是我，聂如沐醒了，要动手吗？”林天齐在通向停车场的路上给上头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还是之前的陈先生：“再等等。这几天你先照顾好她。”陈先生顿了顿，用略带嘲讽的语气接着道，“说起来，你这几天的曝光率可真够高的。林天齐，你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林天齐摸了摸鼻子：“哪里哪里，我只是希望找个机会可以接近聂如沐，方便我们的下一步行动。”
电话那头的男人仿佛洞悉一切般地冷笑一声，说了句“等我安排”，便挂了电话。
林天齐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身后，罗四喜连忙躲到了立柱后面。
“罗四喜你出来！”
罗四喜听到声音，不情不愿地慢慢挪动脚步，林天齐看得不耐烦，走过去一把把他拽出来，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上头不想留着聂如沐，可能等这阵风过去就要动手，到时候你记得做得干净点。”
罗四喜吃了一惊：“什么？！天齐，这事咱们可做不得啊，已经害死三个人了啊。”
林天齐瞥了他一眼：“怎么？上头的命令你都敢违抗了？而且又不是要你马上做，准备时间绝对充分。”
罗四喜低着头不答话，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不是说，我们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吗？”
林天齐皱了皱眉眉头，掏出根烟，给罗四喜点上：“四喜啊，这种事情是没有回头路的，从一年前你答应我和谢导开始，就注定了我们只能一起走下去。更何况，你爸爸的病，可是很烧钱的哦。”
一年前，罗四喜刚刚大学毕业，凭着大学四年优异的专业成绩和出色的面试表现，被B市电台相中。他进台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谢奎导演的真人秀《爸爸和我》中担任聂如沐的跟拍导演，说的通俗点，就是给小孩子安排些凸显个性的桥段，提升收视率。
第一期节目播出后，聂如沐靠着乐天善良的性格迅速吸粉，让初出茅庐的他也跟着沾光不少。
但谁知，这也成为了他整整一年噩梦的开始。
林天齐和谢奎并不满意他的运作，认为聂如沐抢走了当时力捧的林葭萌的光芒。总导演谢奎甚至要求他从第二期开始，着力表现聂如沐不合群、孤僻的性格，那些主动去照顾别人的事情，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样子，都不允许再出现。
当时罗四喜虽然只跟了聂家一期，但是人性好坏是掩盖不住的，聂家父女表现出来的，是满满的无法掩饰的幸福感和对生活的感恩，现在就为了让林葭萌上位，竟然要他硬生生地扭转聂家小女的性格，难度也太高了。
至今他仍然记得当时，林天齐带着温和的笑容，拍了拍还在犹豫的他的肩膀：“小罗你压力也不要这么大，就是让她不要做些容易引起误会的事情就可以了，明白吗？”随即话题一转，“对了，听说小罗爸爸得了肝癌？医药费可是一笔大开销啊。这样，我先替你付了，以后等你有钱了再慢慢还我，好不好？”
罗四喜看着用心险恶的谢奎和林天齐，想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老父，无奈地点了下头。
孰料，他才刚起步的人生，就因为这一句话和一个点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