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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哪有姑娘家不想被人捧在手心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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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亭打烊之后,玉清霁难得勤快一回,正在跟伙计们一块收拾打扫。
墨十七登登登打后院一路小跑进来。
“清姐,掌柜的叫你去叙叙父女情!”
这一声喊简直有如石破天惊,玉清霁在一众伙计同情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去见她爹。
“爹,您找我?”
“嗯,清霁,来,坐下说。”
玉清霁一点都不想坐,她用脚底板儿想都能知道她爹想说啥。但是她爹已经把椅子搬到她屁股底下了,椅面已经顶得她膝盖都弯了,服务周到的让她想掀桌。
看到玉清霁坐下了,陈致添开始了固定得有如圣旨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样的开场白:“闺女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爹说的是。”
老掌柜略微尴尬地咳了咳,“钱少爷的事,是爹考虑不周,叫你受委屈了。”
玉清霁垂头不做声,这个时候,沉默能表达的意思要比语言丰富多了。
玉清霁这模样让陈掌柜以为他闺女因为他的话想起自己受的委屈正在难过,便急忙说下去。
“但华公子是真真儿顶好的,我瞅着你跟他相处的也挺好的,这么些日子,华家应该也安顿下来了,要不要跌去试探试探?”
知道她爹是个行动派,这回肯先跟她“商量”一下,估计也是钱金宝那事儿觉得亏心。玉清霁知道希望微乎其微,还是试图劝上两句:“华央才十七。”
她爹不以为然,“那咋了,今上的贵妃还比今上大十岁呢!”说完了立刻意识到他刚刚妄议了皇族,马上说道,“总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爹,女儿要是嫁出去,您怎么办?您就我这一个女儿,我不嫁人,将来给你养老送终不好么?然后女儿也学您找个可心意的孤儿收养了给我养老,不是挺好的?”
陈掌柜听了这话不对味儿,咋的闺女在嘲讽他也单身么?为了证明自己风姿不减当年,陈致添吹着胡子道:“前儿个隔壁李太太还朝你爹抛媚眼呢!”
玉清霁一愣,想了想隔壁李太太是个谁,忽然开始憋笑。
隔壁院子住着一老一少俩女人,明面上是一对孤女寡母,一副贵妇淑女的模样,实则那院子是个有点格调的私窑,李太太不就是那个老的鸨母么。
她爹显摆都只能用老鸨显摆,她这个女儿也不知道说啥好,改庆幸他爹洁身自好不乱搞男女关系还是感叹他老光棍儿好……她一直想让他爹找个贴心喜欢的人续弦,这么些年,但凡她爹说话超过三句以上的年纪相当的单身女人她都动过心思……
想到此处,她跟她爹这点还真像,但凡她给了好脸色多说了几句话的年轻男人都叫她爹打过主意。
——也不尽然。
“爹,我跟小檀的关系不是更好,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动他的心思?”
她确实很好奇,梅北檀的条件除了神秘一点以外,应该没什么他爹不满意的地方了。
她爹一脸不可置信:“东家的主意怎么能打呢?何况咱们也高攀不上啊!”
玉清霁傻了,梅北檀居然是墨亭的东家?!
震惊过后,玉清霁的第一个念头是:
——怪不得他梅大爷在墨亭能手眼通天。
……
玉清霁剩到这么大年纪,也不是完全没谈过感情。她也是有过一段自以为伤感的爱情史的。
十六岁时,正是少女芳华,玉清霁还不是一个独当一面的茶师,每天主要负责大堂的客人。
然后她遇到了聂琰。
青衫剑客,眉目如画,潇洒风流。一见就勾去了玉清霁的心神。
情窦初开的少女,觉得聂琰就像话本上裁下来一丝不差的春闺梦里人。
他从不去雅间,每次来都坐在靠窗的第二桌。
墨亭的人很快就都知道了玉清霁的心思,她是掌柜的掌珠,人缘也不错,大家都有成人之美的心思,聂琰点的茶都自发的留给玉清霁。
玉清霁为了聂琰,下了苦功磨练茶艺,一开始她不敢露面,都是叫伙计端上去的,渐渐地她开始搞一些小花样,比如在茶壶底下压个写着诗句的小纸条啦,或者在茶盘里放几朵没有香气的小花啦。
甚至还因此引起过其他茶客的不满。
“花了一样的银子,怎么我的盘子里就没有花,不会是对我的茶也不用心吧?墨亭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厚此薄彼?”
玉清霁那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可能给墨亭惹麻烦了。但恋爱中的女人是没有智商的,这样的情况让她束手无策。
胶着之际,聂琰翩然起身,修长的指尖拈起一片花瓣,意态风流。
“这位姑娘兰心蕙质,德才双馨,在下与她神交已久,今日方得了几分青眼,不巧就被兄台给瞧见了。这位兄台如此不忿,莫非也是钦慕这位姑娘?如此直说便是,聂琰自当与兄台光明正大地竞争一番。”
那人哑口无言,讪讪地没再找茬。
玉清霁心里喜开了花。原来,他叫聂琰。他还说钦慕她……
再后来,聂琰来喝茶,玉清霁干脆大方地与他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满心甜蜜。
如此一年时光飞逝,直到那一晚她特意相邀他到浮花,说有重要的事想与他说。
她想问问他,愿不愿意娶她。
但是聂琰没有来。她等到的只有破窗而入的不速之客梅北檀,,和第二日自称聂琰妹妹的聂景儿。
聂景儿那时才十二岁,但约莫发育的早,身高已经与十七岁的玉清霁差不不多了。她是聂琰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哥哥好样貌,她这个妹子自然也不差,虽然小脸还没长开,已是初见闭月之姿。
她端着一张有着婴儿肥的娇俏小脸一本正经地坐在玉清霁对面,问:“你就是约我哥昨天见面的玉小姐吗?我来是看你可怜,怕你苦等伤心,特来告诉你,我哥收到你邀请的隔天就离开杭州了,你不用等了。”
玉清霁当时完全没听进去她说什么,只想捏捏她圆乎乎肉嘟嘟的脸。
当她真的伸手这么做了以后,属于“应该老死不相往来的姓聂的”范畴的聂景儿就变成了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被当成小孩子的聂景儿很不开心,那以后经常变换着各种打扮去找玉清霁以证明自己是个大姑娘,直到她豆蔻年纪,真的是大个姑娘时,两人已经成为亲密无匹的手帕之交。
“哎,我到现在也没明白,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哥呢?就我哥那样,除了脸能看,啧啧……”
浮花的地板上铺了一块很大很柔软的兽皮,聂景儿正毫无形象可言地在上面打滚。玉清霁一边烧水一边瞥了她一眼,凉凉地说了一句:“你明知道我跟你哥有仇还三句话不离你哥,你找茬儿来的吧?”
翻滚的小姑娘动作一停,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我这不是听说你有了新欢觉得你已经忘了旧伤了嘛。那个华央我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他出去,看着比我哥傻多了,应该挺好的。”
……这是赞美吗?
她又换了个坐姿,接着说:“我听十七说,华央对你特别好,百依百顺的,哎,真羡慕你。”
“你要送你啊。”
聂景儿跳起来,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怎么你不愿意让人宠着啊还?”
玉清霁把水壶从小炉子上提下来放到一边,摇头道:“哪有姑娘家不愿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呢,只是若是给予这份宠爱的人不对,那就是一种负担了。”
聂景儿歪头想了想,脸色一变,“清霁,你不会还在喜欢我哥吧?”
玉清霁慢条斯理地冲了一遍茶具,不答反问:“你知道当初你哥在我眼里是什么样子吗?”
“还能什么样?”聂景儿不解,她哥不就那个样子?
“玉树临风,仗义执言,温柔深情,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聂景儿的嘴张开得简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不可思议道:“太假了,玉树临风凑合吧,仗义执言也许吧,温柔深情就太假了。我哥的红颜知己几乎要遍布全国了,还有奔到我家要给他做妾的呢,你当时眼睛也太瞎了。”
没见过这么不遗余力黑自己亲哥哥的妹子。
“作为茶师的玉清霁,我也觉得挺迷人的,但作为女人的玉清霁实在是乏善可陈。所以呢,景儿,对华央来说,我与当初的聂琰是一样的,都是臆想出来的人物。”
聂景儿听得似懂非懂,琢磨了一会,觉得似乎很有道理,又觉得哪里说不出的不对。她毕竟年幼,想不通的事情很快就抛开了,转而露出一副小女儿神色。
“清霁,梅哥哥最近有没有来?”
玉清霁洗茶杯的动作一顿,“嗯”了一声,“前天来过。”
“啊!”小姑娘一顿懊恼,很快又抬头,忸忸怩怩地一点都不像她平时的样子说,“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有关我的事?”
“没有啊,怎么了?”
玉清霁面上一副平静,心里却已经开始泛起海浪。聂景儿这个样子,她如何能看不懂。
聂景儿一张俏丽的小脸红了个透,羞得不行。
“我,我上个月写信给他表明心迹了,我想问问他喜不喜欢我。清霁,你经常见着他,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对着闺中好友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玉清霁只觉得一颗心苦涩得可以扭出水来。
小檀,为什么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你我没有可能。小檀,是不是你也这样觉得?
这么多年,我在心里早就告诉自己没有奢望,却拖着迟迟不肯成亲。我知道我在等你的亲事尘埃落定才肯真的死心。
如今,当真到了决断的时候了吧。
小檀。小檀……
作者有话要说: 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一两个渣男,玉清霁算是阴影比较重的。我觉得“错觉论“很有道理的,喜欢的人或物,总会洗衣时的去美化它/他,只是玉清霁领悟了这个真理就用在华央身上其实是有些武断的。但她的推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情窦初开的年纪,一厢情愿的喜欢,没有疾风骤雨如何驱散迷雾呢。
喜欢的人近在眼前却被所有人认为你们毫无关系真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当这种苦闷连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