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茶》椛四

5、后会无期

　　再见到梅北檀的时候，玉清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才四五天，明明他还是那个样子。
　　但是她觉得，她已经失去小檀了。那守在心底的角落已经坍塌了。
　　白色的扇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一副魂儿都没了的样子？”
　　“小檀……”
　　听到熟悉的声音，玉清霁下意识地已经开口叫他。
　　“嗯？”
　　她看到他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她很想问他，你喜欢景儿吗？
　　可是他从不跟她说这些话，喜欢谁讨厌谁，从没说过。他这个人，歪理虽然很多，却不爱讲闲话。不跟她说，就是觉得跟她没有关系吧。
　　他喜欢谁，跟她玉清霁毫无关系。
　　他是墨亭的东家。
　　她是他用着顺手的一个茶师。
　　仅此而已。
　　或者还有给掌柜女儿的一丝体面。
　　“听说你爹要给你和华央定亲？”
　　“嗯。”
　　“那你这个样子，是你不愿意还是华央不愿意？”
　　是华家不愿意。
　　华央昨日形容憔悴地与她说，他的嫡母最近安排了好多姑娘跟他见面。
　　她当时也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回道：“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多见见，挑挑自己喜欢的姑娘不是挺好的。”
　　然后半天没听到动静，抬头就看到华央煞白的一张脸，她才惊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诛心的话。
　　华央颤抖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一字一句地问她：“清霁，你不愿意跟我一起争取我们的未来吗？”
　　玉清霁沉默地看着他越来越绝望的眼神，狠下心平静地说：“华央，你觉得我值得你伤痕痕累累地反抗整个家族吗？你喜欢的玉清霁，是我这个样子的吗？如果你想明白了还觉得非我不可，我就嫁给你。”
　　合起的扇子不轻不重地敲在玉清霁头顶，没有半句安慰或是评价的言语。
　　“阿霁，你出嫁时我把墨亭送你当嫁妆吧。”
　　玉清霁不意他会说出这么一句，猛地抬头看他，一双美目还是那样夺人目光。
　　她突然站起来夺门而出，把正端着点心进来的墨十七撞了个人仰马翻，盘子里的糕点洒了一地，碎成了齑粉。
　　她几乎就要出口问他：“那我嫁给你好不好？”
　　不可以的。
　　相识在前，倾心在前，只是她掩饰得太好。如今反而是她失了先机。
　　谁都没有错，怪只怪她自己裹足不前。
　　如今，对小檀的一切觊觎都仿佛像盗窃一样。
　　……
　　“他们以为他们华家就多了不起吗？啊？清霁，华家这亲，咱不结了！爹给你找个更好的！”
　　陈致添在玉清霁屋里来来回回地揍着，气的胡子都直了，不停地说着不稀罕他们华家。
　　他万万没想到，就算华央自己那么愿意，华家也不肯让华央明媒正娶玉清霁，不过可以勉强给她一个贵妾的位置。
　　贵妾！还似乎是施恩一般！他陈致添捧在手心里的闺女，怎么可能送去给别人为奴为婢！
　　“爹，我累了。”
　　陈致添语无伦次的唠叨瞬间被这一句有气无力的话湮没，他心疼的看着往日光彩照人的女儿如今的样子。
　　比聂琰那时候还严重。
　　“好好，你先休息，爹，爹明日再来看你。清霁，你别胡思乱想，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爹……”老掌柜说到后来竟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五十多岁的汉子，竟然哭了。
　　玉清霁努力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试着安慰道：“不会的爹，我保证好好的，清霁还要给爹养老送终呢。我只是累的，真的。”
　　陈致添颤抖着肩膀，三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玉清霁一条手臂搭在眼睛上，一下倒在床上。
　　爹，清霁累了。
　　次日清晨，墨亭的众人还在沉睡中的时候，玉清霁提着小小的包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杭州。
　　她给很多人留了书信，给陈致添的事无巨细地嘱咐了他每日饮食起居的事项，还给墨十七留了一封一样的，又特地补充他盯着她爹，每天饮酒不能超过一两，小咸菜只能吃一碟，不许不吃鸡肉，也不许只吃豆腐，晚上也不许冲冷水要好好用热水洗澡……留给聂景儿的说了很多梅北檀的喜好，留给华央的只有四个字：
　　——后会无期。

　　唯独没有给梅北檀的。她不知道还要与他说什么。
　　连再见都舍不得说出口。
　　就这样罢，她很累了。华央，景儿，小檀，华家，爹……这个死局，只要她消失了就会土崩瓦解了。
　　……
　　转眼三年匆匆而逝，玉清霁一边在茶楼做工谋生，一边四处游历。那些能或不能放下的，也都云淡风轻一般的过去了。
　　她想，是时候回家看看她爹了。
　　玉清霁回到杭州那天，不早不晚，正是华央成亲的日子。新娘子是杭州城有名的才貌双全的闺秀，据说两人的相识相知还有一段美好的故事。
　　迎亲的队伍从她面前泱泱而过，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春风满面意气风发。是她从没见过的神采飞扬。
　　现在的他已经不会注意马下远远的她了。
　　玉清霁一笑而过，打算先去墨亭去看看她爹。
　　等安顿下来以后，也是时候去福利院挑一个可心的孤儿来疼爱了。
　　把她爹给她的爱传递下去。
　　墨亭还在老地方，还是老样子，老旧的小楼泛着深沉的木色，毫不亮眼的招牌，还有传出老远的袅袅茶香。
　　玉清霁才走进去，正在擦桌子的伙计直起身，胸口墨色绣线的绣的“十七”清清楚楚。他看见玉清霁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还没开口，二楼的楼梯上走下来个人，鸦青的袍子也没有系束带，一柄乳白的檀香扇拿在如玉的手里，好看的脸上似笑非笑，眼角一颗殷红的泪痣，顾盼多情。
　　那人抬眼看过来，玉清霁笑起来：
　　“小檀，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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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结局了。华央有了美满的姻缘，那一场迷幻不管玉清霁的看法是对是错，也都烟消云散了。真相也许只有更成熟了以后的华央自己知道。结局看似开放式，但是某椛还是觉得自己已经交待清楚了。景儿与小檀没有在一起（不然就一起出现啦），而玉清霁沉淀了三年，选择与小檀做朋友。
有些感情既然得不到，不如退而求其次。埋在心底还能做知己，好过江湖不见从此陌路。
玉清霁就是这样的想的。
我想也许有人会问我，为什么不让她与他在一起。
因为，他们没有在一起。
好吧自以为讲了一句有点内涵的话，能看懂的就懂了吧。
最后一个三句话式小番外。故事毕竟是故事，是可以圆满的。
喜欢现在这个结尾的就不要继续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