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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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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忆没进过我们学校,但是每个星期天的下午,他都在校门口站着,等我。手上拿着一朵被他折磨的半死不活的花,不是玫瑰。
——是罂粟花。
“为什么送我罂粟花”不是第一次见到罂粟花,也不讨厌这种花,但从来没想过自己和这种花有什么联系。不喜欢不反感有点奇怪。
“感觉你身上有这种味道。”
“什么味道?”
“说不明白,就是觉得你像这种花。”
于是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忆会选择这样的花,不知道他从那里弄来的,总是到我手上已经花容失色了。
一个星期中有六天我是老老实实呆在学校的,和谷单在一起,学习。这是省重点中学,靠的绝对不是运气。即便是靠运气,我也坚信我不是有运气的人。被妈妈这样对待的女儿,还会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垂青吗?
还有,我是我妈妈的员工,我是她用钱堆积出来的延续她华美生命的工具,我按照她的模板活着,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走样。
她是个严厉的女人,她可能会宽待她的员工,因为那些人的劳动给了她想要的生活,但是她不会宽待我,我从来都只是在消费她的东西。
星期天的下午是小忆的。
下个星期重复上个星期,如此而已。
现在知道了,夏雷旁边的那边网吧是小忆开的,里面生意真的不错。
为什么会去开一家网吧,我从来都没问过。
每个星期和小忆见一次,夏雷也知道了这件事。是小忆自己告诉他的。
“和我一起上去吧。”
“我要回家。”
“怕夏雷吗?我已经告诉了他。”
“你告诉他什么。”
“我告诉他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小忆说话从来不掩饰。
“你……”
“夏雷没说话。”
“为什么要告诉他?”
“因为我喜欢你,我就要让人知道,我喜欢你,孩子般的任性。”
“我累了,我要回家。”
“雨孩儿,我没做错,上来吧,一切后果有我。我们没错。”
“让我回家吧。”我坚持,小忆一下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站着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怎样面对夏雷,我的哥哥。我现在和他的朋友在一起。
虽然我自己知道,我和小忆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连手都没牵过,别的就更不要说了。
完全没有初恋少女的情怀,我找不到一点小说上描写的那种感觉。心跳加快、想念、失眠、傻笑。
我什么都没有,一如往昔,上课,自习,看小说。我的生活是一滩死水,没有什么来打破。
但是别人知道吗?认识他的知道我的都认可了夏雨是许忆的女朋友。
包括小忆也以为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他。一个长相不错气质不俗家境颇好智商不低的——街痞子。
小忆一定不会是这样解释给夏雷的,对着我的脸他都把话说出来,更别想背后他会说什么,但是现在他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夏雷已经知道了。
“你和那个街痞子恋爱了。”谷单也开始问我。
“不要这样说他。”
“心疼了?”
“他是个不错的人。”
“看上了?”
“被他看上了。”
“没看上他?”
“你说呢?”
“那你给他辩护个啥。”
谷单很不以为然。
“看他那打扮也不像是良民。”
“良民啥打扮?”
“良民不把万国旗轮流往身上穿。”
“就这点毛病呀。”
“我觉得你是喜欢上他了,要不你怎么老说他好话呢?”
“我是秉公。”
“好像自己都公正到六亲不认的地步了,真是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夏雨,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把我抛弃了我就死给你看。”谷单逼我。
“什么时候?”
“啥意思?”
“我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死,我好去准备一下,不要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对你不起啊。”
“你就开始拆我的桥了。”谷单施展□□神功第一式。
谁怕谁啊。
我也很久没去看夏雷,他和小忆住在一起。我想夏雷也一定不想见我,他应该也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不见好吧。
“放开我。”
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小忆抓住了我的手。
“相信我,没事的,不要怕,我把你带到阳光下。”小忆是认真的,看着我,太认真的眼神我不敢看,那是需要责任的。
“先把手松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跳加快却故意掩饰一脸的冷漠。声音一下变的干涩。
小忆送我回去,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
躺在床上,一遍一遍的问自己:我不是小忆的女朋友吧?我不是小忆的女朋友吧?我不是小忆的女朋友吧……
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每次陪他,或者说是他陪我,吃饭、散步。两个人离的远远的,话都很少,或者说是我很少,听他说或者是我拿出一本书看。把他凉在一边,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但是我好像真的忽略了我身边的人。
夏雷,我很久没看见了。谷单,也是夜里睡觉的时候我才确确实实地躺在她身边。
当秋风把树上的最后一枚叶子带走,当雪花开始偶尔是空中摇曳,当爆竹不时的在那个角落里响起,一切都预示着新年的接近,一个学期就要到了尽头。
在我走过的十七年里,第一次我竟然忘记了季节,不知道,冬天就这样靠近了,是小忆的怀抱为我挡住了北来的风,是他的温存融化了水面上的冰。
冬天来了,考试还会远吗,再经过最后一次考试,我们就要放假了。
对学会来说,最苦恼的也许就是考试,而我却是从不为考试烦心的,我的成绩不是最好的,也不可能成为最好的,我也没想过要做最好的。我继续看我的小说,至于考试,差不多就行了。
我前面排着谷单,觉得原本就应该如此,我愿意被她压着,我承认在学习上我不可能超越她,因为我也不愿意付出她那样的代价。
后天就是期末考试。我依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正孤独地照着它的身下,它的身下是孤独的我,它的后面是它孤独的影子。对影成三人,我还是我一个。
我不害怕考试,因为这是我的职业,我受雇于人,我的老板对我的要求也不是很低,所幸我还可以做到。
每次都是这样,考前两个星期,我在家里一个人过。我需要完整的自己的空间,复习功课或者是整理自己的大脑。把所有的知识都系统化,条理化,这样才能清晰化。像是一只成熟的蚕,先结一个稀稀疏疏的网,最后再一点一点的填补。等蚕茧结好的时候,就是我该上阵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这样上阵。我喜欢在大段的时间里把事情都有次序的做一便。
我不喜欢课堂,把时间分的支离破碎的,那样的时间只适合看小说、睡觉、吃零食。
谷单也习惯了我这一点,冰箱里是她给我买的一大堆的食物:水饺、元宵、各种肉类各色水果。
她留在学校里刻苦学习,也准备考试。她是个用功的学生,也是一个不允许霸主地位受到挑衅。
而现在,全都准备就绪。百无聊赖中我忽然有点想念小忆,思念来了居然就纠缠不休,自己居然也会越陷越深。
是因为孤独而想念还是因为想念而孤独,我不去想。
回来两个星期,我也有两个星期没见小忆了,跟他说了要考试,他便不再出现。好像从来都是这样,我要他做的,就是他一定要遵从的,而他想我做的,却要看我心情,比如:他小心翼翼地求了半天,我把手放到他温暖的大手里,而我却又总是中途挣脱。
而这似乎有是他唯一提过的要求。
我是不是太委屈了他?
或许我真的要认认真真地开始一场恋爱,或许这样能温暖我的性格。
考试结束我一定会去看你的小忆。
电话响了。
“那位?”
“夏雨。”
是我正在想着的人,他打来了电话。
“什么事?”忽然我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冷冰冰的语气。
即使我不给他说我现在在想他,即使我不习惯感情的表达,但是,语气,我都能感觉到和以前一样的冷淡,即使自己不喜欢被人打扰,在自己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而事实上自己现在除了想他什么都没有做。
“……我……”
“欲言又止,什么时候学会害羞了?”
“这我压根就会还用学?”
“看不出你还内秀。”
“我优点多着呢,是你有眼无珠。”
“难道我碰上了最伟大的青年?”
“知道就好。”
“半夜打电话来就是和我说这个呀?”
“……我……”
“到底什么事,不说我可挂了。”我威胁他。很少和他在电话里说这么多,而说了这么多竟然是因为思念而蕴育出来的尖酸刻薄的挖苦。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自己的真本性。
“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找你有点事。”
该我说话吞吞吐吐了。
“不方便吗?”
“不是很有空。”
“能有一点点时间给我吗?”
“好像不行。”如果他不是这样几乎哀求的给我说,或许我就答应,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让他再低三下四一点自己会更占据一点主动权。
这不像是一场恋爱,而是一场心智游戏。
而我现在不想告诉他我心力憔悴。
“你尽量?”
“我觉得不可以,我不敢贸然回答。”
“哦,那就算了。”
听得出,他很失望。
“那我尽量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加了这一句,似乎这样我会好受一点,似乎这样我可以证明我不是在骗他,似乎这样能安慰他多一点。
半年来,总是他来找我,带我走走看看吃遍了这个小城,每个星期,我都能收到他一朵被他拿在手上折腾的半死不活的罂粟。我不知道这是他从那弄来的,在这个不是罂粟花开的季节。而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即便是让他温暖我的手,我也觉得这个是对他的恩惠。
别人都知道许忆的女朋友是夏雨。
我知道自己明天什么事都没有,功课都准备就绪,就等着后天的考试,在家多一天,什么也不会做,靠在床上,看书,停音乐,在深夜听秋虫最后挣扎出来的歌声,就是这样。
所以我问的底气不足,很没有诚心
小忆也听出来了。
“没什么,你办你自己的事去吧。”
本已经赤裸裸的谎言,无须揭穿。反而他还在为我掩饰!
因为喜欢,他愿意自我欺骗。
电话挂断了,我跌坐在床上,我是不是错了?或许我应该去见一下小忆,或许他真的是有什么事。这是他对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这样被我拒绝了。我找了一个大家都明了的谎言做借口。
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我在心里对自己呐喊。
忽然想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潜意识中一直为这个耿耿于怀。
我没有对他提过要求,是因为我想要做的事情他早就想到了,他是一个做事很周全的人,我现在才感觉的到。
不需刻意,刚发生的事情又要被忘记,小说就在我的书桌上,随手拿起一本,但是我却怎么也进入不到另外一个世界。
我喜欢这样呆在家里看书,身边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响。静静地,遗忘这个世界也被这个世界遗忘,醒来的时候人感觉脱胎换骨了一般。
还没有醒来,被电话惊醒了,看看表,已差不多要到中午了。很不情愿,在电话响了很久后我才起身去接,因为从那个固执的铃声我丝毫看不出它有要停下来的意识。
“夏雨?”
“夏雷。”
“出来一下,我现在市第一人们医院。”
“什么事。”
“你来了再说吧。不要急,在路上慢点,小心一点。”夏雷尽量把语气压抑的平缓,但是还是听的出他的急切。
“到底是什么事?”电话已经挂断了。
从记事到现在,夏雷很少这样急过,似乎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好像什么事的结果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比起同龄人,他经历过的真的不少。
医院的门口空落落的,没有几个人,也没看见熟悉的夏雷的身影。
“我现在医院门口,你在哪??”
“抢救室。”
抢救室是一个什么概念?谁在抢救室里面?我一路狂奔。
夏雷在门口张望,还有几个人垂头丧气地靠墙站着。一眼扫过去,差不多都认识,要么在夏雷的台球室,要么是在小忆的网吧,要么是和小忆出去的时候见到的,都是小忆的朋友。看见我来,他们看着我,像看个怪物。
那一刻,我害怕。
看看夏雷。
“什么事?”
“进去吧,小忆在里面,等你。”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似乎要给他妹妹点儿力量。
“到底什么事?”我只能从夏雷那里获得点什么,像溺水的人碰到了一根稻草。
夏雷没再说话,一把把我推了进去,门在身后“啪”的合上了。世界被划分成两个部分。
一眼我认出来眼前的这个就是小忆,上身衣服的颜色色泽斑斓,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紧身长裤。
正躺在洁白的被单上,鼻子里面插着长长的管子。
不说话。
第一次我见他这样的沉默,不说一句话。
没有睁眼,第一次,我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是闭着眼睛。
周围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在他的身边晃来晃去,晃花了我的眼睛,偌大的一个急救室里,除了器械碰撞时的声响,这里是一片寂静。空气也被凝固成白色。
“你是鱼儿吗?许忆的家属?”穿白色衣服的人对我说,尽管她不比我高,她却尽量用俯视的眼神,很鄙视的。
原因应该一看就清楚,我看起来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一个学生,而小忆看起来就是个流氓,我连忙摇头,一时间,我真的找不出什么关系可以把我们两个联系在一起。忽然发现我们两个好像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是,哦,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鱼儿,也不是小忆的家属,但是我知道是这个护士嘴里的鱼儿就是我,但是很惊吓,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是还是不是?是什么?不是什么?
“一问就知道是什么东西!”转身出去开急救室的门。
“不是叫你们喊家属吗,弄来个小丫头做什么,现在已经抢救无效。”隔着门缝,护士尖锐高亢的声音在长长的过道里产生了回声。
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
只有小忆,什么也没有听到,那一刻,我希望他只是睡着了……
小忆再也没睁开眼睛,站在20岁的尾巴上,没有敲开21的门槛,就这么去了,饮酒过度,脑溢血。
仓促的没有和任何人说再见,甚至没有把他周围的朋友的样子再看一遍,就去了,但是就是这样,他还是一直叫着夏雨的名字。于是当他躺在抢救室的时候夏雷就打电话叫我去。他想满足他的朋友的最后的一个愿望。
夏雨来了,小忆去了,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