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说（新）》砂上雪

9、 第九章

　　屋内通明，书桌前的椅子上，一双脚悬挂在空中，有些惬意的来回踢动。
　　才到了辰时，雁清池便乖乖的做在自己房内的书桌前，习字念书起来。本是要到后山溯涧，寻漓涣教她剑法，只是几日前的伤让自己有些不敢大肆的乱动，想起在宫中落下的课，若是回了宫什么都忘记得话，定要被那老头儿再打手了。
　　“公主？”门口一个影子拉得老长的映在地毯上，看起来像在探头，那一声公主，听起来倒有些熟悉。
　　“嗯？我在呢。”雁清池张望了一番，想起大概是几日前与自己溜下山的侍者。
　　“我可以进来吗？”那人的影子忽然站直，看起来颇有些好笑，声音也小心翼翼的。
　　“可以呀，你进来。”雁清池又来回踢动了下脚，低下头继续在宣纸上抄书。
　　“公主在读书呀。”那侍者背着手走到桌前，低头一看，只觉一惊，这年纪小小，字却工整得很，堪比自己！
　　“嗯。”雁清池淡淡的应了一声，抄书时通常会很难去顾及到其他，突然变得专注起来。
　　“嗯…啊……那个公主。”侍者在雁清池身后绕来绕去，话语中有些犹豫。
　　“怎么了？”雁清池也没听出什么怪异，她依旧握着笔，认真的对照桌旁的书，来回抄着。
　　“伤…还疼吗？”侍者在身后停了下来，看着雁清池露出的，白皙的后颈上，有着明显的一道淤青从衣襟处延伸出来。
　　“不疼，好多了。”雁清池一边回答道，一边好像想到什么的，突然放下了笔，转头看向一脸愧疚的侍者，笑着说道，“那天啊！漓涣帮我推了药酒就不疼了！”
　　“少谷主？”侍者一愣，她没想到少谷主会亲自动手，不过……“说起来，那天我找不到你之后，是慌慌张张的跑回了谷中，告诉了少谷主，她一句话都没说的就下山了……”
　　“嗯？”雁清池一副孩童般的天真，她似乎天真的以为，这是正常的。
　　只是在这谷中，就没有人见过，少谷主有对谁，比对谷主还上心的人了。
　　侍者点了点头，“连阿礼大人都找不到……”
　　“你干嘛那副表情，说起来你找我做什么？”雁清池似乎这会才注意到侍者的表情有点怪怪的，便打断了侍者的话。
　　“诶…不，我想跟公主道歉和…道谢。”那侍者苦笑的看着雁清池。
　　“为什么？”雁清池歪着脑袋。
　　“我没看好公主，才让公主出了事……还有谢谢公主跟少谷主求情，少谷主才没怪罪于我。”侍者的面颊有些微红，毕竟，对着一个孩童道歉，总觉得有些害臊。
　　“是我要下山的，自然是我的错，不关你的事，所以该道歉的是我。”雁清池跳下椅子，抬头认真的看着侍者。
　　“诶，不……公主，是我的错……”侍者愣到了，她没想公主小小年纪，竟已有这样的肚量和修养。
　　“不，是我的错。”雁清池又认真的说了一遍。
　　“哎…”这样争下去也没有意思，侍者便弯下腰，笑着说道，“不争这个，公主，我看你上回好像挺喜欢这糖葫芦，今早我师姐下山，我让她帮我带了一只，当是谢礼。”
　　侍者从身后拿出了那日在集市中的红果子，惹得雁清池的眉目一阵水灵，她眉目逐开，一手从侍者手里接过糖葫芦，看得入迷了起来。
　　“你尝尝。”侍者笑着说道。
　　“嗯！”雁清池一张口，便要咬下去之时，忽然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侍者疑问道。
　　“没什么！”话落，雁清池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冲出了房间。
　　“诶？！公主去哪！”侍者一愣，赶忙的也冲了出去。

　　溯涧，栖风亭，漓涣的房间。
　　哪里哪里，雁清池不停的跑，她所知道的地方，却都在此时找不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公主……”后面的侍者几乎没有插嘴的机会，终于在雁清池停下的时候，追赶了上去，气喘吁吁，断断续续的说道…
　　“公主找少谷主吗？”
　　“嗯！你知道漓涣在哪里？”雁清池立刻转过身子，看着侍者。
　　“少谷主此时在明殿里……处理一些事务。”
　　“明殿？在哪里，带我去。”
　　“不行，这个时候，你不能打搅到少谷主。”侍者终于缓过气的说道。
　　“那、那你带我去，我保证不打搅她！我等她做完所有的事，可以吗？”雁清池皱起眉，有些像在下保证一般的说道。
　　“……不行。”
　　雁清池装作没听到，又是一脸恳切的看着侍者。
　　“诶…那公主你只能跟我在殿门口等着，不能进去。”侍者没办法，想起之前害公主受伤的事情，拒绝又觉得有些愧疚。
　　“好！”

　　明殿
　　“这里哦，不许乱来，乖乖等着。”侍者立在公主身后，见到雁清池不断的像里张望着，这是站在这里，怎么可能看得到少谷主。
　　“公主还真是喜欢我家少谷主呢。”侍者笑着说道。
　　“嗯！比宫里的姐姐们都要喜欢！”雁清池响亮的回答道。
　　“所以，你这糖葫芦是要分给少谷主吃了？”
　　“你怎么知道！”雁清池睁大的眼睛，转头看着侍者，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让侍者又尴尬的笑了起来。
　　太明显了。
　　半个时辰是有，雁清池蹲在地上，撑着脑袋看着殿门，又担心糖葫芦的糖衣会划掉，便又移动到不远处的树荫下。
　　因为这个位置是看不到殿门了，她便看着糖葫芦，念念叨叨，惹得侍者一阵笑。
　　“第一颗，给漓涣。第二颗，还是给漓涣。第三颗，也是漓涣的！第四颗……如果漓涣还想吃的话…也、也给她！第五颗…应该是我的了……”雁清池一会皱眉，一会笑颜，一副纠结的样子。
　　“为什么最后一颗才留给自己？”侍者笑着问道。
　　“因为……啊，漓涣出来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忽然撞入了眼中，雁清池咻了一下站了起来，不停得朝漓涣挥手，只是忽然有一个一身漆黑的女子，拦住了漓涣的去路，她对着漓涣行礼，才见到漓涣抬眼朝自己这里看了一眼，便更加用力的挥手。
　　许久，漓涣似乎才与那人谈完话，便绕过那个人身旁，走下了阶梯。
　　“漓涣！”雁清池笑着跑了过去，站在漓涣面前，迫使漓涣停下了脚步。
　　“何事。”漓涣低头看着雁清池，声音依旧清冷。
　　“这个！”雁清池忽然高举糖葫芦，那一串糖葫芦便突然了立在了漓涣面前。
　　漓涣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糖葫芦，冷淡的说道，“我不要。”
　　“很甜！会很好吃的！”雁清池不死心，又垫了垫脚，晃动这那一串糖葫芦。
　　“我不吃。”漓涣看着雁清池，又抬头看着跟着雁清池的侍者，“你带公主下去。”
　　“…是、是！”侍者一愣，也不敢反抗的便走向前，想要劝公主离开。
　　“为什么，我只是想让漓涣高兴一点。”雁清池站着不动，她放下了手，低着头，说道。
　　“公主…”侍者想要帮公主说话，可是此时当着少谷主的面，自己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想让我高兴？”漓涣微皱着眉，听不出这雁清池是什么意思。
　　“母妃给我吃甜的东西的时候，我就会什么都忘记，变得非常开心。”雁清池抬头看着这个总是不领情的人，眼眶有点发红，“漓涣因为你师父的事情，看起来好像每天都不开心，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而已。”
　　“……”漓涣深吸一口气，又是如此单刀直入的话语，“是吗。”
　　“你不吃，我也不吃。”雁清池瞪着漓涣。
　　握着糖葫芦的手忽然被一阵凉意包围，眼中的那人慢慢的蹲下了身子，一手扫过耳边的青丝，微微的侧下脸来，靠得极尽，连颇有些暖意的呼吸都好像扑在了脸上。
　　只见，漓涣微微的张开唇齿，一口咬住第一颗糖葫芦，将它拨出竹签，含在了嘴里，缓慢的咬动了起来。
　　“甜吗！”一下破涕为笑，雁清池靠上前问道。
　　漓涣站着看着她，“嗯。”
　　“还有！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都是你的！”雁清池又举起糖葫芦，笑着说道。
　　“我不要了。”漓涣开了口，一手轻轻的将糖葫芦推回雁清池面前，“你自己吃。”
　　“等我吃了，你就不能吃了。”雁清池看着眼前的糖葫芦，咽了咽口水，又看向漓涣说道。
　　“随你。”漓涣正想绕过雁清池身边离去时，她身边的侍者突然问道，“为什么？”
　　“因为，妖怪吃的糖葫芦，会死人的。”雁清池小声的说道，看盯着糖葫芦，一口咬了下去，口腔本是一股甜味包围，只是当咬下那颗枣之时，一股酸味窜了出来，惹得雁清池皱着眉原地跺脚。
　　“谁……”侍者皱着眉刚想说道之时。
　　“谁说的。”漓涣在雁清池身后停下了脚步，回头正好对上，雁清池气鼓鼓投来的视线，银眸中泛着点泪花，除此之外，她根本与常人无异。
　　“……山下的人说的。”雁清池觉得无所谓，她拿起糖葫芦又是准备一口之时，一阵清风忽然拂过脸庞，雁清池一愣，鼻尖撞在了一处柔软，她刚想来开距离看去之时，一抹清香入鼻，是漓涣的味道。
　　如此之近，漓涣那修长的睫毛微微的抖动着，就在自己的眼前。待回过神之时，糖葫芦少了一颗，雁清池一愣，看着漓涣将果子含在口中，细嚼慢咽了起来。
　　“吐出来！吐出来！”雁清池几乎是带着哭腔的扑了上去，不停的拉扯着漓涣的衣裳，可是如何去呐喊和阻止，都等不及漓涣将那果子咽了下去。
　　“你会死的！”雁清池瞪着漓涣大声的喊道，几乎是歇斯底里。
　　“你信山下的人的话，还是信我的话。”漓涣淡淡的说道。
　　“你的话。”雁清池想都没想就回答，只是那眸还是瞪着漓涣，眼中却弥漫着水汽。
　　“你不是妖怪，我也不会死，记好了，以后只能信我的话。”
　　轻轻的，淡淡的，虽还是冷清，却暖至肺腑。
　　雁清池的眸中一阵涩意，她扯着漓涣的衣裳，不知酝酿了多久，她皱着眉，嘴角却抹着笑，看着漓涣，小声的问道。
　　“真的？你不会死？”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