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说（新）》砂上雪

8、第八章

　　宫中。
　　檀香四起，房内静极了，只有一人急促的呼吸声格外的刺耳。殿门外的宫女和太监们皆眉头紧锁，手中端着午膳，却无人敢送进去。
　　“你们都杵着干什么！都各做各事去！”大皇子身旁的贴身太监常公公才进了院子就看到一伙下人聚集在门口，心生厌烦，一上前便用尖锐的声音喊道，一手还不忘推搡他们。
　　“常公公，殿下正在气头上，奴婢不敢进去……”那端着午膳的宫女，眸中有泪，果真是怕极了。
　　“那你就不送午膳给殿下了？谁借你的胆子？啊？”一听就来气，平日里大皇子还算对下人不薄，没想一旦发生了这事，纷纷都缩回了龟壳。
　　“奴婢不敢！”那宫女急忙缩回了头，犹犹豫豫，还是杵着不动。
　　“不敢还不端进去！”常公公又揪起嗓子，声音尖锐得所有人都不由的偏了偏头。
　　“是、是！”宫女被逼的一手推开那门，跨过门口，小声的禀报道，“殿下，奴婢送午膳来了。”
　　屋内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檀香的青烟布满了屋内，仿佛泛起了雾气一般。那宫女发现里面没声，又喊了一句，“殿下……？！”
　　门框上传来了重物相击的声音，那宫女愣愣的回过头，便看到两个拳头般大小的檀香炉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了门槛旁，停了下来。
　　宫女的手更加难以控制的发抖了起来，惹得那手中的盘子撞击在一起，纷纷作响。
　　“殿下息怒。”常公公叹了口气，接过那宫女手中的午膳，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谢公公！”那宫女急忙点了点头，迅速的退出了房内。
　　“常珉，你也给我出去。”屋内的榻上传来一个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殿下午膳奴婢搁桌上了，您还是吃点为好。”常珉放下午膳，也不害怕，自小便被安排来伺候大皇子，大皇子的秉性自己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你觉得我还有心情能吃下东西？”里头的人传来了冷笑，“自那个小野种诞下，没有天子的“蛟瞳”，我也就松了口气，皇位本是稳妥得有我继承，没想那个小野种竟然在这种时候显现了“蛟瞳”！当日没有除去她，真是惹得我今日下场，我不甘心！”
　　“奴婢知道殿下这几日为此事气急败坏，今日也是正好有了些消息，特来告知殿下。”常珉声音极其小声的，一边说，一边靠近床榻。
　　“什么消息能把皇位还给我？”待常珉走到床榻前，便看到床内的男人衣襟半开，拉绒在身上，青丝零碎的落在面前，几日几夜的失眠，让腮边长出了胡渣，落魄得让人无法想象这人便是大皇子。
　　“银瞳者，灭国者，当诛之。”常珉的眉目微微的沉下，从未见过大皇子如此落魄，难免也有些担心了起来。
　　“那又如何，那个小野种的“蛟瞳”是建国先帝的焰火之色，父皇高兴都还来不及。”大皇子对常珉突然的一句话表示不悦，他皱着眉，瞪向他。
　　“是，没错。但是大皇子可知道几日前，长曜贵妃先斩后奏，带着公主出宫，意为回乡探访，实至却在几日前，她孤身一人回宫，说是公主噩梦缠身，交予云栖谷的人代为养护。”
　　“你到底想说什么。”大皇子有些不耐烦的下了榻，连靴子都未穿的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就往口中倒去。
　　“皇上日夜也被噩梦所缠，所以也就允诺了下来。奴婢觉得其中必定有鬼，便派人在云栖谷附近监视了起来。”常珉说道这里时，面上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笑，那跟着走到大皇子身后，弯下腰，继续说道。
　　“就在几日前，云栖谷山下的那小镇里，似乎出现了那银瞳者。”
　　“什么？”大皇子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瞥看向那附耳在旁的常珉，自建国至今，银瞳者从未出现，而这也被世人当做一个不详的传说来看，如今忽然说，那银瞳现世，倒真的令人怀疑起真实度。
　　“就在那日出现银瞳者时，云栖谷的下任谷主漓涣也至山下集市，直到入夜了才见她抱着一名孩童回到谷中。”
　　“孩童？”
　　“是，回殿下，那孩童年纪和公主相仿，实在是让人不免联想到一块……”常珉声音越来越小，而面容上弧度越来越深。
　　“你的意思是，那小野种就是银瞳者？”
　　“奴婢只是猜测，长曜贵妃带公主不辞而别是一个疑点，而云栖谷的人怎么会突然就收留了公主也是一个疑点，而银瞳者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云栖谷，陛下你难道不觉得可疑吗？”常珉的眉目上挑，若是雁清池当真是银瞳者，那皇位自然又得回到大皇子身上。
　　“这么说来……”大皇子嘴角噙着笑，既然现在有一筹码在手，便要去赌一赌，才知道。
　　“自那小野种的“蛟瞳”初现，我这宫中的太师、太傅、太保皆被调去端曜宫，父皇也便不再接见我，本经由我手中的政务也统统被收回，那些朝中的势利眼也统统倾向那小野种，这被人冷眼相待的日子，我是过得足了，明日你随我出宫，我们便去看看那云栖谷的小野种。”
　　“是，殿下。”

　　云栖谷
　　一人立在明殿门前，一身漆黑，墨发如瀑，长及腰间。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静静的躺在那人腰上，她面上如染上了一层霜，日头正下，她却散发着冷气，看着殿外。
　　“阿礼。”漓涣从殿内走出，便看到平日里难得见到的阿礼，立在门口。
　　“少谷主。”阿礼的眸收回了神，她闻声却未看漓涣，便单膝朝声音的方向跪下。
　　“何事？”阿礼单膝跪下时，那孩童的身影又忽然的撞入眼中。不远处有侍者站在雁清池身侧，而雁清池也乖乖的未曾如从前一般鲁莽的冲撞过来。
　　“属下办事不利，公主下山那日，本该一路护着公主，只是，在集市中发现了大皇子的眼线。”阿礼语气平静的将话说了一遍。
　　“大皇子的眼线？”漓涣收回目光，不管那雁清池在不远处朝自己挥手。“人呢。”
　　“回少谷主，在人流中跟丢了。”伏在阿礼背上的墨发，轻轻的滑落到胸前，“恐怕，已经回宫。”
　　“山下的人，你去打理一番。”空中湛蓝得不见云朵，日头也肆意的洒着温和的光，漓涣顿了顿，“大皇子这两日会来我云栖谷探望公主，你等也不必阻拦，让他来便是。”
　　“是。”阿礼应了一声，漓涣自有计策，而自己也不去多问，待漓涣迈开脚步从自己身旁走过之时，阿礼才站了起来，身后的人一步一步都在耳边作响，并无需回头，她顿了顿，与从前有些不同之处，只在于那一声稚嫩的孩童声罢了。
　　光肆意得很，只是落在了身上，终究如同地上的影子一般，微微的，一点一点的，急于融入这片大地，以至于让自己都找不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