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犯》喵陈陈

20、第一卷 黑桃18

　　视频画面的中心，仍旧是灰白色底、花纹繁复的黑桃标记。
　　全部影像共计5分37秒，画面从始至终都是静止的，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甄珍打开电脑时，直播已经结束，但网警还没来得及出动，视频正在网络上疯狂转发，她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其中一则，点击播放——

　　黑桃Q那熟悉的语调，顿时轻快而愉悦地，充满了整间特搜队办公室。
　　开头依然是两声凉薄而沾染气息的轻笑。

　　“各位市民，中午好。初次见面，我是黑桃Q。也许你是第一次见到我，但我相信，警方此时此刻已经对我非常熟悉了……”

　　特搜队所有人，此时都围聚到了甄珍桌边，每个人都凝神屏气，支起耳朵聆听起黑桃Q的话。

　　韩忍听到这里，轻轻皱起眉：“你们觉没觉得，他的声音好像变了？”
　　连静这时候都还能顾上不正经：“没错老大，上次的声音妥妥是个优雅绅士攻，这次变成邪魅骚气受了！”

　　还是甄珍把话题又拉回了正道上：“恐怕黑桃Q是用了变声设备，上次才是他的本音。毕竟这次是面向全网的直播，他也许害怕自己声音的迷惑性会失去控制，造成不可预估的影响。”

　　甄珍说完，只听黑桃Q那比上次更轻佻了几分的声音，继续愉悦地说道：“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所有蒙受苦难的女孩们的发声者。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吧？呵，原因很简单，因为截止目前为止，我以私刑处决的方式，抹杀了三名逍遥法外的强/奸犯，他们分别是……”

　　接着，他将鹿新华、周国庆、冯斌三个人的罪行与死亡时间和方式，一一说了个清楚。

　　“很可惜，我之前已经向警方预告过了我的犯罪，但由于他们的无能，未能阻止我，只抓了一个小喽啰来给我顶包。不过，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得到了教训——尽管抓住了我的小跑腿的其中一个，我仍旧还有下一个……”

　　“请大家拭目以待，现在我要面向全市市民做出犯罪预告，我的下一个抹杀目标，是最近深陷‘开房门’丑闻的校长卓东平。警方已经找到了他的犯罪证据，他也面临着法庭的审判以及十几年的有期徒刑，但……

　　“我认为那远远不够。他因为自己膨胀的野兽/欲望，而轻易毁掉了四个12岁未成年女孩的人生，这样的刑罚对他来说，简直太宽容了。我将于法律之外，对他处以极刑——国庆日零点之前，必定将其抹杀。”

　　“最后，大家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可以次次得手，而警方却对我无可奈何。那是因为……”黑桃Q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随即，他的下半句话让特搜队全员的心脏瞬间收紧——

　　“超能力是存在的，我是一名超能力犯罪者。”

　　§
　　黑桃Q于29日这天，中午十二时整全网直播的犯罪预告，如同一颗窜入高空炸开的巨大烟花，虽然毫无杀伤力，却遍布了整个粤城的天空，让全程市民都为之引颈观望，议论哗然。

　　视频直播时黑进了十五座大厦的LED屏幕，以及数不胜数的私人、公用电脑。截至下午两点，原发布网站的“黑桃Q犯罪预告”视频的转发量，已破十万。
　　再加上，以此大做文章，大肆渲染离奇情节的新闻媒体的推波助澜，仅仅几个小时，便使得“黑桃Q”、“超能力”、“开房门”等一系列关键词，一跃跳到了各大门户网站热搜榜的前几位。

　　但警方的态度，比起这件事的热度来说，冷得几乎像是结了冰。
　　网警压根就没出动，任凭视频乱转乱发，粤城公安也并没有任何官方说法，更没有召开什么新闻发布会，而这一切的原因，从舆论的大体风向上就可见一斑——
　　基本上没有人相信。

　　如果黑桃Q的犯罪预告，没有最后那一句关于“超能力”的言论，估计将会造成更大的影响。而他轻描淡写加上的这句话，不仅没让他的形象变得正义和神圣，反而为他增添了一抹引人发笑的中二色彩。
　　网友们基本把这件事定性为“无聊宅男的恶作剧”。
　　毕竟，人渣校长卓东平已经被收监，正蹲在看守所里吃牢饭，等待审判，整个人就是笼中穷鸟，在警方的重兵羁押之下，怎么可能会有人突破层层包围，闯进去把他杀掉呢？

　　但尽管不信，尽管嗤之以鼻，吃瓜群众爱围观的劣根性却从未改变。“超能力者法外制裁，挑战警方惩治强/奸犯”这噱头十足的火爆新闻，成为了最新鲜火热的饭后谈资……

　　不过，此时的特搜队，真正如郝主任所言——“天都塌下来了”。

　　“头儿，刑侦队来电话，说让你赶紧跑一趟冯斌的案发现场！说你再不去，尸体上撒几滴油盐酱醋都成一盘菜了！”
　　“小韩呐，舆论控制中心的人说，等会儿他们就到了，让你别走等等他们，有事跟你商量……”
　　“韩队，公安厅上层领导的电话，下令让我们尽快采取行动，对卓东平进行严密保护，并尽快破案……”

　　韩忍被吵了个头痛欲裂。
　　“都给我等会儿！”他一声喝断了众人的七嘴八舌。

　　“记者已经包围市局门口了，”楚灵昭正斜倚在窗棂上，在这片刻的寂静中，见缝插针道，“等他们把前三个案子的案情扒出来，就更热闹了。”

　　韩忍叹了口气，揉了揉严重缺觉而思绪混乱的脑袋，让自己尽快打起精神来快刀斩乱麻。
　　他稍微冷静了一下，立刻找到节奏吩咐道：“甄儿，你跟我一起，跑一趟冯斌的现场。连静你跟郝主任在这儿看家，顺便招呼一下等会儿要来的舆控中心的人。小楚子你……暂时没你什么事儿，你就在这儿做作业吧。等我和小甄儿回来，咱们再一起去找卓东平，郝主任你顺便给上边去个电话，保护目标这种事，暂时交给特警队总行吧？”

　　众小兵纷纷听令，各自忙活起来。
　　连静忙里偷闲，趁机从跃层上弹出一颗脑袋：“哎头儿，这舆论控制中心是个什么鬼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韩忍一边飞快地穿衣服，拿车钥匙，一边回答她的白痴问题：“你没听说过就对了。那是个比咱们队还闲的单位，十几年如一日混吃等死，主要职能就是负责隐瞒被曝光出来的超能力，简称‘擦屁股’。你们回头见见他们就得了，估计也没什么正事，我跟小甄儿先走了。”

　　连静蹙着眉，用令人堪忧的理解能力努力接收韩忍的信息，等韩忍和甄珍两个人都走出门了，她才终于回过神：“哦，擦屁股……那不就是卫生纸嘛！”

　　另一边，韩忍带着甄珍，一路开着哇哇乱叫的警灯，飞车来到了案发现场。

　　冯斌被杀死在一家洗浴中心里。
　　一大早从警局放出来，兴许是想洗去一身的冷汗和晦气，冯斌在家门口的早点摊子吃了笼蟹黄汤包和一碗鸡丝面，就大摇大摆，用牙签剔着满嘴烟牙，来到了澡堂子里，想好好放松一下。
　　结果，他连澡都没洗完，昨晚被他躲过去的阎罗王，就又找上门勾魂儿来了。

　　一把撩开封锁线，韩忍抬眸朝现场望去，顿时就明白刚才连静说的“加几滴油盐酱醋就能成一盘菜”是什么意思了——

　　冯斌整个人像块软趴趴的水煮肉，摊在水池边缘，一只胳膊搭在池子外面，其他部位全泡在热水里。他满脸是血，死气密布的浑浊双眼，大大圆睁，姿势定格在一个往外爬的求生之态上。

　　一水池的水，被染得血红，边冒着袅袅的热水汽，边蒸发着源源不绝的血腥味。
　　仔细一看，水里还飘着一截血糊糊的肠子。

　　“这死相，”韩忍蹲在水池边，朝冯斌的尸体望去，“够惨的呀。”

　　甄珍已经跟刑侦队的技术人员交接完了案子，走过来向韩忍汇报道：“韩队，凶手留在现场的证据很多——洗浴中心的监控，三名目击证人，留在水池边上的血脚印等等。这些证据都可以证实，凶手是一名身高一米八左右、体型健硕的青年男子，左额上有紫色胎记。他在冯斌泡澡期间，持刀闯入这里，把冯斌按在水池内，连捅十几刀将其杀害后，逃离了现场。”

　　韩忍沉吟起来，蹙眉望向死相可怖的冯斌，挠了挠鸡窝头：“这么说，这兄弟逃走的时候不仅身上湿透了，还浑身是血，那肯定走一路留一地‘饼干渣’等着刑侦队找过去吧？这杀人风格可比令狐湘糙多了，抓他并不是难事儿，只是……抓着他也没用。”

　　韩忍说完，抬手撑着太阳穴，轻轻阖上双眼，沉思起来。

　　甄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目前来看，冯斌的案发现场跟令狐湘杀人的现场唯一相似之处，那就是施加于被害人身上深深的恨意……韩队，我想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几点了。”

　　韩忍蹲在水池边，叹了口气：“说来听听。”

　　甄珍从善如流地开始梳理道：“大概三点。一，黑桃Q只有一个人，他是一名超能力犯罪者，具体能力未知；二，他从不自己动手抹杀目标，而是借刀杀人；三，虽然具体方式未知，但我认为他并不是单纯靠迷惑性的声音来催眠他人犯罪的，而是……”

　　韩忍听到甄珍这么说，倏忽睁开了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冲她望去，疲惫地淡淡一笑：“我也这么觉得，那个中二病会催眠，声音还他妈的跟迷魂汤似的，大概就是催眠的加强plus版，能给别人植入一段完全扭曲的记忆。只是……这挂开也太大了点儿，接下来咱们还得保护那个死鬼校长，该怎么防他呢？”

　　韩忍完美地做到了“抛砖引玉”，因为他刚问完，甄珍就给出了不假思索的回答：“韩队，我觉得，我们的计划要从‘切断联系’这一点来入手。”

　　在回特搜队的路上，甄珍把她详细规划出来的行动方案说了一遍。
　　韩忍又当上了甩手掌柜，乐见其成，心想这实习生真是太值了，领一份工资，干着好几份工，队里不光是多了个“家政机器人”，这还等于多了个军师……

　　“不错，今天晚上就按你说的行动，先把卓东平转椅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大笼子’里。”回到特搜队，踏上铁制楼梯时，韩忍微微侧过脸，冲身后的甄珍说道，“还有我觉得，咱们的行动代号就简称‘断电’吧，你觉得怎么样？”
　　“甄珍式马屁”立刻就拍到了他的马蹄子上：“很贴切，生动形象，言简意赅。韩队真是深谋远虑，胆大心细。”

　　韩忍被她说得无奈一笑，指纹解锁划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跟甄珍去了大概两个小时，回到特搜队时日已偏西，微微泛红的云霞将办公室染上了点点绯色。
　　结果两个人刚走进去，就看见一条乌黑如瀑的海藻，正从二楼垂下来，被开门带进来的一阵风吹得飘飞而起。

　　甄珍果然见识到了连静同事如“一根拖把”一样的模样，不禁对着她的新造型驻足观赏，掏本子画上了速写。
　　郝主任正在一旁忙着接电话，刚把听筒放下，就立刻火急火燎地冲韩忍说道：“小韩呐，你终于回来了！哎呦喂，出大事儿了！”

　　韩忍：“……”
　　这老头儿最近的口头禅只有这一句吗？！

　　“又特么怎么了？”韩忍又累又饿，随手拈起一只中午剩下的虾饺塞进嘴里，四下环顾了一圈办公室才意识到哪里不对，“楚灵昭那小屁孩儿呢？”

　　“我就是要说这个，”郝主任急得老花镜直望鼻尖滑，他抬手推了推，“哎呦这可怎么办，小楚他失踪啦！”

　　“什么？”韩忍只觉得眼皮一跳。

　　郝主任还没来得及回答，二楼跃层上，那根搭在铁栏杆上的“拖把”成精了似的抖了两抖，随即传来一声死气沉沉的回答：“头儿，我让那臭小子出门帮我买点儿东西，他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就不说他去帮我买什么了吧，你看我这个样子就知道了……”

　　韩忍正朝嘴里塞着第二只虾饺，闻言冲楼上一看，不禁眉角抽搐：“你妈那不懂事的大姐又来看你了？”

　　只见，连静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才勉力扶住栏杆站了起来，抬起头时，露出一张全无血色的惨白面皮，眼睛上还蒙着一副黑眼罩，她风烛残年、手抖如帕金森般地，把眼罩朝下拉了拉，露出一双眼睛。
　　甄珍在看到连静的眼睛时，不由得目光滞住。

　　连静的眼黑比平时大了一圈，活像是带了副造型夸张的美瞳。

　　她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随即说出的话像是耗尽了余下的所有力气似的：“先不说那臭小子了，他估计是翘班摸鱼去了，我先汇报一下工作吧……头儿，借着大姨妈的神力，我看了个清清楚楚，终于知道黑桃Q是干什么的了。”

　　“啊？”韩忍这才一惊，“你看见了？”

　　“我看见他的办公室了，很像是一间心理诊所。”连静抖了抖满头海藻般的头发，随即撒手将一张A4纸朝楼下飘去，“怪不得他催眠技术这么厉害，原来是个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