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犯》喵陈陈

12、第一卷 黑桃10

　　这天晚上韩忍回到家时，造型已经顾不上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了。
　　他的鸡窝头凌乱出了几分“爱咋咋地”的味道，黑风衣的扣子就歪歪扭扭地系了一颗，还系错了位置，等他叼着烟刚站到门边，低头窸窸窣窣掏钥匙时，门后爪子挠门的声响顿时大作，还掺杂着几声来钱儿心急如焚的“汪汪！”。

　　习惯了特搜队“老年福利机构”一般的工作状态，冷不丁地切换到爆肝加班模式，韩忍还真有点吃不消。不过，比他这老年生活作息更吃不消的，是哈士奇“再不出去遛遛就要拆家”的顽固恶习。
　　果然，门一开，韩忍连灯都没摸着呢，一张傻逼狗脸就“嗷”的一声冲着他眼前扑了过来。

　　来钱儿：“汪！汪！汪！”
　　——你个死鬼还知道回来？真是想死老子了！

　　来钱儿直立起身子，用两只前爪扒拉起韩忍的衣服，韩忍只觉得湿乎乎的长舌头在自己脸上留下了一串串爱的记号，还有兴奋得不知往哪儿摆的小蹄子肆意捶打起自己胸口。

　　每当这时，韩队长都不禁感慨自己二十七年来的人生，是何其的苦逼操蛋，别人回家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自己却是——

　　只见，以丝毫不知廉耻的方式表达完爱意与思念之后，来钱儿瞪着眼，歪着舌头，顶着一张“二哈.jpg”表情包的狗脸，开始围着韩忍绕圈奔跑，一边踩踏着满地稀碎的卫生纸。

　　韩忍：“……”
　　他真应该留在队里加班的，早回来这么一会儿根本没有任何卵用！
　　只见韩队长这套面积不大、却收拾得还算井井有条的单身公寓里，此时满目疮痍，厨房那边的杯碟碗筷碎了一地，两株死状凄惨的绿萝被从花盆里扒出来鞭尸，东倒西歪地栽倒在窗边，一串泥爪印直入厅堂，卷筒卫生纸呈环状包围着沙发，一片碎得肉眼分辨不出原物的渣状物，鸡零狗碎地点缀其间。

　　韩忍扔掉钥匙手机钱包，一把薅过来钱儿脖子上的项圈，咬牙道：“你个狗东西是拆迁大队的吗？”
　　“狗东西”自然听不懂人话，瞪着智障一般的“瞅你咋地”的眼神，对着韩忍继续“汪~汪汪！”，随即把圈转得呼呼生风，仿佛下一秒就要起飞。

　　叹了口气，韩忍的“老妈子”属性立刻上身，开了灯，开始任劳任怨给“狗大爷”收拾残局。
　　简单收拾了一下惨不忍睹的狗窝，给来钱儿的食盆里倒满了狗粮，韩忍在傻狗吃饭吧唧嘴的声音里，走去厨房拉开柜子，眯着眼挑选起自己的晚餐来。

　　上无父母，下无妻儿，一人一狗吃饱了全家不饿，又懒癌细胞已经扩散全身的韩队长，在面对“红烧牛肉面”还是“老坛酸菜面”二选一的选择题时，犹豫了三秒，选了个经典款的前者，烧了壶开水，打算再凑合一顿。

　　他自己其实也不想活得那么糙……
　　不想再住这老破小的单身公寓，前年他攒钱买了套三居室，一咬牙付了全款，结果开发商跑路了……
　　他厨艺也不错，也想顿顿给自己做点养生餐什么的，可每次回到家就一个人，跟个傻脸狗头大眼瞪小眼，来钱儿吃狗粮就能饱，他也没那闲情逸致做什么满汉全席。
　　韩忍从屁大点儿的时候，就没爹没娘，没人管没人问了。从小秉持着“饿了就喝口西北风垫吧垫吧”的优良传统，从一个根正苗红的天煞孤星，喝风长大，顺利长成了一米八八的黄金单身汉。
　　单身汉过得不糙点儿，都对不起他这人设。

　　等泡面的三分钟里，韩忍窝进了爪痕斑驳的沙发里，点了根烟，边抽烟边翻着今天带回家研究的案卷，等红烧牛肉面的味道浓郁得他自己都反胃时，他揭开了盖，用叉子搅了搅有点坨的面条。
　　结果一抬头，只见一颗表情十分智障的狗头早已凑了过来，距离不远也不近，吐着舌头，哈哈地喘气儿，低眉顺眼的，那严重缺乏智商的狗脸上竟还露出了些许羞涩。

　　“……”韩忍不禁眉角抽搐，“你小子的进口狗粮都比这玩意儿贵，这你也看嘴？”
　　来钱儿哈哈喘气的嘴里，在他说话间，垂下一条长长的涎水。
　　韩忍无话可说地靠进沙发背，用手捂住额头，末了憋出一句感慨：“我特么一定是养了你这个蠢货才找不到对象的。”

　　§
　　夜幕笼罩。
　　粤城在后半夜时，陷入了夜的静谧与幽邃之中。
　　大街上开始冷清无人，只有和白天温差极大的凉风，飒飒吹拂过一片片笔直矗立的楼房，和如同峡谷般在楼房罅隙间蜿蜒伸展的条条街道。

　　一幢雪白的高楼，就立在这纯粹的黑夜中。在树影婆娑的依稀掩映之下，顶层走廊的某间屋里，亮着幽暗的蓝色微光。
　　电脑屏幕独有的电子荧光，映亮了桌前两道人影。
　　一个坐在椅子里，另一个垂首立在椅子旁边。

　　“老师，今天有新情况。”垂首而立的男子，留着一头少见的如瀑长发，束成了马尾，他沉声道，“听说特搜队进了个新人，是实习生。”

　　电脑前，一张椅背宽阔的黑色皮质转椅，背对着电脑桌，闻言，坐在椅子里的人轻微地动了动。
　　“哦？”窝在椅子里的男子，戴着一副冷冰冰的无框眼镜，一身白大褂，被光线染成冷蓝色，“男的女的？有什么能力？”

　　长发男子答道：“女的，不过从目前打探到的情况来看，她没有任何不寻常的能力。”
　　左右轻轻摆动的椅子突然不动了，戴眼镜的男子声音蓦然冷得吓人：“没有能力？那不很正常吗？这也值得你来打扰我，浪费时间跟我报告一番吗？”

　　原本就冷如冰霜的语调，因为沉下了声线，变得更冷，长发男子不禁哆嗦了一下，赶紧回答道：“学生查过了，虽然这个女孩没有超能力，但也并不是普通人。说起来，老师您也应该知道她……”
　　无框眼镜下，斜斜的吊梢眼微微一瞥，男子那刀刻般的冷峻面容上，浮起了一丝探究的神色：“我也知道？”
　　长发男子随即递上了一份报纸。
　　报纸应该有些年头了，泛黄，纸质轻薄，碰上去飒飒作响，戴无框眼镜的男子接过报纸，低头看了眼上面的标题——

　　“震惊科学界，12岁天才少女，发明最新型机器人！”
　　这刻意制造噱头、引人瞩目的标题，让眼镜男子轻轻皱起眉，随即他露出的冷笑中饱含着轻蔑：“特搜队新来的实习生，就是她？”
　　标题下，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十分纤瘦，五官青涩的少女面孔，她面无表情，直直望着镜头，漆黑眼眸中一丝人类的情绪也没有。

　　“是，说来，她应该算是老师的同门师侄？”长发男子说，“不知道为什么，四年前那起绑架案之后，她就销声匿迹了，竟然去报考了警校。她上一个实习的地方，显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随随便便就把她打发走了，让她去了特搜队……”

　　戴眼镜男子淡淡听着学生的报告，抬起一只手支撑起额角，手肘抵在转椅扶手上，末了，只发出了满含不屑的一声冷笑：“就这个小女孩的话，根本不足为惧……”
　　闻言，长发男子微微一怔。
　　随即，只见坐在转椅里，身穿白大褂、戴眼镜的冷峻男子“刷”地转过椅子，面向电脑，凤眸轻轻眯起，吐出一句冷冰冰的、咬字极慢的话——

　　“她不过是那个疯女人，养出来的一只小怪物罢了。”

　　§
　　翌日，风和日丽，天气晴朗。
　　韩忍起了个大早。
　　他几乎一夜没怎么合眼，光是把案卷吃透就熬到了下半夜，迷瞪了不到两个小时，又到了起床遛狗时间，为了防止来钱儿今晚再次化身拆迁队大队长，韩忍特意多遛了它半个钟头。

　　等他骑上自己那辆颇有复古风潮的“座驾”，一路飙车来到队里时，比平常也并没有早多少。韩忍单手拎起自行车，一溜箭步上了二楼，刚站稳脚，却突然愣住了。

　　抬起手，韩忍将高挺鼻梁上的墨镜朝着鼻尖推了推，露出一双桃花眼，怔然了半晌，他后撤了一步，又再次走上前一步，才敢确认不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也不是他走错了门，而是——
　　他怕是掉入时空缝隙，穿越了吧？！

　　一扇崭新的白色大门，虚掩着，出现在他面前。
　　上面挂着的那原本灰扑扑的牌子，此时被擦得锃光瓦亮，熠熠生辉。金光闪烁间，“特别搜查队（SIT）”几个字提醒着韩队长他没走错自家家门。

　　怀揣着把本年度所有“懵逼”都用光的情绪，韩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门，然后，另一个让他做梦都不敢这么瞎梦的场景，出现在他眼前——
　　整间特搜队办公室，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原本乱如飓风过境的摆设，被施了魔法一般，井然有序地立在各处，在金澄澄的晨曦中，抖落了一身因为过度洁净而分外耀眼的小星星。

　　就在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上了他的脚。
　　韩忍低头看去，只见一只白色的，方形脑袋、圆溜溜身体的扫地机器人，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不小心撞上了他的黑皮鞋，登时传来机器零件转动的声响，它滑开之后，竟然抬起了“头”，用机械的声音开口说话了！

　　“主人，很抱歉让你踩到了我。”它十分马屁精地说了这么一句。

　　韩忍现在已经基本确定自己穿进了哪部高大上的科幻电影里，但就此刻，他突然一抬眼皮，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终于找回了些许安全感——
　　甄珍。
　　她站在可移动白板之前，整个人跟他昨天离开办公室时的姿势一模一样，就连位置都分毫不差……

　　似乎是听见了韩忍弄出的动静，此时，甄珍缓缓地转过了头，镜片一闪后，她用轻风吹走沙般的缥缈嗓音，毫无起伏顿挫地开口道：“韩队，早上好。今天又是充满了干劲与活力的一天，多一分耕耘，多一分收获，所谓‘天道酬勤’，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韩忍：“……”，她这一堆车轱辘话是毛毛意思？！
　　甄珍应该是换过一身衣服，昨天她的衬衫和牛仔裤不是这个颜色，但款式一模一样。她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熬夜过头的气色，整个人干干净净，板板正正，就好像她不需要休息，充电两分钟足能用俩礼拜。

　　“这些……都是你收拾的？”韩忍终于从懵逼状态中回神。
　　“是，”甄珍说，“昨晚韩队离开之前，跟我说让我‘收拾收拾回家’，我就简单收拾了一下。”

　　韩忍觉得脑袋里叮叮当当落一地的省略号，从进了门就没停过！
　　就“收拾收拾”四个字，就达到了这种效果，他变成了哈利波特了吗？
　　这时，甄珍瞅准时机，将一只韩忍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是什么的机器递了过来，说道：“韩队，未经准许，我给门换了密码锁，如果对我队的行政管理造成任何影响，我随时可以拆掉。在此之前，可以先录入你的指纹吗？”

　　“拆？”韩忍敏锐地听见这个字，蹙起眉，“拆肯定不用拆，那破门什么时候装过这么先进的锁，只是……”
　　突然一个亘古不变的永恒疑问从他心中油然而生，韩忍晃了晃脑袋里的钢镚儿声：“这得多少钱啊？又是指纹锁，又是机器人，你要知道郝主任报销个什么费用，最起码得俩月……”
　　剩下的话，韩忍没好意思说，特搜队根本没有任何经费！连辆公车都没有，还装起密码锁来了？要啥自行车呢？！

　　甄珍稍作思索后，回答道：“不用报销，这是我从家里仓库拿来的，我家里还有很多，不用的话也是一种能源浪费。”

　　韩忍的脑子不禁再次陷入一片空白，真是见了鬼了，正常人谁家里会有仓库？仓库里还这么多黑科技产品？
　　这个“小书呆”到底什么来头？
　　他还没从内心的余震当中抽身，就听见特搜队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连静一缕轻烟似的飘进了门里，一看见他就大叫起来：“头儿，你快掐我一下吧，我这个梦怎么做得那么不真实呢？咱们队是在什么时候跟上改革开放的步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