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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平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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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相信我?”她一只手扶着地,抬起头去看他。霍超愣了一下,竟然说不出话来。她漂亮的眼睛里全都是伤心。
平羽低下头,声音几乎快要低到尘埃里去,她说:“我从皇宫里出来,想要跟着你天南海北,不离不弃。我一直都觉得,只要你喜欢我,我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就算父皇不认我,就算被天下人诟病,我都可以忍。我都可以想象到未来的日子,一定会很不容易,”她长长的头发遮住一张苍白的脸,“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不相信我。而且是,为了别的女人。我可以接受你不喜欢我,可是我不接受你不信我。”
平羽站起来,收拾好掉落一地的鹅毛,她站在她面前,红着眼睛说:“霍超,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没有要伤害她。”
帐外的风声大作,平羽被人紧紧的压在毛毡上。她从心底生出恐惧和绝望来。平羽身为公主,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就算是流落江湖的那段日子,大家也都很照顾她。她从来都相信大家都是善意的,不相信会有人刻意伤害她。
皇帝将他唯一的女儿保护的太好了,她十八年来一直过着最安稳单纯的日子。以至于,她的心性单纯而善意。
苏稳稳陷害她,她也觉得只不过是因为苏稳稳太爱霍超而已。
但是现在这个人,这样的陌生,这样的穷凶极恶。他撕裂她的衣裳,将她压在毛毡上,戈壁沙地上刺骨的寒意透过大帐几乎要将她的背冻在地上。
呼揭将这个看起来娇软虚弱的女孩子紧紧地压着,心底里都是滔天的怒意。汉人皇帝真的当他是傻子吗?
这个女人跟着她的情人私奔之后又被抛弃的事,已经是中原人尽皆知的丑闻。现在他们把她嫁给他,让天下人耻笑他。他怎么会忍下这口气,如今他还打不起这个仗,那就把所有的怒气和屈辱都从她身上讨回来。
反正,这个女人也是他的阏氏了。
平羽哭着想从他的控制下逃开,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在迷迷蒙蒙的视线里求他放开她。
她不明白,这难道就是和亲会遇到的事么?父皇和皇兄明明知道会发什么,为什么回答把她送来这里。
为什么这样可怕?
随即呼揭愣了一下,他低下头顺着白色的羊毛毡看过去,那上面有很明显的血迹。
她还是处子?怎么可能。
她与情人私奔,怎么可能还是处子。可她也不是假的,中原的探子查的很清楚,她绝对是真正的平羽公主。
粗暴的动作慢慢地停下来,慢慢变得温和。平羽已经精疲力竭,她细细的哭了几声就晕过去了。
第二天紫瑶伺候平羽起来的时候,呼揭已经不在帐子里了。平羽背对着门口,裸露出来背上都是青紫的淤血,甚至还有被毛毡磨破的擦伤。
紫瑶心一慌,摔下手里的东西就冲上去摇她。
“公主,咱们回长安吧。回到陛下身边去,就再也不会有人伤害到你。”紫瑶一边哭一边轻柔的为平羽清洗身体。
平羽咬着唇轻轻的摇头:“紫瑶,我回不去的。没有哪一个和亲的公主出了玉门关还能再回到长安的。”
“我是父皇唯一的女儿,这是我的责任。从前我任性,如今以后,再不能了。”
平羽病的太重了,就算是汉医也不能让她好转。呼揭只能每天抱着她,怕她一睡就这样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他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怕汉人公主死了不好交代,还是他已经慢慢喜欢上这个娇弱而又美好的女孩子。
她严重的时候会不停的睡,叫也叫不醒来。清醒的时候,会微笑着同他说话,有时候也会写一些信交给商队带回长安,交给她在长安的亲人。那些信上写着她很好很健康,呼揭对她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
呼揭这个时候总是很难受,他明明对她很不好,大家也明明对她很坏。可是她一个字都不写,那些娟秀漂亮的汉字里看不出一点点的委屈。
平羽被绑在乌苏王帐里,她看着乌苏王用刀尖一点点从自己脖子上划过。“我是大决的公主,柔然的阏氏,你敢如此待我,父皇一定会为我报仇!”
乌苏王轻笑着收回刀,慢慢说:“报仇?哼,公主想必还不知道。决王已经死了,如今即位的新决王是你的二哥沉毅。”
“本王当年在长安时,曾听闻你与你这位二哥的关系并不好,倒是与废太子沉宁好一些。现如今据说,沉毅登基之后便将废太子囚禁在宫里,还下令让三王沉善戍守东南,让四王沉秀专心编篡史书不得插手政事。”
“而且,本王还得到一个消息。你的夫君,柔然王呼揭在你失踪的第十天,答应了与戚宛王的联姻,马上就娶戚宛的居次为阏氏。”
“啧啧啧,公主,谁来救你呢想救你的,救不了。救得了你的,怕是不肯救你啊。”
“不会的……父皇不会死!你在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老决王的确是死了,这是我派人从玉门关揭下来的皇榜。你可认得真假?”
“就算是父皇不在了,沉毅也不会囚禁大哥。你一个蛮夷之人懂得什么?”
自从呼揭把平羽从乌苏带回来之后,她的身体就又回到刚刚到漠北的状态。从前她还可以熬的过去,现在她怀着身孕,身体差成这样。要怎么熬过漠北恶劣的冬天。
呼揭没有办法,只好听从楚南的建议,将她带到江南去,那里有很好的药,气候也很好。也方便找寻更好的大夫。
冬日的江南气候比漠北温暖很多,就连雪也很少下。天气好的时候,呼揭就用厚厚的大氅将平羽裹起来,将她抱在膝上一起靠在长榻上晒太阳。
平羽靠在呼揭的胸前,两个人低低的说着甜蜜的话,有时候会看着紫瑶为孩子缝制漂亮的虎头鞋和小衣,讨论哪个颜色更好看。
直到霍超找到这里。这个山庄是新皇亲自派人为平羽挑选的养病之地,最安静舒适的地方。那时候平羽病的实在是重,呼揭派人急件给长安,希望能允许他入关。
当时平羽的父皇已经去世两年了,新皇是平羽的二哥,他得知之后,为平羽在江南找了宅子,允许柔然的王秘密入关,甚至还允许他带一小部分的暗卫保护。
期间,昌王沉宁还南下来看望过这个唯一的妹妹。
后来平羽身体好了些,呼揭怕她无聊,就让紫瑶找她在江湖上的一部分朋友陪她解闷。
大概是霍超从谁那里得来的消息,便亲自寻来。他大概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允许呼揭秘密入关,还让他在江南长居陪着平羽。
他站在院门口,看见平羽披着火红色的狐裘,长发结辫笼在身侧,整个人小小的一团缩在那个高大年轻的外族男人怀里,一双素洁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面容上是他从未见过的依恋的信赖。
那外族的男人鼻梁高挺,眼睛深邃,一双浓墨的眉凌厉的上挑,看向平羽的时候满眼都是平和与温柔。他手里正端着一杯甜茶,熟练的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喂平羽喝茶。放下茶碗之后,用指背蹭一蹭她的脸颊,又轻轻吻一吻她的额头。
他们对面坐着楚南和紫瑶,一个握着一卷书,脸上依旧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一个手中还缝制着一双精致小巧的童鞋。
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打下来,照在他们身上。看起来这样的平安喜乐。平羽开心的笑着,给人一种错觉,就好像这张精致漂亮微带稚气的面孔上,曾经有过的那样伤心欲绝的表情,还曾有过冰冷决绝的表情,都是假的。她一直很开心,很幸福。
心微微发着疼,这样美好的姑娘,他怎么舍得伤害她,怎么舍得不相信她,让她那样伤心,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天下人的嘲笑和讥讽。可他真的做过,真的让她伤心。现在,她再也不可能是他的了。
城破的时候,平羽正在屋子里做最后抵抗的部署。早就在三天前乌苏围城之时,楚南就带着辙珥南下,借道西凉偷偷入关,去长安找沉毅。
紫瑶顺着王帐扑进来,她白皙的面容上都是血迹。“公主快走,城破了!单于命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呼揭他在哪里”
城墙上的风吹动乌苏的王旗,寂静的城墙上只有风在猎猎作响。紫瑶的身体在寒风里僵硬,她双手张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凝固成一个孤绝的守护的姿势。胸口上的箭已经被折断,血早就停止下来。
平羽将她抱在怀里,一只臂弯里抱着呼揭的头颅。她浅色的汉衣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泥土混合着血,染出大片大片的红迹。大决的衣服重飘逸,平羽宽大的衣袖掩盖住紫瑶的身体。
乌苏王背着手站在她面前冷漠的说道:“本王曾经被绑在这城墙上看着大决和柔然是如何杀死我的父王,如何侮辱我的母妃。本王那日发誓,一定用柔然王和决王的头颅来祭奠乌苏的屈辱。
“你父亲倒是好运气死得很早,你兄长本王也一时半会不能怎样。”
“我不会杀了你,你活着,我才有从你哥哥的手中获取更多的机会。你以为大决会为了柔然对我宣战吗不会的,平羽,他只是你的夫君罢了。”
平羽仰起头,露出一个绝丽的笑容来。她声音很小,有些沙哑的说:“哥哥当然不会单单为柔然复仇,但是他会为了我复仇。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明白人心的可贵。哥哥不看重柔然,可他们深爱自己的妹妹,大决的人民深爱自己的公主。”
“我是大决皇族,举国的尊严!我若是受了委屈,自有千万臣民为我报仇!”
“我死后,我的尸骨将随风而散,洒在大决与柔然的每一寸土地。柔然人不会忘记他们的王,大决也不会忘记我谭平羽!”
她站起来,宽大的衣袖在风中扬起,就好像那一年长安的城楼上,她笑容璀璨,对着万千灯火一笑,堪比千朵烟花。
“只可惜,不能在看长安一眼。乌苏王,我们生死再见!”
她抱起呼揭的头颅扑上城墙,乌苏王心一跳忙伸手去抓她,却只错过她的裙摆,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掉在城下滔天的烈火之中,尸骨无存。
柔然族灭,柔然王与平羽公主战死殉国的消息传到长安之时,楚南正好带着辙珥从甘州奔赴长安。
决王沉毅此时正带着昌王沉宁南下巡视,还在泉州。等他们接到消息的时候,楚南已经在长安了。
楚南带着辙珥去见四王沉秀,言明这是平羽公主的孩子,柔然的小世子。沉秀连夜派人面见泉州的皇帝和昌王,一面派人通知福州戍守海疆的三王沉善。
沉毅回宫,召三王四王入宫,召辙珥楚南。
楚南原本是公主的师兄,自然出入过宫廷。辙珥长得同平羽很像,倒像是个纯血的汉人孩童。“平羽公主派臣护送柔然世子入京,请陛下能护得世子安危。”
“乌苏,我大决从此与你不共戴天!”沉宁早在借道平羽战死的消息时就病倒了,沉善狠狠的叫出来,面目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