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与山》里清酒

5、关于相亲会的思考之五——若不曾遇见你

　　人一陷入回忆，周围的事物也会随着寂静下来。
　　若是静静听，还能听到远处游湖会上的热闹，隐隐有丝乐声，该是闹腾到高#潮了。
　　手中的茶花枝已经被我握得有些发软了，折下一段，我随手将它插在发髻中。
　　“这样……”脑袋上有头发被缓缓推开的感觉，“唔……挺好看的。”
　　我呆愣着盯着眼前银色云纹的衣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眼前的人向后仰了身子，一张笑意融融的脸便出现在视野，“喏，不哭了吧。”
　　我眨了眨早就干涩的眼睛，用手扶了扶脑袋上插的桃花枝，思维一时游离，不自觉开口问道：“诶……谁教你的这个逗女孩的老套法子？”
　　他饶有趣味地翘了翘线条清爽利落的眼梢，像是诧异于我莫名其妙的明显不在状态的问题，接着便一弯身，撩了袍子直接一屁股坐在我边上，歪头看着我，说道：“怎么会想到这么问？”
　　被身边突然贴近的温度一吓，我的脑回路总算是通了，“你……”想了想，还是把到嘴边的“就你这个年纪”咽了下去，“一上来不问叫什么名字，也不问来处，就给女孩子头上插朵花的……正常的都应该会觉得奇怪的吧。”
　　“哈……”像是听到了多有意思的事情，少年笑得精致的眉眼都肆意地舒展开来，“怎么，你还知道你是个女孩子的嘛……我还以为，现在的小丫头都像你这样胆儿大的呢。”
　　嘴角无语地一抽。
　　被一个毛还没长全的屁毛小鬼笑成这样，我现在这么幼小的身躯果真承受不了我成熟的思想。
　　冲一旁哼了一声，我撑着背后的树干竖直小短腿，顺便拍了拍身后沾了的碎草叶，转了身子准备回头。
　　“阿莲。”迎面方向一声冰冷的呼唤。
　　不是叫我的，那就是我后面的那个了。
　　怎么这么女气的一个名字……
　　还没等我侧头证实这个名字的主人，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女子，圆目因了利索凌厉的眼睑线条平添了几分清雅，薄唇紧抿，静止的面容有些白。
　　阳光一阶阶滑了下去，转眼便末了底。
　　我估摸着是孩子他娘来了。
　　不过我又没怎么的，你这么一脸震惊纠结地看着我作甚？
　　“阿莲，这……这是哪家的孩子……”
　　我正不明所以地杵着，后面传来衣物轻轻拍打的声音，然后是温和的不急不缓的音调：“不知道，多半是哪家小姐带到宫里来瞎转悠走丢了的。”
　　对面的女子抿着唇不做声，双手拢在袖中，双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左右一片安静，远处的寻呼声便丝丝缕缕地传过来。
　　“这样……”女子张了张嘴，刚开了口，便又低头不说话了。
　　“不妨事，”注意到一旁的视线，我转头对上一边少年的视线，明明脸上还是温和的笑意，眼中却是一片暗沉，直直地看过来，“她这么个小丫头，知道什么。”
　　我心里暗骂一句卧槽。
　　面前的女子目光也转了过来，我低下头不耐烦地揪着衣角，准备开路走人。
　　可还没等我迈开腿……
　　“呀！”脖颈后猛地一片冰凉，我一个哆嗦，只觉一只手拎着我的后衣领就往后哗地一拽。
　　“你去吩咐人，过会儿把这丫头领出去，先等他们消停些。”
　　两只胳膊被一双手轻松一架，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后背已经靠上一片不算宽厚的胸膛，隐隐传来微微的震动，“你别急着走。”
　　我被整个架起来上半身动弹不得，不及反抗，眼前的风景便是一转，往殿后的庭院去了。
　　“你干什么？！”我又惊又怒，不知道后面这人安的什么心思。我用力扭动着身子，使劲往后面蹬着腿，却每次都被他早有预见似的轻巧躲开了。
　　眼见着越走越往里处去了，我心里的不安也愈发扩大。一狠心，我挺直身体，用力向后折起手臂，迅速向后使力，摸着丝绸柔滑的触感，狠狠一推。
　　出乎意料，掐着我的手臂接着便一松，我一下子重心不稳就整个人向前扑去。
　　眼看着要亲吻伟大的土地母亲了，一只手从后方猛地挽过来，横在我胸前。
　　力道有点猛，我被这一下子差点勒得出不来气。胸口一阵阵剧痛，我控制不住咳嗽。
　　“呵，你犟的哦。”明显是笑着的声音，暖暖的气流喷在后脖颈上。
　　我还没来得及调顺气息，一下子身体的高度矮了下去，两只脚着了地。
　　我拍着胸口愤怒地回望后面眉眼弯弯的人，只觉得心口吐气愈发不畅了。
　　眼前的人回身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眯眼笑着回视，说道：“你看你这个样子哪里像个小孩子哦。”
　　我一惊，呼吸一窒，只感觉脑海中一根弦啪的一声断得彻底。
　　背过身去，待脑回路重新接起来，我装模做样地哼了一声，继续拍着胸口不说话。
　　后面的人倒是忽然又笑出声，自言自语道：“呵，我这是什么心态。”
　　什么玩意？
　　“像你这样大的世家小姐，大都是一家子人看着护着，就怕有什么闪失，该是娇惯着的。”
　　我瞄着远处寻人点起的星星火光。
　　“说来……你之前坐在桃花树底下哭什么？看你之后的行为，不像是会为迷个路就抹眼泪的小姑娘啊。”
　　我撇撇嘴，抬眼看天上渐显的闪烁星光，也没装嫩的兴致，就随口答道：“啊……就是在想有些人再也见不到啦，有点难过。”
　　“见不到？难过就去见好了。”
　　有些不得理解的无奈，我说：“见不到就是见不到啊，就是再也再也见不到啦。”
　　“哦？”撑了胳膊肘在桌上，他歪头看我，“有什么见不到的？”
　　……
　　见不到还有哪种见不到啊！厚！你装傻逗人吗？
　　还有这种无所谓的随便语气！
　　要是换了别人，不是我这种神奇的情况，这就是赤果果地揭伤疤啊！啊不对，对我也同样恶劣！
　　“你这人……”
　　“从来就没有，嗯，按你的说法就是，再也见不到的人，”干脆利落地截断，显然没有要听我说话的意思，“总会在这世界上一些地方呆着，赶也赶不走的。”
　　漆黑的眼眸转下来，还映着星光的残影。
　　“嘛，和你个小丫头也没什么说的就是了。”说着走过来又从正面架住我的两条胳膊，“回家啦。”

　　一群宫女引着我去了正殿。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风华正茂的帅哥我爹齐林在大殿中间一回头看着我便扑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不方便爽快地痛哭流涕向我表现他的欣喜之情，只能一张俊脸贴着我的脸，抑制不住地抽搐。
　　真是很经典的画面。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眯着眼咧着嘴露牙根无声地傻笑了两下。
　　还来不及镇定抽动的肩膀，突然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没等我做出什么反应，眨眼间便见着一条腿带着碧色云纹的衣衫一角推开灌木丛走到前头来。
　　我不免讶异地向上看，却撞到一双更为吃惊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