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与山》里清酒

3、关于相亲会的思考之三

　　“怎么，这是什么情况，你倒是闲心叫我来喝酒。”
　　李伽由小二引着进了房间，嘴角勾着，一双桃花眼遮不住的调笑恣意。
　　“得了，破事。”我执起筷子敲敲青瓷的碗，声音叮叮当当很是好听，“一直憋着躲着忒难受了。”
　　李伽撩起袍子在对面坐下，眼神在我穿着的裙装上下溜了一圈，呵笑出声：“咱们家齐三儿就是洒脱，前儿个还在纠结要不要去劳什子游湖会呢，今天就索性什么都不在乎放开来折腾了？”
　　我托着下巴看楼下来往的马车人群,“无所谓啊，不就是要看笑话吗，”我不自觉地撇了下嘴，“我越是在乎，越是藏着摸着，大家伙儿说得越开心。我若是做得坦荡荡，还计较他们说我怎么？”
　　李伽眼中笑意越浓，说道：“那么，你查人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我胸中便猛地一口浊气冲上来，手撑着头头折得越发向窗外，想避开李伽怪灼热的像是看什么都清楚似的调笑视线，“……游湖会时，你可能去？”
　　“哦？”李伽的吊眼梢弯成一个魅人的弧度，眼中更是一片潋滟，“和你一起？”
　　“不是，”我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说道，“我后到。”
　　“为什么？”
　　我抬头努力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看对面那懒洋洋歪在那里的李伽，道：“李伽，我需要你帮我转移一下视线。”
　　李伽眼神荡过来，笑意越发欢畅。

　　天色渐晚，出了碎花楼，与李伽道别后，我上了马车，随手拢了车帘。
　　“往万先生处。”
　　我一路听着马车轮子骨碌骨碌的声响，不多久便停了下来，我掀了车帘，眼前是大门紧锁的成衣铺。下了马车，我让车夫在前门处侯着，拐进旁边的暗巷，走了数十步，便见前方一只红灯笼柔柔地散出些光来。
　　我走上前，穿过一人宽的窄门，眼前的景观便一下开朗。
　　“万花丛。”我唤道，“花花，大花，小花花……”
　　“得得得，别瞎叫唤了，真难听。”伴着怒气冲冲的声音，左手边房间的门啪的一下被粗暴地推开，万花丛妖娆的身段裹在宽大的袍子里若影若现地映着屋子里透出来的光，非常暴躁且迅速地冲到我面前来，我抬手作势要打下招呼，一只细腻修长的手便裹挟着内力将我掀进了屋子。
　　一惊之下，我连忙调整身形，最后还是不得不扶住桌子才堪堪稳住。
　　“哟喂，这么弱。”万花丛进屋反手关了门，大红绸带松垮地挂在他散下来的流水似的头发上，微上挑的撩人眼角特鄙视地一斜。
　　我默默翻着白眼坐了，取了桌子中间做工精致的雕花青瓷杯倒了杯水，“捎信叫我来干什么，万花丛，是湘州的事儿有什么新动静？”
　　“你再这么叫唤我！”万花丛一脚勾来一张凳子刚坐下，就啪啪啪地拍着桌子张嘴冲我吼着，“什么万花丛！本大爷大名万丛！万丛！”
　　我控制不住地歪了下嘴角，说：“嗯嗯嗯小花花来给我说说湘州的情况。”
　　显然被这个更甚一步的称呼恶心到了，万花丛下意识抚了下手臂，倒是不情不愿地答道：“有毛个情况，就个裘里闹人，近些时候派了不少探子往月氏，不知道折腾什么鬼。”
　　“那你派人跟着了？”
　　“嗯。”
　　“筱娘没动静？”
　　“没，”万花丛撩袖抬手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腕，撑着脑袋，有些不耐烦地吧唧着嘴，“阿繁这段时间在她楼里倒是学了不少东西，就是没见着筱娘有啥子动静。”
　　“倒是不折腾了，就怕突然甩手来个大的。”
　　“随他们怎么折腾，”万花丛干脆将自己的脑袋直接搁在桌上，“多大点事，而且师父还在湘州盯着呢，怕什么。”
　　我伸手做刀状往他伸直了的的脖子上比了比，说道：“师父？你确定他人会给你老老实实呆在那里不四处瞎溜达？”
　　“要是溜达走了不就正好说明湘州那块儿没他什么事吗，没意思，”万花丛翻手拍掉了我的胳膊，“多少不会怎么要紧的事，瞎闹腾。”
　　“唔……”我揉了揉胳膊，“总之还是小心为上，裘里那边跟紧了，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在下面做什么小动作。”
　　“晓得了师姐，就你心思重。”万花丛扶着他的腰风情万种地站起，走到里间，只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不多时他又走了出来，将一套裙装粗鲁地甩到我身上。我一接下，心中一噔，抬眼吃惊地看着他，入手的触感摆明了这裙装正是西泽皇室的秘蚕丝制成，难怪万花丛刚才抛给我时一丝衣服摩擦的声音都没有。
　　“好东西，这东西做了给我干甚？”我小心的叠起散乱的衣服，不解地看向万花丛。
　　“礼物，”万花丛一双媚眼一弯，“防着你下次又被逮着。”
　　“你叫我来就为了给我这个？”我这才想起万花丛捎信来是说要给我个什么东西的。
　　“什么叫‘就’啊。”万花丛俏脸一沉，淡色的薄唇一歪，“没眼见的东西，你既然拿到手了，就可以滚了。”
　　眼看着又要一掌掀来，我抱着衣服急忙跑出去，到门口时冲万花丛招手：“谢谢你啦大花，下次给你带好吃的。”
　　万花丛站在房间门口，看着窄门口红晕的灯光下的冲他招手的齐婉，双唇一抿，勾出一丝惑人的笑意。

　　回了尚书府，我这才将那衣裙舒展开来仔细端看。
　　纠结精致的绣纹，是万花丛那小子的手笔。
　　我摸着上面一针针的细致纹路，控制不住的暖意漫上胸间。
　　万花丛，哦不对，万丛，我的亲亲师弟，藏机楼三弟子，生得一副绝世容貌，却好死不死的有着同样绝世的臭性子。从我认得他那时起，好像他就没做过什么事顺着别人的意。人家学剑术刀法，他就钻研毒学药理，人家善琴吟诗，他好好一个男人非得要来刺绣针法……还不容许人嫌弃……
　　随了我那神龙见头不见尾的师父，也是个极品……
　　说到我那师父，藏机楼楼主，仗着与我娘是极好的故交，在我在这世界刚生下来就急慌慌地定下来我是他的二弟子，这么多年却是没怎么让我见过几面……
　　还有一个大师兄……这些年我和万花丛就没和他见着面过……
　　一窝子都是不靠谱的。
　　金络在门外一声唤：“小姐，水准备好了。”
　　“嗯知道了。”我应道。
　　换下一身衣物，整个人浸在热水中，我回想着万花丛带的消息。
　　湘州位处闽魏和月氏交界处，近几年不知道因为什么人暗地里倒弄，不是很太平。月氏自从数十年前内乱，国内各方面势力此起彼涨，动乱不堪，连带着不少流民到了湘州，几十年渐渐累积，不知不觉间在湘州也有了不可忽视的地方势力。而裘里和筱娘，就是这个势力明面上的组织行动的人。
　　坊间的流传各种各样，其中说这湘州不太平多半是与月氏的公主有关的言论尤为有趣。
　　关于月氏这个国家的最高掌权家族息氏，有很多神神叨叨的说法，其中月氏公主算是相当有意思的一条——月氏有一个相当独特的传统，就是国家由皇帝和国师共同掌管，而这国师，就是从身带莲纹的历任月氏公主中择优选取的。
　　月氏数十年来动乱不堪，所谓皇室只是一届摆设，皇帝的龙椅今朝我坐明朝他坐。自然而然的，人们寄希望于一位公主来主持大局。
　　湘州动荡，便被人们当作是月氏人寻找公主的结果。
　　不过……
　　我那藏机楼的师父这么些年云游四海无牵无挂活得自在逍遥，会就为了个月氏狗屁不通还不知道有没有的什么公主插手湘州这无足轻重的破事吗？
　　怎么可能嘛……
　　这件事，也算是我和万花丛拜师以来第一次接触到藏机楼生活琐碎范围以外的事务，抱着稀奇的心思，心下有着刨根究底挖臭老头旧料的计较，所以倒也有心思静待事态发展。
　　眼下可做的事情就是等这万花丛的消息了……百无聊赖地在桶里翻了个身，我琢磨着万花丛在京里开成衣店的小日子过得该是相当舒心的，也难为他之前被师父强行留在楼里处理事务这么长时间兴趣爱好得不到良好健康的发展了。
　　相比而言，我这日子就过得怪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