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与山》里清酒

2、关于相亲会的思考之二

　　到了内室，我换下男装，顺口嘱托银绦往厨房看看有什么消食货，整理结束便坐下思考对付这次游湖会的大计。
　　算是多亏了韩宥风那平时就爱阴着走的太子殿下，我齐婉在这京城里的名声算是毁了，若是让我明目张胆的参加各家少爷小姐齐聚的游湖会，我再多的脸也得被人撕个精光。
　　可是太子这帖子算是当面交给我了，当时给我时，迫于压力我没出息也没胆量说个不字，硬着头皮接了下来，于是也没什么借口推脱到什么带信儿的人身上了……
　　这下子只怕是不得不折腾出个什么事儿避开这游湖会了。
　　要不然装病吧……
　　这装病嘛，最大的阻碍就是李伽，这货是万万不会让到眼前的好戏吹了的，若是我提前两三日装病，则定会被李伽这厮拎起来“好生调养”，怎么都会把我折腾到生龙活虎的参加那游湖会的。
　　但若是游湖前天晚上或是正好当天弄出个身体不适，动机未免有些明显，这游湖会上的男男女女怀着一腔八卦之心又要好生嚼嚼我的话头了……
　　这种破事情就是你越想逃避，人就是要把你拖出来。
　　难啊……

　　一晚上辗转反侧。
　　第二日，我早早起身，让金络备了马车，准备进宫见见我原来的好姘头当今的太子妃裴襄。
　　裴襄这个姑娘性子闷，心眼实，她和韩宥风一路过来我也算是个见证人。别说齐婉早些年就与裴襄有所交情，就是齐三当年也算是帮了不少忙。我这是头一次开口求帮忙，该是要体谅体谅一下我的苦处的。
　　“头一次？”太子妃喝了口茶水，一双杏眼倒是睁圆了从下往上瞅着我，“你确定？”
　　我直着脖子仔细看着东宫做工精美的屋梁。
　　“阿婉，你让我怎么和韩宥风说呢？嗯？就这两天的事，准备个什么出游好带上你也是来不及准备的，再说你觉得韩宥风会允许你和我出门踏个青吗？他现在可是管得紧呢。”
　　裴襄搂着怀里的猫团子，好整以暇地用委屈的语调说着，“要是直接让他放了你这次游园会，那更不可能的，帖子发出去了，本就是为百官家里适龄的公子小姐出来透个气，交个面好成几桩喜事的，这会前来的人，怕也是捎信时带着让人家有个数的，你说现在多少人盼着阿婉你这事儿过后头一次出面啊，这你要是不去了，大家得多失望啊，韩宥风也算是说话不算数你说对不对？”
　　……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这姑娘好像心眼实来着？
　　“再说了，”裴襄放下手上的猫团子，抓了我的手冲我一笑，“陆禀涟也是宴请之列的啊，你算算，从上一次见面这是隔了多久了，你不想人家吗？”
　　想？想到就要泪奔。
　　去年的赏花会上拐带太子妃失败时，裴襄这妞倒是安安稳稳的缩在韩宥风边上，苦了我，一方面要接着韩宥风看情敌冰疙瘩般犀利的小眼刀，另外还要对付边上的御林卫，最后一脑袋扎在一团名贵的菊花上。也是亏了李伽还记得护着我，没让我当场少了个胳膊腿的，只是单纯地被拎起来甩进天牢关起来。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鼻子上还贴着菊花瓣儿那销魂的味道，众人看来的眼神那是一个丰富多彩五颜六色，其中以安定世子震惊深沉的小眼神犹胜。
　　等到太子家小两口一些家务问题算是解决到一定段落了，我也算是从牢里出来重见天日之后，我和陆禀涟也算又见了一面。
　　那次是在临翰书社，我与李伽打魁赌输了，来取托郝掌柜搜集的十三香珍本。
　　我当时万万没想到，我会穿着一身裙装在一个古色古香，相当有文化气氛，十分益于陶冶情操发展奸情的地方，小心翼翼托着丝面的春宫图和陆禀涟撞个正着……
　　那清澈的小眼神一飘……
　　……
　　他绝对！绝对！看到我手里拖着的是个什么东西了！
　　向来清雅淡定闻名的安定世子只是微微抬起光洁精致的下巴，正正经经颔首说了句：“齐三公子，别来无恙。”
　　齐三公子……我穿着女装呢你招呼齐三公子？！
　　那个原来和他勾肩搭背，有时玩笑似地上下其手的齐三公子……把他拐带到销金楼怂恿他买清倌儿的齐三公子……在各种不正式的宴席上毫不忌惮地和各路公子哥谈笑荤笑话的齐三公子……性格和他南辕北辙的齐三公子……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明明不该有太多交集的齐三公子……但莫名到处都能碰着于是慢慢被迫着有所交往的齐三公子……
　　……你让我还有什么颜面再对着陆禀涟那张俊俏的小脸蛋？

　　我提着裴襄塞给我抚慰受伤小心灵的酥云糕，满心沮丧走出东宫大门。想着太子妃那厮装出一脸“你好可怜哦”的表情抱着猫团子忍笑的模样，我真是一腔忧愤……
　　“哟，这谁啊这是。”
　　进宫前我让金络和车夫守在宫门边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免得目标太大又招了什么注意。但是我忽略了个事情，就是我这来回都得走着，不光我这人没了马车的遮挡，这来回时间也多了不少，让这内宫中个什么人碰见的概率又变大了……
　　我低着头，看着眼前这双精致的辍着羽球的鞋，心中悠悠叹了口气。
　　“公主万安。”行礼后再起身抬眼，面前赫赫是我朝金贵的四公主韩晴辉。
　　一张艳丽华贵的面容随她母亲夕妃，有着西泽独有的立体线条，再加上皇室一脉相承的优秀容貌基因，倒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更难得的是，这大美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是看上了花花公子李伽……
　　“怎么，”韩晴辉像是饶有兴趣地歪头看我，“齐姑娘倒是闲情，这再几天便是就是难得的游湖会了，也不急着好生捯饬自己。这姑娘家的，来去不过是个出身和夫家，什么好等什么不好等齐姑娘心中该有个数。”
　　我：“……”
　　“不过呢……”韩晴辉挺拔精致的鼻子贴了过来，“有些事儿啊，寻常姑娘家办不到的，咱齐姑娘可不落人后，想必普通姑娘家牵念着的事，齐姑娘也不会多在乎的才是。”
　　我：“……”
　　我不答话，韩晴辉也不会傻到唱独角戏。
　　“哼。”金贵的四公主站直了她束紧的腰，嘴角颇为嘲弄的一撇，眼睛里满是不屑的神气，甩了下层层叠叠的袖子，便仰着头昂着脖子领着宫女浩荡荡走远了。
　　这态度明显的。
　　李伽你真是个纯天然的害人精。

　　回到尚书府，还没等我将糕点收拾了好生歇歇，银绦便急急忙忙冲到院里来。
　　“小姐小姐，老爷一听说你回来了，让你过去呢。”
　　老帅哥真真是太监比皇帝还急。
　　我一脚掀开书房门，埋在书堆里的老帅哥一哆嗦，猛地一抬头，小眼神直扫过来。
　　“那个……婉婉啊……事儿……怎么样啊？”
　　“哟，爹，你觉得呢。”
　　眼看老帅哥两眼又要泪悠悠了，我一摊手，“要不，咱还是装病吧。”
　　“可是婉婉啊……你这次装病能不能成功我们暂且不论……可以肯定的是，游湖会不是就这一次的，你装病也不是次次都能行得通的……这事儿咱不能一直这样躲着啊。”
　　我哗地翘起二郎腿，直觉老帅哥要出什么乱招子了。
　　“那怎么办，”我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要么这次一次性把脸丢光了，一了百了。”
　　老帅哥从案后走出来，坐在我对面犹豫地搓了搓手。
　　“这个，婉婉啊……外面有什么说法都是冲着你还是姑娘家，而且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才会觉得怎么怎么样……”
　　“爹的意思是让我一代天骄重出江湖？”
　　“爹和你说正经的呢……那个……”
　　“嗯？”我接过丫鬟端来的茶水，斜了盖子吹了吹呡了一口。
　　老帅哥从下往上瞟了我一眼，“你说……若是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噗……”
　　我腮帮子鼓起来的那一瞬间，老帅哥立马特嫌弃地动作灵活地用宽广的袖子掩住脸。我用尽全力喷出去的茶水因为距离原因尽数洒在地上，还有部分用来加湿空气。
　　“爹，你是不是压力太大把脑回路梗死了？”我不甚满意地擦了擦嘴，看着面前挥着宽袖上拍下拍的老帅哥说道。
　　“你……婉婉，”老帅哥甩了下袖子转瞬对我横眉冷对，“你这招玩够了啊，你以为我会次次都相信这是你受惊吓所致吗？”
　　我不以为意地冲他咧了下嘴。
　　“婉婉，虽说你对那个陆公子有什么不可言传的心思路人皆知，但你一朝变心，以大家伙儿对你的看法，还是能很容易接受的。再说……你也到这个年纪了……”
　　唉……怎么了今天这是……
　　“……按一般人家姑娘，在前几年就该有上门说的才对。至于你……”老帅哥两眼一眨又显得特苍茫特45度忧伤。
　　我还是头一次接触到这种适龄待嫁的问题。说实在的，之于我自身，年岁也无甚关系。就我上一世的经验，谈婚论嫁都该是22岁之后的事。只是……
　　我抬头看老帅哥踱到窗边的身影。
　　春风微暖，吹起老帅哥额边两撮头发，显得优点飘逸，隐约有鸟的鸣叫声。
　　在我八岁那年，老帅哥拖着我来到京城。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和皇帝到底有什么苟且，上面那位直接让他上任工部尚书。
　　一个莫名来历的乡村野夫，不光朝中之臣对我爹各种挤兑，市井中也是众说纷纭。成为今天的工部齐卿，朝中响当当一个抵梁柱，这些年，我爹一步一步走过来有多不易，我在一旁看得比他人清楚得多。
　　倒是一个女儿毁了老帅哥的一世名声……

　　老帅哥在窗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只野鸽，双眉却是习惯性的皱着。
　　其实吧，反正该面对的该处理的都逃不掉。

　　“那么我去参加游湖会试试看？到时候你不准说我又给你丢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