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与山》里清酒

1、关于相亲会的思考

　　开春三月。
　　我仰着脖子看一片碧海的天，耳边各种调笑娇嗔不断，不由扶额感慨，真真是春天了啊……
　　“齐三儿，看什么呢你，”边上李伽忙里抽闲绷着一只修长的指头直直戳来，“这太阳倒照不瞎你是伐，刚才太子可将游湖的帖子给你了？”
　　我从衣襟里掏出那硌人的烫金面的帖子。这种东西还特地叫到宫里去给我，摆明就是特地找我去看我笑话的嘛……
　　我摸着红丝绒的底，这游湖的帖子，做得喜庆华丽骚包得真真像是上辈子的结婚请帖……
　　不待我怨念一下，旁边李伽的脑袋拱白菜似地拱过腿上搂着的美人的肩窝直直到我面前来，“齐三，这相亲会你怕是逃不掉了啊~”随着三个变调，他的吊眼梢唰地翘了一下，继续添油加醋：“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公子哥怕是太子都会拢的来，你得挑仔细了，别又搞出什么死缠烂打宁死不从良家妇女不堪调戏投湖的戏码，又给什么酒楼茶馆的添个什么话头子。”说着又挑起眼冲我抽了一下眼角。
　　我默然无语地看着这个身处妓院明目张胆白日宣淫的京城四大钻石王老五之一，喝了口梨花酿平复我忧伤的心情。
　　过去有段时间纯洁的我想不通，为什么像我这么平凡无奇的人，大家伙儿的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倒是各路八卦关注的紧。像李伽这种要貌有貌，要势有势的，却无论逛过多少花楼，折过多少清倌儿，包过多少花魁……都没什么市井上的言语传出来过。
　　但后来我明白了，因为我是个女的……
　　好吧我承认，当时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琢磨出来这个被我忽视了很久的既成事实就是一切差距的因由。
　　不过要是结合一下这些年来我的生活方式，我这么迟钝还真不是矫情。
　　李伽可以逛花楼，但我这些天来白天喝杯小酒就得顶着众人火辣辣的目光。李伽见个美女就抛媚眼摸小手浑身不对劲，我就冲陆禀涟扑了一下就被街里市坊谈论了数天余。李伽可以退婚甩了兵部尚书家宝贝女儿没人啰嗦，我求爱被拒就是京城排行第一的说书篇目……
　　虽说求爱什么的是齐婉干的，但喝花酒啊，斗花魁啊，折清倌啊，调戏个什么良家妇女啊，偶尔耍个小小的流氓啊，虽然坊间流传的有些夸大，但到底一开始这一系列事情都是齐三公子干的啊，齐三的身份本就该愉快玩耍就愉快玩耍的啊。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也没有谁会留意，没什么相关的戏本子给造出来。
　　结果一场相亲会把我毁了一场彻底……
　　说多了都是泪……
　　我将烫金的帖子收回衣襟内，拎了拎空了的雕花酒壶，不管一旁揽着美人自得其乐的李伽，向后门口探头探脑的金络打了个手势，便拍了拍长长的衣摆急步走向门外准备好的马车。
　　进了马车内，我还来不及好好挑个舒适的姿势摆平身子，金络那丫头就钻了进来絮叨，“亲亲小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和李公子大白天的喝花酒呢。现在人人都知道齐三公子就是小姐您了，您再这么不拘束地到处钻，得落多少话柄在人家手中啊。老爷听了宫里传来的话儿说又是什么游园会便差了我来找您，嘱托您啊……”顺着小丫头说话的调式，我懒懒掀开衣襟露出了红红的一角，便看着金络的舌头就差点腰斩于那口碎齿之下。
　　看着小姑娘要哭的表情，我不由叹了口气。脑抽了吧，传什么话，怎么可能来得及哦。太子殿下要看戏，岂是我那爹可以阻得了的？
　　韩宥风啊韩宥风，不就是齐三公子当年拐了你家媳妇差点让人芳心暗许吗，至于吗你个小气鬼喝凉水。我心中腹诽着，也渐渐后知后觉地对这四日后的游湖会头疼起来。
　　游湖会，赏花会，说到底都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的相亲会，京城各路少爷小姐都会聚集的暧昧场合。对这些个相亲会，我真的提不起任何兴趣。而且就是在去年的赏花会，为了帮当今太子妃裴襄出宫，我着了行动轻便的齐三的装束，却被我调戏过的那王家姑娘认出，险些出动所有禁军，最后一路查下来到齐家独女齐婉身上，才有我现在的各种郁结。
　　本就是名气都不大好的两种角色，这一融合就成了本姑娘思维异于常人，行为粗放，举止惊人，不知检点，还男女通吃……

　　马车一路悠悠到了齐府。我爹，工部尚书齐林，正眨着他那双泪悠悠的眼睛守在门口，眼看着随着马车接近都快没气儿了。我将将跳下马车来，他便两手包住我的手，刚准备开口，一道红光随着我手一扬便打消了他接下来所有的说辞……
　　………………
　　“啊啊啊啊啊！！！来人啊，老爷晕倒了！！！”
　　………………
　　啧啧，这小心脏脆弱的。
　　习以为常，我仿若未闻，直接向南苑走去。
　　南苑原先是准备给我娘亲住的院子，各方面硬件设施都是一流，可是娘亲不在了，就由我住了过来。这边离齐林那老帅哥住的地方近，本来就寂寞的齐府，大家挨得紧些便也过得挺暖融融的。
　　我娘逝世时，我在这世上活了正正好25个年头，其中以齐婉的身份活了5年。
　　上辈子20年我循规蹈矩，初中在读书，高中在读书，大学不幸选了医学，眼看着接下来几年又要读书读几年了，我一梦来到这个世界。
　　我琢磨着，好不容易不用高考了，这一世必须要将意淫付诸行动，将脑洞开到现实。也是上天眷顾，这一世虽然对女性也有诸多约束，但世风开放，加之有一个宠我的爹，女红琴棋书画我样样不通，也没有人在我耳边念叨什么女诫妇规。我作为齐婉8岁时，我爹带着我来到京城，出任工部尚书，也是那时，我认识了一向视我为乡巴佬却一直被我欺压最终和我一起携手走上花花公子不归路的李伽，再之后5年，为了和李伽出门行恶之便，京城多了一个公子齐三，也是在这一年，我知道了陆禀涟这个名字。
　　陆禀涟，安定世子，当今皇后是他的嫡亲姑姑，从开国大将陆宵传下来的安定王的名号现在落在他爹陆遥头上。这陆禀涟虽身为武门之后，却是尚文。性子随了他娘凤溪公主，清雅温和，不多言辞。样貌也是极好，可与京城花花四公子毗邻，最最重要的是，洁身自好，因此虽然为人低调精谨，也确是广大待字闺中的少女的意淫对象……
　　这待字闺中的少女不幸地也包括我。
　　作为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恋爱经历的女性，我初与陆禀涟有接触便上了心，之后知晓他的名字便留了意。再之后用齐三的身份经过一段时间对其以交游之名，行调戏之实，多少了解之后，我便放心大胆地以齐婉的身份开始对他明里暗里的追求。
　　这里顺便提一句，虽然齐三就是齐婉这个事实现在家喻户晓了，但在早些年，是只得李伽一人知晓的。而开始时陆禀涟对于有个齐婉姑娘毫不矜持的追求相当符合常理地还是觉得有些意外和吃惊。
　　……咳，这么饥渴的追求来的有些突兀，的确是我当时没考虑周全。
　　再之后的5年，是我在两重身份之间来去自如的美好时光。
　　工部尚书独女齐婉待字闺中，八卦之魂永不熄灭的人们从其偶尔送个古琴，总是出现在安定世子身边等等行为得出其倾心安定世子陆禀涟的结论。齐三公子则和左相之子李伽交往甚密，常有人看到其携手游花楼，喝小酒，一个有难必有另一个推波助澜，一个有福必有另一个瓜分共享，这两人的关系也倒是京城一大值得探讨的话题。
　　但这美好的日子终结于去年夏天。
　　先是齐家独女告白不得强扑安定世子，世子躲避不及坠湖。这是李伽偷窥我告白的二人现场广而告之的。
　　到了秋天，再是齐三公子偷潜入宫，拐带太子妃而不成，打入天牢。这是皇家官方版本。

　　进了天牢一个星期后，齐三和齐婉就悲催地合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