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听安娜说说话》烟斗先生

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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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从我最近的梦开始说。尽管我对它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我之所以知道这是我最近的梦是因为上面标着日期呢。150201。
　　这天我和同桌桌吵了架，她真是个蛮不讲理的家伙！成绩好却心高气傲。她竟然在物理课上对我说：“同桌，闭嘴。”嘿，我只是回答错了一个问题，却遭到她睥睨蝼蚁般的眼神。
　　那节物理课四分之三的时间安娜都在腹诽，老师讲了些什么东西她根本听不见啦！在昏昏欲睡的下午把小零食给同桌桌吃啦，早寒风凛冽的早晨让同桌桌抓着手暖和啦，在体育课的八百米长跑测试后帮半死不活的同桌桌把书包背上楼啦，在危难时刻借给同桌桌卫生巾啦……安娜越想越生气，到下课的时候她几乎要爆炸啦！

　　我做的梦啊。是与同桌桌和好了的梦。真糟糕，安娜被要自己嘲笑啦。对那种生物还抱着什么期望啊。
　　安娜。安娜。可笑的安娜。可怜的安娜。

　　好了。开始说吧。告诉你，编制梦境的人一定是个脑子像月球一样坑坑洼洼的白痴，他只会用片段灭文法。不过安娜要更糟，给你说说安娜的外婆是个怎样的老家伙。
　　她耳朵聋，却喜欢和人交谈，老眼昏花，于是抓着别人帮她遥控电视，关心他人，于是一直问，一直问，问道人不想回答的地方去。哈哈笑的人会把话题带过，愉快之后她就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别人心里留下了疮疤。安娜的外婆，好心肠怎么也让人喜欢不起来，造成这种局面的很大一部因素都是她自己活该。
　　我做的梦是在外婆家里，在姐姐弥漫霉味儿、油炸食品味儿和甜食味儿的房间里。在清楚的记忆之前有模糊攀爬天花板的场景，藏在幽暗顶层的秘密是死鼠、堆积的羽毛和受到灰尘精心护理指甲。平面以现实不可能的状态与街道对面的阳台底部想连，看不见推下自己的人的脸的安娜从两层楼高的地方掉下来，阳光火辣明亮爬上了支架的藤蔓懒洋洋地伏在木竿迷茫的午后没有人搭救的安娜于是她粉身碎骨成为不满足豆荚的鸟儿的食物。
　　是鸟。我的脸被鸟吃掉了。我想起来这句话，写这段儿的时候我在“咯咯咯咯咯”地笑。

　　关于姐姐的房间我还有的一个记忆是我在幼年和母亲赌气，哪吒教我们割肉还母，但当时安娜手边没有刀子。于是她把身上衣服脱了个干净，精光地往楼下跑去了。赤脚踩在瓷砖上冰凉一直传进心底儿去，还没出家门安娜就开始后悔啦。经过二楼的时候她就转脚躲进了我姐姐房间里卫生间的门后去。后边的事儿不和你说。

　　安娜。他可不喜欢我说七说八的，也不喜欢扭扭捏捏的妞儿，见到他时，只管说你的梦去，这才能提起他的兴趣。安娜的表情永远和嘴巴鼻子耳朵脸颊没什么大关系，他的喜怒哀乐都装在眼精力，但首先你得先能和他面对面——如果做到这一点的话请来找我。嗯……怎样找到我？我得问问才知道自己在哪里。所以稍后告诉你。

　　这是我梦境的内容。
　　带着许些惆怅的恋爱的成分，在盛大阳光即使被窗帘阻挡也还是想方设法地自空白花纹的部分投进与地板相会，于是窗帘的脸气得苍白明亮，桌子上的纹路这会儿看起来像皱巴巴哭泣的丑八怪，过一会儿在看又像喜笑颜开让人火大的老家伙。都是因为一件小事。
　　向你描述窗帘的脸。同样的画面重复出现。照看篝火的古人旁边是笔画简陋的宅邸，胡子花白的老人靠着糖葫芦杖打盹，背着竹篓急急赶路的人身侧跑过孩童，挑着水桶步伐轻快的人则被鸟儿追随，它们聆听水花击打木壁的悦耳声音酝酿向这叮咚作响的事物发起追求。
　　阳光在我手上开了个小鸟形状的洞。皮质的靠背上蛇鳞样的纹路令人感到生疏，笔记本电脑是姐姐的东西，对话框以不紧不慢的节奏涌现，屏幕光芒闪动。
　　“去哪里玩吗？”
　　“那里不好。”
　　“谁在学校？”
　　隐约记得是这样的内容。
　　现实里对机械一窍不通到憎恨的地步的安娜在这个梦里有玩弄它们脏器的天赋，巴掌大小的手机被拆拆装装，细小精致的零件被危险地堆积在桌子边缘，只有机壳幸免于难，自与机体分离的那一刻起就被安静地放在一旁。
　　对话气泡不断冒出，安娜眼睛盯着屏幕窥视同桌和别人交谈，如果你单凭呼吸均匀就判断她感情平淡，那请向我解释一下是因为什么使得她手指的工作被怠慢。
　　“是那里吗？”
　　“我去那里吃过。”
　　“那里的老板的确很好！”
　　“那就明天九点在学校集合。”
　　我所感到的情感是明确的嫉妒。安娜拿着机体走到四楼的储藏间里去。被留下的是手机壳和停止闪烁的屏幕，梦境里它们有一个特写。小鸟落到椅子的扶手上像随时会跳动。

　　在黑暗中等待谁来找到自己等同对永生之酒效力褪去的期待，安娜抱着双膝坐在一箱箱橘子中间，年幼的安娜有瘦小体型，现在的安娜收拢身体却还是需要四箱橘子叠加才能隐得住身形。
　　我映像里的画面是黑夜给予了安娜的黑色眼睛，不过她并不打算去寻找光明。咚咚跳着的心脏与吸进呼出的冷热空气模拟一场没人来参与的狩猎游戏。

　　场景跳到学校的草坪。
　　但我学校的草坪是兔儿尾巴短短，这里的草坪是松鼠尾巴蓬蓬，并且它们有我真实学校所没有的明亮的嫩绿色，风吹过来就如同柔顺的发丝浮动在视野里。四面有阶数一致众多的楼梯通向高处地面，我站在草坪里，自行车的把头被我抓在手上。
　　有一些梦境会有记忆灌输瞬间完成的设定，令人讨厌的地方就是疑惑总是在生出的同时被解答。从身后传来了“松松”踩踏的脚步声，安娜一回头就看见了她的同桌正朝她走来，她身旁青草正与与风儿缠绵，都斜过身子为她让路。
　　这真是史上最烂的惊悚片。
　　发酸的感觉出现在鼻翼和小腿内侧，安娜靠车头支撑才没有摔倒。我想知道她为什么后退了两步推着车子拔腿就跑，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下来，发出压抑的呜咽。

　　不过安娜不喜欢讨论除了原梦境之外的问题，他的要求一向严厉又狭窄。——所以别说。别说。
　　那么如果有意犹未尽的人，告诉你一声。我这次的梦已经完啦。